沈昭珩語塞,太子行事與之前迥異,他同太子的鬥爭頭次落下口舌之風。
沈昭珩安慰自己,最起碼這次無論是鐘文彥還是蕭朗都被他得罪光了。
“蕭將軍可有怨懟,能否理解孤的苦心?”沈致挑唇,語言的利刃直逼蕭朗麵門。
解脫跪拜之苦的蕭朗不悲不喜,還是那副冷冰冰的麵容,“無,能。”
沈致揚眉,這是蕭朗借機咒罵自己?
卑職,微臣,沈致分得清楚,給朝廷做奴才是臣,給自己做奴才自稱下屬才叫卑職。
整整六聲,一聲不少,望蕭朗切莫記住,他是誰的奴才。
沈致腳尖踢踢麵前的人,身體都凍僵了,看著他絳紅的官袍才把人趁得氣色好一些,不過沈致看不到,隻能感受腳底發硬的身體。
“孤忘了,鐘大人還未給孤暖鞋襪”,沈致恣意吩咐,提醒著鐘文彥。
鐘文彥吐出一口濁氣,剛才太子整治蕭朗和五皇子的手段他都看到了,不是他能抗衡的,如今暖鞋襪倒是不重不癢的小事。
鐘文彥抬起發僵的手指,他已經在亭外跪了兩個時辰,被喚到亭中跪在太子腳邊,頭頂上太子手握的暖爐傳來熱氣,冰涼的臉有些回溫。
鐘文彥貪婪地吸了兩口暖熱的氣息,猝不及防被灌進冰冷風雪,忍不住嗆咳兩聲,意識到眼前人是太子連忙消聲。
風雪徘徊間,鐘文彥品到了其中的甜膩的香氣。
是太子的?鐘文彥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下,耳根不自覺熱了起來,太無禮了,趕緊把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他竟隨意編排太子。
“等什麼?還不快些,是要讓殿下身體受寒麼?”元寶不虞地催促道。
鐘文彥恭敬托起沈致腳,另一隻手落在鞋跟處,輕輕巧巧地褪了下來,另一隻鞋也如法炮製。
潔白嶄新的襪子暴露在眼前,不知為何鐘文彥呼吸都有些抖,穿鞋時太子的腳就已經很小了,現在鐘文彥看著沾水的襪子不敢觸碰。
鐘文彥深吸一口氣,冰冷的手落在襪子上小心翼翼脫下,沒有半分僭越,未曾碰到太子一絲皮肉,鐘文彥手指發緊。
襪子不知卡在那裡動彈不得,鐘文彥用了些力氣,或許是襪子太過單薄,撕裂聲憑空響起。
“請太子殿下恕罪”,鐘文彥急忙停手認錯。
沈致淡聲道:“蕭將軍現在是孤的護衛?”
“是”,簡短的一個字就表明了身份。
沈致提高聲音,不滿意地喝厲道:“如今有人蓄意傷害太子,蕭將軍難道無動於衷嗎?”
不由分說就給鐘文彥定下罪名,在場的人無不感歎太子的狠辣。
“皇兄……”,沈昭珩正要求情。
蕭朗已經動身,拎起鐘文彥摜到桌角,單薄的額頭破裂飛濺起大片血跡。
桌旁端坐著的沈致也被禍及,溫熱腥氣的血滴灑落在沈致的臉龐,慢慢滑落劃出豔麗的紅痕,潔白柔軟的綢緞浸染血液,陰鬱的太子殿下浴血而坐。
聖潔高貴的臉龐沾染肮臟的血液,產生了驚心動魄的瑰美,他合該是羅刹,罪孽的化身。
眾人等著太子發怒,畢竟剛剛太子因為一點點小事就肆意折辱。
如今這般,蕭朗此次危矣。
沈致低低
笑了,染血的美人麵疊疊盛開,腳下躺著血色儘失的鐘文彥,沈致絕勝的容貌顯得妖異非常。
這是挑釁?亦或是對自己羞辱的反擊?
不管是什麼,蕭朗已經被沈致牢牢記在心上。
“蕭將軍深得孤心”,沈致佯裝誇完,半晌又猶豫道:“隻是孤眼盲,蕭將軍武功高強聽不到響動讓孤心中不安,難以重用如何是好?”
蕭朗沒有回話,他隻這不是問自己。
元寶諂媚接道:“太子府有異域進貢的鈴鐺,不若賜給蕭將軍,以顯太子恩德。”
沈致讚賞地拍手,對這個建議十分稱心,“你來安排,孤乏了,先回了。”
被褪去鞋襪的沈致赤腳走進雪地裡,皚皚白雪留下不深不淺的腳印,白皙的足底踩踏雪地,邊緣處變化成緋紅的赤色。
孤身一人,禹禹獨行,不撐傘雪花簌簌而落,暴戾的太子仿佛都在這茫茫天地出塵的乾淨,奪人心魄的高潔。
蕭朗身上在戰場受過的傷口撕裂,濃重的血腥氣,比倒地的鐘文彥也不遑多讓。
他還是那副麻木的神情,似乎對世間萬物都沒有興趣,任何人都可以來磋磨毆打,可是沒人敢,一人就抵千軍萬馬的少年將軍,沒人敢觸怒他。
除了現在性情大變的太子。
說是做太子護衛,實則是剝奪軍權,他們都明白,蕭朗也明白。
在太子府,跟著永遠無法登基即將被廢的太子,無疑讓老皇帝安心,同時也怕讓其他皇子起了爭奪之心。
“蕭將軍,若是皇兄苛責,儘管來找本王”,沈昭珩言辭懇切,信誓旦旦承諾道。
蕭朗神情沒有任何鬆動,隻道:“多謝五皇子。”
沈昭珩安下心,相比其他皇子,自己幫過蕭朗,是蕭朗不得不承情,總而言之他跟蕭朗的關係,比之其他人要更為親近。
蕭朗目光深遠,望著遠方漸漸消失的圓點。
這是他的新主子,皇上指給他的新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