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嫁給他之後,他經常外出出任務,留她一個人在家裡擔驚受怕,如今還要麵對這樣非人的折磨,命喪於此。
徐啟峰有著說不出的痛苦和後悔,也許當初他就不應該跟蘇曼結婚,讓蘇曼跟他受苦。蘇曼另嫁他人,平平安安順順遂遂的過一生,才是最好的選擇。
蘇曼腦袋昏昏沉沉,感覺自己渾身冷得像地窖一般,胸口像是被人壓了一塊大石頭,喘不上氣來。
她憋得難受,拚命呼吸,很快就覺得自己越呼吸越順暢,耳邊傳來徐啟峰一聲又一聲痛苦的呼喚,她猛地一下睜開眼睛,側頭在一旁哇哇吐水。
“你醒了。”身邊傳來男人低沉嘶啞的聲音,聲線有著控製不住的顫抖。
蘇曼吐乾淨嘴裡的水,漆黑的夜色中,感覺男人用粗糲的大掌輕輕給她擦拭著嘴角,而後將她抱進懷裡,“蘇曼,你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
蘇曼感受到他的顫抖,知道他在愧疚自責,伸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你無需自責,那種情況,你也料想不到。比起被急流衝走,總比被那些人打死的好。我們現在脫離危險了嗎?”
“沒有。”徐啟峰不想瞞她,“他們很快會發現那個斷崖,會想辦法順著急流下來找我們,我們得立即趕路離開這裡,你還能撐住嗎?”
蘇曼點頭:“能。”
話是這麼說,她感覺自己後背腦袋疼得厲害,好像被急流衝走的時候,那些尖銳的岩石劃傷了她細嫩的皮膚,後背腦袋都火辣辣的疼。
她沒有告訴徐啟峰,他光背著她逃命就已經很困難,她不想受了點傷就告訴他,那樣隻會徒增他擔憂,還會顯得自己矯情。
她再次趴在徐啟峰的後背上,徐啟峰背著她繼續出發。
這次徐啟峰選擇的路線一直沿著陡峭的山林走,避開地勢平緩的溪流地,跟那幫人反道而行,這樣會安全許多。
當徐啟峰徹底擺脫那幫人的追擊,天光早已大亮,蘇曼趴在他的背上昏沉沉睡過去,他能感覺到她滾燙的體溫,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血腥味,知道她受傷了。
他把她背到一處幾顆大樹盤根錯節形成的根洞裡,將她放下來,靠在巨大的樹根上,查看她的傷勢。
她臉色慘白,嘴唇開裂毫無血色,腦袋左側被劃出一條小口子,已經停止流血,上麵有條黑色的血痕封住了傷口,後背則被劃出兩道比筷子還要長點的傷口,深入見骨,傷口上的肉已經被泡得發白翻卷,過了這麼久還在滲血。
徐啟峰雙手不自覺地握緊,蘇曼那樣一個嬌滴滴的人,以前在磐市家裡,切菜不小心切到手,都會對他說疼,如今傷得這麼重,卻是一聲不吭,是怕影響他嗎?
怎麼會有這麼善解人意的姑娘。
徐啟峰心臟酸酸漲漲的疼,他出來的急,身上沒有帶藥,蘇曼這種情況,既像感冒發燒,又像傷口感染引起的發燒,無論哪一種,他都得儘快把她送去後方的戰地醫療隊裡,讓她儘快縫合治療,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徐啟峰就地挖出一些乾淨的泥土,孵在蘇曼後背兩條傷口上,做個簡單的止血處理,而後背上她,廢寢忘食拚命趕路。
終於在一天後碰到來尋找他們的羅新柏,趕到附近他帶來的救援小隊所處位置,坐上軍部越野車,前往後方部隊所在位置,將蘇曼送到戰地醫護隊裡。
蘇曼清醒過來,已經是三天後。
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片軍綠色的布頂,鼻翼間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是否活著,又身處在哪裡。
“蘇曼同誌,你醒了?”身邊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蘇曼循聲望去,是一個丹鳳眼,長相英氣漂亮,穿著綠色女軍裝的女兵。
“你是?”蘇曼掙紮著要起身,發現自己是趴著的,一動後背疼得厲害。
“我叫郭紅櫻,是37團醫療隊的衛生兵。”郭紅櫻輕輕摁著她的肩膀道:“你後背和腦袋都受了傷,尤其後背傷得還挺嚴重,醫療隊的軍醫給你做了縫合手術,你暫時不要起身,在病床上趴著靜養,我們在後方的總指揮部,目前很安全。”
“好,謝謝。”蘇曼老實地趴著,目光環顧四周。
她好像呆在一個超大號的軍用四方帳篷裡,周遭擠擠挨挨放著四十來個病床,全都躺著受傷的士兵,大部分都打著石膏繃帶,或者斷手斷腳,躺在病床上不斷發出痛嚎,她一個外來的軍屬女眷躺在這樣的軍用帳篷裡,顯得格格不入。
“你在找徐團長吧?”郭紅櫻道:“徐團長有事暫時出去了,應該很快回來。”
蘇曼有些驚訝這個衛生兵察言觀色很敏銳,不好意思地問:“他怎麼樣,受傷嚴重嗎?”
她的嗓音粗啞的厲害,是長久缺水所致。
郭紅櫻給她倒一杯熱水,遞到她手裡道:“徐團長受了一些輕傷,並不嚴重,這三天以來,他一直在這裡守著你,照顧你。”
“沒受重傷就好。”蘇曼鬆一口氣。
郭紅櫻又跟她說了幾句話,隔壁床有人叫她換輸液瓶,她就去隔壁床換藥劑去了。
蘇曼把手中的熱水小口小口得喝下,這才感覺火急火燎的嗓子好受很多。
喝完水,肚子又餓得厲害,她已經快二十天沒有正常吃過東西,低頭看自己的手掌都已經皮包骨,不知道餓瘦了多少斤。
正當她餓得頭暈眼花,猶豫著要不要叫郭紅櫻給她弄點吃得時候,穿著軍官製服的徐啟峰從帳篷門口進來,手裡拎著一個保溫飯盒,看見她醒來,他原本銳利的眼眸消融冰雪,眼神帶著一些笑意,大步走過來,彎腰摸摸她的臉頰,“曼曼,你總算醒了。”
那樣溫柔的眼神,那樣溫和的語氣,看得周圍原本還各種痛嚎低叫的受傷士兵,一同安靜下來,彼此之間遞一個眼神。
果然是徐團長最愛的妻子,他媳婦沒醒的時候,他呆在病房裡,整天板著個臉,神情嚴肅,看人的眼神冷得掉渣,隻要他在帳篷裡,他們都不敢痛嚎,就怕他罵他們沒用,沒有一點軍人的樣子,受點傷就嚎,丟軍人的臉。
可是現在麵對他媳婦,他那說話的表情跟語氣喲,輕言細語的,生怕嚇得他媳婦一樣,這些當兵的人心裡都有些酸,這人對人的差彆,咋這麼大呢。
或許是感受到其他受傷士兵的注目,蘇曼壓低聲音道:“這麼多人呢,你注意點影響,彆老摸我臉。”
“好。”徐啟峰收回自己的左手,坐在她床邊一張簡易的軍用折疊小凳子上,柔聲問她:“傷口疼不疼?”
“有一點點。”
“後方的藥物有限,沒有什麼止痛藥,你先忍一忍,等你好一點,我送你回國。”
蘇曼聞言沉默。
她已經跟徐啟峰分彆了一年半時間,之前對他日思夜想,恨不得飛到他的身邊,天天粘著他,哪都不去。
可真見到這人,還是以一種被綁的方式見到他,她很明白,她留在這裡,就是他的累贅。
徐啟峰見她沉默,猜到她心中所想,想說兩句話安慰她,最終變成了:“我給你煮了一份清淡的白粥,我扶你起來吃吧。”
蘇曼沒拒絕,就著他的胳膊緩慢坐起身來,傷口擦掛著換了乾淨衣服的麵料,疼得她忍不住輕輕地嘶一聲。
徐啟峰垂眸看她一眼,拎著保溫飯盒坐在她身邊,讓她整個人都靠在他的側麵身體上,這樣她坐著就沒那麼累。
他打開保溫盒,拿出一個勺子,舀起裡麵冒著熱氣的白粥,稍微吹涼,往蘇曼嘴邊遞。
蘇曼忙道:“我自己來,這麼多人看著呢,我手腳都好好的,我能自己吃。”
“你受了傷,理應該讓家屬照顧。在這裡,我是你唯一的家屬,我不照顧,誰來照顧你。”徐啟峰固執地不給她勺子。
蘇曼沒辦法,隻能低頭吃下一口白粥。
徐啟峰煮得白粥濃稠相宜,選得大米也不是國內正常供應的大米,是部隊特供的軍需大米,本來該吃起來硬硬的,卻被他耐心的慢慢熬煮,吃起來濃香微甜。
白粥裡麵沒放任何調料,都吃得蘇曼覺得美味佳肴,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來。
“慢點吃。”徐啟峰看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很心疼,“你太久沒有正常進食,需要慢慢的吃,胃裡才能受得住。”
蘇曼本來就長得臉蛋小巧,身材纖瘦,現在餓得臉頰微陷,襯托得眼眶很大,身子也瘦成一把骨頭,好似隨時都能被風吹倒,看著就讓人心疼。
蘇曼吃了大半盅白粥,感覺火急火燎的胃裡舒服很多,這才放慢吃粥的速度,將不大的保溫盒白粥,全都吃了個精光。
徐啟峰把保溫盒拿出去清洗,進來就見蘇曼眼巴巴的望著他,一副可憐兮兮等主人回家的小貓咪一樣,心裡一陣柔軟,走到她麵前,揉揉她的頭發,“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暫時不會離開你。你跟我講講,你是怎麼被綁到這裡來的,等你講完,消化的差不多了,我再守著你睡覺。”
蘇曼早就想跟他倒倒苦水了,靠在他的肩膀上,把姚燕紅如何綁架她的事情講一遍,末了感慨:“姚燕紅為什麼要去做間諜呀,她究竟經曆過什麼樣的事情?”
徐啟峰看著她,目光平淡,“間諜無處不在,不要好奇他們的經曆,更不要對他們產生同情,他們殺害的人數,超出你的想象。”
蘇曼點頭:“我明白。”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蘇曼困意上湧,徐啟峰讓她好好的睡一覺。
大概是因為有他在身邊,蘇曼緊緊握著徐啟峰的手,很快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