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秋月春風等閒度(2 / 2)

朱海棠站在樹下,衝坐在廚房門檻上的薑月塵招了招手。

“啊烈,過來。”

薑月塵慢騰騰走過去,扶住伸過來的手。

兩人坐在樹下,看秋日的光景。

“啊烈。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好。”薑月塵開始心跳加速,感覺馬上要知道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了。

“曾經,有一個人叫蘇秋月。是家裡庶出的二公子。即便是庶出,卻也曾集百般寵愛於一身……”

蘇秋月享受著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的長大。他的母親朱曉,雖說隻是蘇家老爺的側室,但是因為生的美豔,經年盛寵不衰。

直到蘇秋月十四歲那年,府裡六台小嬌迎回了三姨娘莫蘭姍。這是個清雅淡默得如水一般的女人。可是會咬人的狗不叫,莫蘭姍是個心狠有心機的女人。進府不過半年,就迷得蘇家老爺找不著南北。

而朱曉,一個失了寵的側室,日子哪裡能好過?連帶著蘇秋月也受人欺淩,從天上掉到了泥裡。那些個仆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貨色。

從那之後,母子二人處境愈發艱難。

在某個家宴散席之後,蘇家傳出了醜聞。說的是蘇家側室朱曉不檢點,和下人私通。受不了這般羞辱的女子,愈發的鬱鬱寡歡,終於在某個寒涼的夜裡跳了河,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蘇秋月就此喪母。在蘇家忍氣吞聲了兩年之後,年僅十六歲的他被賣進了一個蕭條的小倌倌。而此時,外麵流言四起,人們都說蘇秋月是不知檢點的側室和彆人偷偷生下來的孽障。

蘇秋月的一生,就這樣被囚進了這一方煙柳之地。

……

這是裡很狗血,很常見,但也很悲哀的故事。

薑月塵扭頭看向海棠,看見他的眼底噙著淚。

“看什麼看?大傻個沒見過人哭啊?”還是一樣的口吻潑辣。

薑月塵心裡鬆了口氣。

“那,後來呢?秋月有遇見過喜歡的人嗎?”

“沒有。彆瞎動腦子!我怕你把好不容易恢複的那點聰明勁兒全用光。”海棠在薑月塵粗糙的手背上抓了道紅印子,以示懲戒。

那那些信,是寫給誰的呢?

秋風一吹,身旁瘦弱蒼白的青年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

“天要涼了,進屋吧。”

“咳咳,老娘好著呢。進什麼屋,悶得慌。”

朱海棠左右不過三十五歲的年紀,本也看不出真實年歲,可自從那事之後,人滄桑病弱了不少。

……

秋風蕭瑟,朱海棠卻迷上了種花。他每天除了經營春風樓,夜裡拉拉客陪陪酒,白日裡都在院裡種花,守著種下的花一看就是一整個白晝。

薑月塵陪著他種了菊花,梅花……還有海棠花。

“啊烈,過來搭把手。”

薑月塵幫著朱海棠把海棠花樹苗栽進土裡。

“你把自己種上了。”

“嗯?是啊,種上了。它以後也要一輩子待在這破地兒了。”朱海棠說著,神色突然陰鬱下來,衝上去把剛種進土裡的樹苗給踹倒了。

薑月塵:……

薑月塵把朱海棠拉到一邊,給他盛了一杯茶水,然後默默的把被踹倒的樹苗扶正。

“我從來沒跟你說過,你很像一個人。”

薑月塵:“……?”什麼叫像,我本來就是人。

沉默,長久的沉默。朱海棠不再言語,沒有接著話題再聊下去,而是望著海棠花樹,陷入了沉思,滿目的懷念。

也許是藥方不夠準確,也許是心思過於沉鬱……朱海棠的身體越來越差,原本已經見好的身子骨愈加消瘦了下去。

院子裡的海棠花樹卻漸漸活了,生了根。

在初冬的某一日,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瘦的容貌失去了光彩的朱海棠,突然穿回了許久未曾穿過的紅衣。

“咳咳,啊烈,我被困在這裡二十年了。你說,我還有出去的機會嗎?”

“你想出樓?我現在可以陪著你出去玩。”

朱海棠皺著眉,頗為不滿。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你彆裝傻,老娘知道你現在什麼都懂的。”

薑月塵歎了口氣,替眼前人攏了攏紅衣領口。

“你想走?出去看看這個世界?”

“嗯,如果我把春風樓交給你,你願意嗎?”

薑月塵沒說話,他知道,朱海棠活不長了。

很多次,薑月塵都看到他偷偷的吐血,夜裡也總是整宿整宿的熬著,一閉眼都是過往的種種噩夢。

人這一生,被各種瑣事桎梏,悲傷的,快樂的。那些回憶裹挾著人的腳步,沒有多少人有掙脫的勇氣和能力。

如果可以,薑月塵希望朱海棠,包括他自己,都能成為那個掙脫枷鎖的人,輕輕鬆鬆的,瀟灑的走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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