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昌河(1 / 2)

一入八月,天就分早晚涼了。辛珊思打算趁居有定所時,做兩身厚實的衣裳。裁剪,她是會的。前生,外公在婚後給外婆買了台鳳凰牌縫紉機,幾十年都沒壞過,她閒時沒少踩。最近又是做月事帶又是納鞋底,針腳也練出來了。

她這身子,上衣做的偏長估計得要四尺半布,褲子三尺到三尺半。一尺棉布,是十六文。棉花貴,一斤在一百文左右。

算了個大概,辛珊思拿著攢下的一百五十根絡子,去了堂屋。正好,滿繡也在說裁秋衣的事。

“就該您勞心勞力地養我,我還不能孝敬您了?”

“我有衣裳穿,你給自個做。”李阿婆嘴上如是說,眼裡卻泛起水光,她滿心欣慰:“這麼大姑娘了,該穿點亮眼的。不定哪天媒婆上門,說嫁就嫁了…”

“您胡說什麼呢?”滿繡跺了下腳,見好姐妹來,臉都發熱:“你看我奶。”

趁孫女不注意,李阿婆撇過臉抹了把眼。辛珊思跨進門,把包絡子的小包袱放桌上:“阿婆說的沒錯,你也彆羞。”現在可不似千年後那般開放,“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該想想要尋啥樣的婆家了。”

這話算是說到了李阿婆心坎裡,女子婚配,不單要看漢子品性,還要摸摸準婆家處事。尤其她家繡丫,身後隻她一孤老婆子,沒個兄弟做靠山,若婆家賴,那日子定舒心不了。

“你怎麼也…也這樣?”滿繡兩腮燒紅,丟下快打好的絡子:“不理你們了,”跑了出去。

辛珊思笑了。

“這丫頭…”李阿婆也跟著揚了唇,走到桌邊看了眼小包袱:“我明天給你送去繡坊。”

“阿婆,我想扯些布。”她離開辛家已經二十四天了,一直沒發病,但辛珊思不以為這身子換了個芯子就全好了。她是不知道如何分辨真氣、內功,但自個力氣有多大還是清楚的。

內功沒散,就在她體內。

李阿婆點頭:“是要扯兩身。”過去用指給她量了量,“前幾天聽金掌櫃說,南邊要來批布,也不知道到沒到?到了,咱們可以問問有沒折損的布,那個一樣用,但要便宜不少。”

“勞煩您了。”

“你給我和繡丫納了那麼些千層底,我眼清明。”

相處了快一月,李阿婆是真心喜歡姍娘子。這丫頭不願欠人,在家裡住著,重活累活樣樣上手,一點不嬌。教了繡丫才多少日子,繡丫不但會打二三十種絡子,連裁剪、配色都長進好些。她也珍惜這份緣。

滿繡避了姍娘一下午,但晚上卻擠到了西屋。她滿十五了,也不是沒想過嫁人。可就陳繡娘那樣的,還遭過男人打罵。她心裡期待是期待,但多少有點怕。

“姍娘,你發總盤著,是嫁過人了嗎?”

辛珊思平躺著,扭頭看向小姑娘,彎唇笑道:“終於問出口了?”

“我…我這不是怕你傷心嗎?”滿繡又好奇得要死,姍娘長眉星目中梁又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她還十分能乾,怎麼都不該落得流離在外?

“我沒嫁過人。”前生在大學時談過一年純純的戀愛,畢業後忙於工作和家裡,她也沒時間折騰旁的。今世…辛珊思嘴邊的笑漸退,身懷一顆不定時炸·彈,跟誰好都是禍害人家。

“那你還說我。”滿繡笑著推了下她。

辛珊思道:“我是沒嫁過人,但我娘所嫁非人啊,她落得什麼結果?死在我爹手裡,所以…”

“你娘不是和離了嗎?”滿繡震撼,後又一下將事串聯上了,脫口罵道:“你爹怎能這樣,還是人嗎?”不怪姍娘要出走。她不走日日便對著惡父,是報仇還是不報仇?

“所以嫁人一定得看準了。”辛珊思傳達著她的思想:“你要牢記,不管什麼時候都要珍重己身。明麵上可以從夫、以夫為天,但心裡萬萬要清醒不能全倚仗男人。男人的愛惜,是會變的。”

黑暗中,滿繡看著好姐妹,唇微微抿起。

辛珊思怕她不懂:“我問你,成婚後若有了孩子,你當以孩子為重,還是以自己為重?”

這…滿繡想說孩子,但又覺姍娘如此問,肯定有她的目的。

“記住…”辛珊思沉凝兩息,道:“一定一定以自己為先。你的孩子未長成時,是要依附你過活。你好,他們就好。你要是沒了,你男人轉身就會給他們娶上後娘。”

“要遇上像你爹那樣的…”滿繡都不敢想。

辛珊思強調:“任何時候都不要丟掉安身立命的手藝,遇上好時機,還要努力提升自己。”

對著她的目光,滿繡回味著話,重重地點了下頭:“我記住了。”

“最後一點,不要為不值得的人,糟踐、消耗自己。”辛珊思覆上滿繡抱著她臂膀的手,抓緊:“一輩子,好活也就百歲,我們可不能浪費在一些糟心玩意上。”

滿繡越品越覺說的對。她恨唐梅娘九年,唐梅娘知道嗎,會因她的恨食不下咽嗎?想想隻覺可笑,唐梅娘若真在意她,就不會卷了家裡買豬的本錢趁夜跑了。

好在她奶不慫,拿著殺豬刀坐到了唐家。唐家一窩子男人又如何,還不是乖乖把錢給湊上,好聲送走她奶。

次日一早,李阿婆趕著牛車拖著半扇豬去城裡。在家的兩人把屋裡屋外拾掇了一番,便坐到堂屋開始打絡子。忙到中午,滿繡打完手頭的相思扣,起身去準備午飯。

早上攤的餅還有,割把韭菜跟雞蛋炒,再將苞米粥熱一熱。

才拿了刀,就聽敲門聲。她轉頭問道:“誰呀?”沒人應,但還是往門口去了。

屋裡辛珊思避去裡屋,細聽著外麵的動靜。

滿繡透著門縫看了眼,確定是生人,握緊手裡的刀:“你們誰呀?”

“姑娘,我們沒壞心,就想向你打聽一下,最近你擱這山腳下有沒有看到什麼生麵?”屋外男子口氣倒好。

她就說辛家抓不到賊吧,將門打開:“我奶說外麵亂,我都好些日子沒出門了。你們找的人長啥樣?”

“誰呀?”屋裡辛珊思走出到屋簷下,靈動的手指快編著福結,眼看向院門口。

杵門口的兩男子,目光越過跟前的姑娘,望向另一位,隻瞬息便挪開,拱禮道:“打攪了。”

人走遠了,滿繡才把門關上,回過身對上姍娘。

辛珊思笑著催到:“快去割韭菜。”辛家找的不是良家賢淑姑娘。她氣色紅潤全身不見一點邋遢又嫻熟地在打絡子,明顯有背他們對“瘋女”的刻板印象。

今日天都見暗了,李阿婆才回來。豬肉賣得差不多了,隻剩幾根肋骨。骨上貼著一層薄薄的肉,滿繡給剁了洗洗,下鍋紅燒。

“南邊那批貨還沒到,但繡坊今上午在清理大庫房。庫房後簷碎了塊瓦,瓦下的一箱布都浸了水。雖然這布不是今年新出的,但厚實。”好容易占個便宜,李阿婆歡喜得眼都快沒了:“兩匹才八百個大錢。”

辛珊思心裡算計,一匹布四丈,四十尺。兩匹八十尺,一尺十文錢。手撚了撚料子,確實厚實,而且一點不糙。

“這布不好搶吧?”

“也是我去的巧。”李阿婆道:“稍晚片刻就沒了。今年新棉剛出,八十六文一斤,我看價格不高,多稱了些,冬裡給繡丫再彈兩床新被。”

滿繡跟她奶說了白天的事:“那兩人還挺客氣。”

原以為今天就這樣了,不想洗完澡都吹燈歇下了,院門又響。驚得李阿婆一拗坐起,讓繡丫趕緊去西屋。她老婆子披著件褂子,拿上斬骨刀出屋:“誰呀?”

院外沒人應,倒傳出馬嗤鼻的聲。

李阿婆心緊,又問:“誰呀?”還是沒人答話。她走近,刀口抵在門上,厲聲再道,“是人是鬼吭一聲,我一老婆子帶著孫女過,沒犯著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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