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 59 章 休書(1 / 2)

方子和是萬沒想到黎上竟如此輕狂, 同時心裡亦有些犯虛,但情勢不容他隱忍:“還請黎大夫慎言。”伸手向旁,從隨侍手裡拿來竹拐。

“我已經很慎言了。”黎上腳沒停, 仍在往樓上:“你是來找我們問木偶之事的,我這沒什麼可告訴你的, 也沒心思看你演, 隻想奉勸一句,我與我娘子不是東太山姚家。”

鳳喜一有點喜歡黎上這性子,笑目望著臉鐵青的方子和,一口飲儘杯中酒。人活一世, 總憋憋屈屈的,有什麼意思?

什麼情況?大堂裡諸位, 目送黎上一家消失在樓梯口後, 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的,最後均望向還杵在櫃台那的幾人。六月一群東瀛人提著木偶在麻洋縣襲擊飛雲鏢局的事, 江湖上早已人儘皆知。

飛雲鏢局當家人宮允,話都放出來了, 木偶就是殺害十禪鏢局十位當家和隆齊鏢局三位當家的凶手。黎大夫多精,他剛那話是明擺著懷疑西陵方家。提東太山姚家…噝, 難道月河圖被劫也是方家背地裡搞的鬼?

手裡還拿著碎茶碗的青年, 有點糊塗, 下著腰湊近大哥,小聲問:“木偶又出現了?”

“你不是聽見話了嗎?”刀疤眼抓了把鹹香豆,丟了一顆進嘴,兩眼盯著方子和,神色中隱著奚落。他早覺方子和假了。

“那咱們等會殺完蘇玉芝,就去大望縣瞧瞧。”青年鬆開碎茶碗。

刀疤眼轉過頭:“你去殺蘇玉芝, 我跟後頭給你收屍。”還殺蘇玉芝呢?他們是打得過閻晴,還是經得住黎上毒?蘇玉芝話都說明了,一命換一命,她要活。就是他有點想不通,閻晴怎麼會欠蘇九天一條命?

“幾幾幾位…”店夥計兩手霍顫顫地扯著抹布擋在胸前:“你你們還要吃飯嗎?”

方子和強壓著怒氣,這個黎上…兩眼看著樓梯,想著昨夜折損的二十六武士,腮邊鼓動了下,放鬆緊咬著的後槽牙,冷然笑之,轉身離開。

“我們換一家吃飯。”

“怎麼走了?”緊張了許久的大堂,緩和了下來,響起竊竊私語。

“不會是被黎大夫說中了吧?”

“方家主咋就吞下這口氣了?換俺要被誰如此這般地針對,俺肯定是要他拿出證據來。拿不出來,俺就撕爛他的嘴。”

“那就更說明我子和兄心虛了,萬一問了,黎大夫真拿出證據怎麼辦?咱們走南闖北的,誰不曉得黎大夫精得跟鬼似的?”

“黎上說他和他娘子不是東太山姚家,啥意思?”

“意思是姚家被方家戲耍了唄。”

“這麼說,方家跟那些東瀛人有勾結?”

鳳喜一給自己斟滿酒,插了句嘴:“西陵方家不是一直以有後唐背景為傲嗎?唐史,你們讀過沒?東瀛就是被大唐給喂肥的。”這一場,她站黎上。

“您這麼一說,還真有那味了。”

“不是…”有人把話拉回來:“那蘇玉芝咱還殺不殺了?”

大堂沉默,鋪子外磨蹭的掌櫃又迎來了一波客。許是感覺不到騰騰殺氣了,他引著客到門口,伸頭朝裡看了一眼,確定堂中客人不再繃著,便笑嘻嘻地抬手請客進門。

“幾位樓上坐還是樓下坐?”

四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都有帶兵器,雖一身匪氣,但麵上平和。一人指著之前蘇玉芝坐的那桌,道:“店家,收拾一下,我們就坐那。”

魯東張三李四王二錢大?刀疤眼認出人了,他們怎麼跑西邊來了,難道也是為了殺蘇玉芝?

店夥計把桌子收乾淨,又擦了兩遍。四人入座,倒茶大口喝水。解了渴,似才發現堂裡少了點什麼…眼睛瞟瞟瞄瞄,瞅著個麵熟的,頷了下首,算是打過招呼了。

怎麼都不說話?

邊上那桌,因著到嘴的肉飛了,猶有些不忿,轉頭冷問:“你們也是衝蘇玉芝來的?”

胡子刮得很乾淨的錢大,露了莫名:“誰是蘇玉芝?”沒等回答,他又道,“我們是要去西蜀城。”

“西蜀城最近除了蘇玉芝被休,還有什麼熱鬨?”刀疤眼好奇,沒大事,這四個應不會跑上上千裡路。

又是蘇玉芝?刀眉張三看過堂裡的一眾人:“我們去西蜀城不是為了湊熱鬨。但說到熱鬨,昨夜離此地不遠的大望縣絕對熱鬨得很。十幾個東瀛人橫屍荒地,大望縣西頭街邊六攤化屍水印。我走近細看過水印,那裡昨夜死的人絕對是百數起。”

鳳喜一笑了:“看來這次得要絕煞樓親自動手了。”

“絕煞樓?”錢大錯愕:“你們說的那個蘇玉芝上絕煞樓的掛牌了,值多少銀子?”

“價不低。”鳳喜一轉動著酒杯:“一千金。”

“噝…”缺了顆門牙的李四看了眼坐對麵喝茶的王二:“這價是真不低,蘇玉芝什麼來頭?”

“西蜀城暗文閣林家的大少奶奶,不過這是過去了。”一個髻上插銅扇的婦人說道:“日前她已因成婚七年無出被休。”

“暗文閣?”張三詫異,他們這趟去西蜀城,衝的正是暗文閣。暗文閣,雖帶個“文”字,閣裡擺的也是字畫,但真正賣的東西可跟“文”一點不沾邊。林家是做暗器的。

一千金…王二又灌了口涼茶:“鳳族長剛說此次怕是要絕煞樓親自動手…所以蘇玉芝靠上靠山了?什麼人?絕煞樓可不是好惹的。”

刀疤眼手指指樓上:“也巧,蘇玉芝靠上的也不是好惹的主。你們來晚一步,錯過好戲了。”

王二看著鳳喜一。鳳喜一望著酒杯裡的酒:“好不好惹,你們不是已經見識過了?大望縣木偶…還有化屍水。”

錢大舔了舔唇:“誰?”

“黎上、閻晴。”邊上桌吃酒的人,心裡舒坦了點。

這兩位…張三李四王二錢大互看一眼,把才生的念頭給掐了。銀子要掙,但也要清楚自個的斤兩。

見錢大眼神暗下去了,刀疤眼笑問:“魯東也知道這兩口子的厲害?”

錢大哼哼兩聲:“建魯東百草堂的銀子哪來的,魯東人都知道。至於說閻夫人…”張開右手挨個數,“潭中河七賴子、花癡和尚、三通教教主方盛勵、不明來路的黑衣人、麻洋縣一大串木偶、大望縣中元夜,還有行事已規規矩矩的五色渾人。這些都是擺明麵上的,暗裡…多少人喪她手裡,咱也不清楚。我隻聽說,她沒把達泰看在眼裡。”

另,洛河城紫櫻丘那塊碑,到底是不是她立的?是的話,那密宗就是她伸手可得的。

絕煞樓這回,怕是要開先例了。

樓上二號廂房辛珊思點了菜後,見蘇玉芝盯著她姑娘看,想了想站起身:“你父親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蘇玉芝喉間艱澀,雙手抱茶碗:“您可以不認的。”畢竟她對外一直是閻晴,而非辛珊思。

沉凝兩息,辛珊思搖首:“我做過什麼我很清楚,雖有苦衷也是逼不得已,但…該我負的責任我會負,且這件事也不是我一句抱歉就能了結的。”

心中觸動,蘇玉芝抬手抹去滾落的淚珠,回視:“您跟我以為的不一樣。”

“檀易跟我說過同樣的話。”辛珊思凝眉,壓下鼻間的刺痛,抱拳:“多謝你的認可,也很對不住。”

這樣的一個人,她很難不認可。蘇玉芝亦站起身,抬手回禮:“我的事,沒那麼容易解決。而且因為絕煞樓的掛牌,我暫時…也不敢回臨齊。”她怕,怕她娘和兩個弟弟拚死護她。

辛珊思理解,請她坐。

看蘇玉芝坐下了,黎上便拉珊思也坐,問起話:“能說說你跟林家是怎麼回事嗎?”

“要想解決事情,就得先弄清症結在哪。”陸爻給蘇玉芝滿上茶。

雖難堪,但也沒什麼不好說的。蘇玉芝自覺嫁入林家七年,除了沒給林垚生下一兒半女,旁的都做到位了。孝順姑舅,和睦妯娌,愛護晚輩,侍奉夫君…她都快把自己的脾性磨沒了。

“九天前,我被林垚休了。”

不是和離,是休了。辛珊思見她再次看向久久,不禁問道:“僅僅是因為沒有孩子?”

幾人看她,蘇玉芝嗤笑,眼淚又一次填滿眼眶:“我也不是很清楚。”她該怎麼說呢,“我與林垚的親事是我祖父和他祖父定下的。自懂事,我就知道我有個未婚夫婿,我以後會嫁到西蜀城。因為臨齊和西蜀城離得也不近,所以在商定婚期前,我與他就見過兩回。”

“林垚有心悅的姑娘?”風笑問。

蘇玉芝抱緊茶碗:“我懷疑有,但不能確定。在定下婚期前和成親前,我與他單獨相處時,都有直言問過。在我看,我與他的親事,是長輩的一時興起。他若是有喜歡的女子,可以與我坦誠。我不是非他不可。”

“他說他沒有?”辛珊思見蘇玉芝點頭,心裡有了點猜測:“但成親後,你發現他騙了你?”

“我們成親後,也過了幾個月很…”蘇玉芝張著嘴,遲遲才繼續說:“他待我很好,但時常會出神。我生疑…是在成親四年後,我娘家弟媳生了,我回娘家賀喜。在弟媳屋裡看我侄兒的時候,弟媳與我小話,說想懷上…”移目看向黎大夫,“夫妻敦倫得注意時日。我當時心裡一緊,突然發現每個月裡林垚碰我的日子很固定,就在我月事後的兩三天。”

風笑低頭喝茶,若真這樣,蘇玉芝能生出孩子才是怪事。

餘光瞥見風大夫的流露,蘇玉芝心如刀絞:“我沒有質問他,隻是從那後多留意了幾分。留意多了,我才慢慢覺出味,林家在防著我。在我爹沒了後,林垚…就再沒碰過我。三個月前,家裡突然起了風聲,說什麼暗器譜被人偷偷描摹了…我當時還慶幸林家做事都背著我。

沒幾天,風聲就被林垚他娘壓下了。平靜了二月餘…林垚離家幾日,回來在外院休整了一日,便著人送了份休書給我。休書上,寫得很明白,七年無出。”

尺劍聽得拳頭都硬:“你就沒去問問他?”

“問了。”蘇玉芝微仰首,緊抿唇,平複了十來息才開口:“他讓我彆叫他難做。那時我也顧不得臉麵了,當著他二弟的麵,問他為什麼夫妻敦倫隻在那兩三天,問他是我生不出孩子,還是他不想讓我生出孩子?如果是他不想要孩子,那就請他收回休書,我們重議和離。”

陸耀祖點頭:“你是個拎得清的好丫頭。”

蘇玉芝難受,渾身都難受。她委屈,委屈極了,抽了口氣,哽咽:“林垚汙蔑是我描摹了林家的暗器譜。當時,我…我就想活撕了他。”

“好漢不吃眼前虧…”陸爻覺這姑娘多少有點傻:“你站在林家地界上,娘家又在好幾百裡外,你撕他做什麼?他休你,你就收拾點盤纏,拿著休書離開。記住了…”指點點桌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她那時被氣得都快斷氣了,根本想不到這麼多。蘇玉芝兩眼通紅,抽噎著道:“我…我把林垚打傷了,林家將我扔出了家門,還…還當眾斥我是毒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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