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1 / 2)

耀盛二年,雖離“百彙丸之禍”僅僅過去兩年,但盛冉山下已是一片繁榮景象。武林村,於耀盛元年五月初八正式埋下界碑。經過一年餘的發展,建村時留下的幾l大塊空地,都有了主兒。

這些主兒,入村入得可不容易,不但自個要去陸爻那走一圈,就連家裡頭人都得知情達理,底子更是不可有一點臟臭。當然也不是沒有想蒙混過關的,隻最後基本都沒落著好,黎上那緊缺人試藥。

一大早,紅菲客棧就來了一波客。大掌櫃嶽紅靈走出櫃台熱情招呼:“幾l位爺是歇腳用飯還是打算在咱們武林村住一宿?”

“不能住兩宿嗎?”領頭的檀易,目光灼灼地打量著客棧裡的擺設。他早聽聞武林村紅菲客棧裡的布置不同尋常,今日一見,傳言果然不假。

客棧一樓大堂很大,被磚牆一分為二。臨門這間偏小,擺了幾l張長布椅,茶幾l上的茶壺在冒著熱氣。牆角是一座十分雅致的盆景,緩緩流水自高山下,高山有鬆,腳下淺溪,綠蘚茵茵。小廳過去便是用飯的地兒,這會正熱鬨。

“當然可以。”嶽紅靈沒見過這幾l位,但看樣子他們不像是來找茬的。

跟在檀易身後的男子,年紀也不大,他微笑著與嶽紅靈道:“三間上房,麻煩掌櫃先安排我們用早飯,我們趕了一夜路了。”

“好。”嶽紅靈叫來夥計,讓他引幾l人去飯堂,回到櫃台後取下三塊房牌正想登記,眼尾餘光就瞥見門外來了兩小人兒,臉上的笑立時達眼底。她趴到櫃台上:“呦,這不是小活佛和小村長嗎?今兒外頭吹的什麼風,竟把您二位吹來了我這?”

才要進飯廳的檀易聞聲回頭,看向門口。

凡清牽著他大侄女進了門,豎手行禮:“紅靈掌櫃早上好。”

“紅靈姨早上好呀。”梳著五角星小花辮的黎久久,雖不似一兩歲時那般肉嘟嘟,但小臉兒依舊圓潤,長開的五官融合了父母的優點,明朗又不乏精致。

這就是辛珊思和黎大夫的女兒,黎九瑤嗎?檀易不自覺放柔了目光,還挺可愛。泰順末年,石耀山一戰,至今江湖上仍會常常提起。那戰可謂是正邪兩道高手對決,不是高手的都難傍上邊。

戰後幾l日,他在範西城聽說寒靈姝的弟子辛珊思受了重傷,下落不明…亦生死不明。當時,他首先是不信,那人那麼強悍怎可能會年紀輕輕就沒了?辛珊思肯定是躲在哪療傷呢。再者她還欠著檀家的債,不能還了馮家債還了蘇家債就欠著他們檀家吧?

雖然想是這麼想,但後來一直沒辛珊思的消息,他心裡也有點不是滋味了。很快談思瑜、戚寧恕再挑事端,這回他也去了蒼明山。真的,被幾l鬼童掀倒在地的時候,他是真的看見死了。

但是…閻王不收他,他見到辛珊思的那一刻,心沒理由地就安靜了下來。她沒死,還把欠他們檀家的債還了。她上山殺了談思瑜,然後回去了家。

檀易承認,他不希望辛珊思死,不為彆的,隻因她辛珊思是個心

朝陽的敞亮人。而當前這世道,正需要她這樣的能人。

“凡清、久久來了…”腹部隆起的菲華自廚房出來,笑靨燦爛:“正好,桂花糕好了。”

“菲華姨早上好,我就知道您這蒸了桂花糕,離老遠就聞著香了。”黎久久還做樣湊了湊小鼻子:“我娘叫我們過來跟您與紅靈姨說一聲,下午村裡開會談組商隊的事兒。”

“好。”菲華讓他們彆站著了:“咱們去樓上用早飯。”

“慢點兒…”嶽紅靈看著妹妹領兩孩子上了樓,立馬吩咐夥計給二掌櫃送早飯去。察罕采買回來,她把村裡要組商隊的事說了:“你看著打算,菲華這有我。”

察罕沒多思慮:“不親眼看著菲華平安生產,我不放心。村裡組了商隊又不是隻往外跑一趟,以後多的是機會。”

“行。”嶽紅靈讓他趕緊去休息。

察罕才走,陸爻便來了。

“您這是…”嶽紅靈目光落到他扛著的幡上。幡上,今日多了兩行字。宅處武林村,問事請至盛冉山。

“猛子溝孟姓要建宗祠,請我過去看個風水。我想著既然出村了,那就順便帶著幡走一圈。萬一有人需要問事,也知道到哪尋我。”陸爻把幡放在小廳的長布椅旁:“照常,半籠小菜包半籠小湯包,一碗豆漿,兩個煎雞蛋。”

“好,你先去飯堂坐會兒。”嶽紅靈也不拿他當外人,沒出櫃台招呼。

吃完早飯,陸爻就坐驢車去了猛子溝,不及午時便到了。孟姓老族長請他到家裡吃了茶,才往西邊孟氏要建宗祠的地方。

看個風水半個時辰,陸爻給他們糾了朝向,又劃了幾l棵要移的樹,便收起了羅盤。回去老族長家的路上,他聽到叫罵,不自禁地扭頭看去。

“你個瞎眼老娘們,我都跟你說了幾l回了,籬笆院埋過了埋過了,你聽見跟沒聽見一樣。老娘不給你拔了,甩你臉上,你還當老娘好欺負了。”一個布巾包頭的俏麗小婦人,兩手叉著腰,衝一滿臉褶子的大娘吼。

那大娘也是氣勢洶洶:“小娼婦,老婆子跟你拚了…”罵著就一整個人撞了過去,“老婆子把籬笆院埋你家牆根角下怎麼了?你個外來戶,不知使了什麼狐媚術法讓孟三財那老癟犢子把屋子給了你…”

小婦人跟老婆子撕扯到了一塊:“孟三財就是怕了你這老虔婆,才把屋子低價轉給了我。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滿猛子溝的嚼舌根,說我勾三搭四。我還沒找你呢,今天老娘跟你老賬新賬一起算…”

那是謠雲?陸爻都看呆了,瞧她扯著老婆子的發一把摁到地,不禁夾起右眼不敢直視。她好像…潑辣不老少!

看打成一團的一老一少,老族長都覺沒臉,趕緊叫人把她們分開。

“這像什麼樣子,你們有啥話不能好好說?”

老婆子往地上一癱,哭天搶地:“老族長啊,我是沒法活了,叫個小娼婦騎到臉上來拉屎…”

“閉嘴。”老族長兩眉皺得死緊,餘光瞄了一眼陸爻,心裡暗惱孟老元家的沒

眼見。他們蒙頭溝離武林村就三四十裡路,以後少不得往來。

陸爻可是武林村的一個人物,他為啥花大價錢費老鼻子勁把人請上門看風水,還不是想猛子溝給人留個好印象。以後猛子溝的丫頭們,要是能嫁去武林村,也能直起腰板來體麵做人。

一個門頭下來的,他能清楚孟老元家的是個什麼樣人,所以是一句都不想聽她說。

再見著陸爻,謠雲有點意外,不過現在她沒空跟他眉來眼去,上前兩步:“老族長,今兒這出可不怪我。您也瞧瞧…”手指屋簷後,“老元婆把籬笆都埋到這了,我跟她好說歹說。她就不拔就不按劃的地界來就欺負我臉皮薄。地裡地裡也是,田壟都打到我地裡了。您給評評理兒,給我個說法。”

老族長臉一拉,衝孟老元家的喝道:“還死賴地上乾什麼?起來把籬笆拔了,該埋在哪埋在哪,不然彆怪我不客氣。”

事情解決完,陸爻沒再隨老族長回家,與謠雲相視一笑。兩人順著屋簷,去到謠雲家院子南說話。

“坦州城一彆,到現在四年了。”

“是啊。”謠雲長吐一氣,彎唇笑之,轉身退後一步,煞有介事地打量起陸爻:“沒變,”抬眼望進他的眸子裡,“相貌沒變…氣韻風度也沒變。”他還是那個他,明明長著一張禍水臉心卻異常柔軟。

陸爻謝謝她的評價,目光掃過她沾了塵的裙擺,道:“你…變得不少,沒了錦衣華服,眉眼間也沒了陰鬱。”

確實,謠雲兩手一張轉了一圈:“那你瞧我現在的樣子可還好?”

陸爻點了點頭:“不錯。”雖著的是布衣,發上也沒珠釵,但她氣色紅潤,無一絲病態。“怎麼來了猛子溝?”

“我也才來兩年。”謠雲仰首看在樹枝頭嘰嘰喳喳的兩隻麻雀:“我離開坦州,沒了蹤影後,納海一直就沒放棄要抓我回去。我逃到漠北,在漠北流浪了半年,之後偷偷回去蒙都。離開蒙都後,我便往昌山。直到誠南王造反,納海被殺,我才南下,在此安定下來。”

“喜歡現在的生活嗎?”陸爻看著她。

“喜歡。”謠雲回得不猶豫,轉眼笑問他:“剛我跟老元婆鬥得凶吧?”

陸爻笑開:“凶。”

“我有意發作她。”謠雲兩眼晶亮:“她大兒媳婦昨個偷摸拿了十個雞蛋給我,求我彆忍著。你都不知道那老元婆有多會磨搓兒媳婦。她覺少,幾l乎每天都是醜時起。她起身,她兒媳婦就都得起來伺候著,不然她便破口大罵。那破鑼聲,吵得我兩耳都嗡嗡的。我都想好了,明早上她再罵,我就再跟她打一架。”

“你這日子過得有夠精彩。”

“那是,你去我家吃午飯嗎?我早上稱了豆腐和豬肉,打算做藕夾吃。”

陸爻回頭望了一眼孟老元家:“你不怕人說閒話?”

“說唄。”謠雲往家門走去,經過陸爻身邊時有意拐了他一下:“我這不是遇到你了嗎?他們說他們的,哪天我聽煩了就把行李一攏去武林村找你。”

聞言,陸爻便想將伸出去的左腳收回來。

“快點。”謠雲催促:“我肚子早餓了。”

好吧,陸爻跟上。

武林村,辛珊思沒想到她這小門小鋪今天竟來了位貴客,頂貴頂貴的那種。

“幾l位客官,要點什麼?我這有新上的白茶,你們要不要試試?”

跟在主子身後的圖八、圖六抬手置於胸口,向她頷了下首。辛珊思盯著蒙曜,他不在蒙都龍椅上坐著,跑來武林村乾啥?

蒙曜看過她茶館裡的擺設,一胳膊肘靠在櫃台上:“茶館很好就是你這茶館名…”

“怎麼了?”辛珊思沒好氣道:“我叫辛珊思,我開的茶館叫三思有什麼不對嗎?”

聽她這口氣,蒙曜就知這位不稀罕他賜名,轉頭淺笑:“小師叔,彆來無恙?”

“多謝惦記,我很好,你瞧著好像…”辛珊思觀他氣色:“也很不錯。”

“勉勉強強吧。”蒙曜看向樓梯:“我想請小師叔喝杯茶,不知小師叔是否賞臉?”

賞,辛珊思招來冰寜,交代了兩句,便拎著壺茶和蒙曜上了樓。樓上與樓下是兩個樣,樓下雖也布了不少景,但結構上偏古樸。而樓上有書有山水有嫋嫋香煙,處處充斥著寧靜與雅。

進了廂房,蒙曜首先看到的便是掛在牆上的那塊大大的紅色結扣:“這是你打的?”

辛珊思來到矮桌邊坐:“對,你要買嗎?牆上這個十兩銀。”

倒也不貴,蒙曜走近了細觀:“很漂亮。”

“那是當然,打這個可是費了我不少工夫。”辛珊思洗杯倒茶,將一杯茶放到對麵:“你怎麼來武林村了?”

“我在朝上聽大臣們提過幾l回了,心存好奇,便來看看。”蒙曜到桌邊坐下,端了麵前的茶放置鼻下。茶香醇厚,這確實是好茶。

辛珊思放下茶壺:“那現在看過了,你什麼感覺?”

感覺嗎?蒙曜小抿了一口茶,看向對麵,直言:“說不上來。”他不是沒見過繁盛的市井,但都跟武林村有些不一樣。武林村這裡更…更鮮活。對此,他心裡滿意卻又有些不太舒服。

“那一會我再帶你出去逛逛。”辛珊思舉杯:“恭喜你得償所願。”

蒙曜與她輕輕一碰杯:“我能得償所願,還要多謝您和黎大夫。”沒有他們送上的金銀,他哪敢放開手腳?

吃了兩杯茶,他們下樓出了茶館。辛珊思跑去隔壁跟黎大夫說了一聲,便領著蒙曜往主街去。在經過月湖橋時,她回頭問:“知道這條河源頭在哪嗎?”

這蒙曜還真知道:“盛冉山。”

“不錯,就是從盛冉山背麵的天崇暗河引來的。”辛珊思站在橋中央,低頭看河水:“一開始這條河很窄,還沒一丈寬。我們花了很多人力才將它拓寬到現在的兩丈一尺寬。不過一切付出都非常值得,有了這條河,我們整個武林村都方便不少,也不會缺水吃。”

認同,蒙曜站定在她身邊,手背到後,同她一道

看河裡的水。

沒停留多久,辛珊思便帶他繼續走。他們走過主街,去了居民區,又往市集,還到村子邊緣瞧了地裡的莊稼,最後站定在三和書院外。

三和書院裡,朗朗讀書聲,雖稚嫩但卻鏗鏘、堅定。蒙曜專注地聽著,眼底深邃、平靜。

“我不知道你這趟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但卻清楚你不是一個為了一點好奇就放任自己丟下國事不遠千裡跑來這的皇帝。”辛珊思沉凝稍許,繼續道:“現在可以說說,你是什麼感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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