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陽】混沌煞10(1 / 2)

餓骨輪回[無限] 曬豆醬 16757 字 6個月前

咚,咚,咚,咚。

山頂上,隱遊寺殿外的大鐘又一次被僧人們敲響,千佛山頂陰雲密布。

“住持,已經按照您的吩咐關鎖寺門了。”平日裡做齋菜掌勺的大師兄此時換了一身黑色僧袍,放下鐵鍋換拿金棍,實乃隱遊寺第一武僧。

“好,很好。”清慧手中已經沒有了佛珠,隻剩下九環法杖。他看向千佛山頂瞬息萬變的黑雲,轉過身說:“所有人進入正殿,無論什麼輩分全部入殿。”

“是!”大師兄說。

“你帶領十八金剛看守正殿四角,除武僧外,其餘弟子不得擅自走動,免得被心魔所破,務必誦詠佛經,清淨自身。”清慧又說。

“是!”大師兄一招手,正殿四扇大門全部打開,無論是輩分高的還是剛剛入寺的小和尚都在往裡走。他們急而不亂,找到一方安靜之地便盤腿打坐,口出佛經之語。很快木魚聲徐徐響起,好似這隻是一次最為平凡的晚課。

此時此刻,千佛山的黑色烏雲已經壓到了禪房的上方,仿佛要席卷一切。

“你也入殿吧。”清慧見時候到了。

“可是住持您……”大師兄目光如炬。

“這是本寺的劫數,也是老衲的功課。你無需替我擔心,隻管護好自身即可。”清慧揮了揮手,“一切皆是命數因果,若老衲今日不成,則寺破僧亡,還望十八金剛法陣能護住全寺。”

大師兄一時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是眉心的法印開始隱隱發熱。

“若今日能護住全寺,還望寺內弟子不要亂了心智,如自然人般修佛念經,放下內心執念,不得妄想。”清慧說完指向正殿大門,“快進去吧,這裡有我。”

大師兄原本是想陪住持一起,但顯然這不是自己的功課了,於是雙手合十對住持行了佛禮,轉身後輕裝上陣,隻關注眼下自己的功課。入殿後隨著他一聲“關殿門”,四麵沉重的大門緩緩關上,殿內燭火通明,幾百根蠟燭的光輝映在巨大金佛的眼中,好似佛觀人間。

而殿外風雷四起,幾乎要將清慧吹翻倒地。他定了定神,堅定不移地走向殿前巨石,最後盤腿落座,將九環法杖橫向放於身前,輕聲念起了佛經。

而秦翎的院落已經不再潔淨,處處彌漫著臭味。

被毒蠱侵蝕的人都會冒出一股臭,比腐屍還要臭上數倍。明明潘曲星沒到跟前,可鐘言已經臭到想吐。

可鐘言此時此刻最心疼的人卻是何清漣,她作為一個平凡的女子什麼都沒做錯,甚至儘量避開了女子一生中有可能遇到的歧路,但隻是被潘曲星發瘋一般愛慕上了,她便被活活拖進人間煉獄。

她不敢在秦家表現出對秦守業的情,找不到千辛萬苦生下的孩子,還要日日麵對著仇人,看著他占據了秦泠的身子逍遙快活卻對他毫無辦法。哪怕到了現在,她作為一個娘親還要親眼看著孩兒的身子變成這樣

這該是怎樣的疼痛,鐘言無法感同身受,但必定生不如死。而他在秦家的這

些時日居然沒懷疑過秦泠的裡子就是他們苦苦尋找的潘曲星,真正天真無邪的小泠不知所蹤。

“我的孩子到底在哪兒?”何清漣宛如一頭困獸,她實在沒法目視小泠的身子變成這樣。若一切都沒發生,今年的小泠已經長大成人,會給娘親摘野花,也會讀書騎馬。

大公雞此時再次撲騰翅膀騰空而起,從懸空處蹬踹著那些外露的腸子,如同一隻驍勇善戰的鬥雞。每一根羽毛都炸得豎直,鮮紅雞冠高高挺立,好似和這人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勢必要將他啄死。

然而它如何能和狡猾奸詐的潘曲星鬥上幾個來回,潘曲星雖然身受重傷但仍舊可以傷他,抬腿一腳將它踹下了牆簷。

大公雞重重地落在地上,這聲音好似砸進鐘言的心間。他忽然想起和這隻雞的初遇,就是成親那日,那時候它和自己拜堂並未啼鳴,第二日才來找自己算賬。可這些時日下來它從未真正的傷過自己,隻是儘心竭力地護著秦翎。

但是它好像……從一開始就對潘曲星很不友好,在所有人都沒發覺潘曲星這個裡子的時候,大公雞已經開始啄他了。乃至最後啄光了能救他的藍瑛紫,這才導致潘曲星無藥可醫,最後全身潰爛。它還總是在屋子裡亂轉,沒事就去瞧瞧秦翎,還會在秦瑤來的時候到她腳下趴窩。

莫非……莫非!鐘言忽然全身發冷,一個既可怕又極有可能的想法生成。潘曲星痛恨秦守業,必定也會痛恨秦守業和何清漣的孩子,他不會讓真正的秦泠死去,反而會讓秦泠活著,日日夜夜看著自己的身子卻不能回去,有話說不出,有娘親認不得。

元墨曾經和自己說過,這隻鎮宅的大公雞已經六歲了,而且不同於彆的雄雞,它對母雞毫無興趣……

鐘言瞳孔驟縮,它可能就是真正的秦泠!就是何清漣苦苦尋找了六年的兒子!

多可怕的詭計,就連鐘言都想不出這樣的計謀來,讓一個小小孩童失去雙親和兄長疼愛,從人變成禽類,從此沒了錦衣玉食,被人丟進雞籠隻能以雜草和毒蟲為食。鐘言背後冒出一層冷汗,他心愛之人的親弟弟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但是沒人認出來,反而和假冒的秦泠稱兄道弟,在屋裡喝茶閒聊。

剛這樣想完,大公雞又一次被踹了下來,這回直接咳出了鮮血。鐘言單腿蹬地幾乎是飛躍到它身下,將它牢牢地接在了懷中。

然而已經沒用了,它傷得太重,又啄得太狠,連尖喙都斷掉了,可見恨意之深。

潘曲星見鐘言接住了公雞便有所察覺,立即使出一招治鬼的法陣將鐘言壓在原地。鐘言頓時無法抽身,這陣法極為高強,甚至遠超了光明道人的手段!

光明道人還在房梁上,隻看儘人間事,絕不插手。

“嗬嗬,你是不是想明白了?”潘曲星毒辣地盯著鐘言,“從你嫁入秦家我便知道你是鬼了,沒想到吧,你心疼秦翎也跟著心疼三少爺,可真沒少心疼我啊。”

“禽獸!”鐘言摟緊懷中的活物,“你將小泠困在這隻雞裡,你不得好死!”

“小泠?”何清漣手中的袖裡劍掉在地上,

尖銳鋒利的劍刃插入土中。她踉蹌了兩步,

幾乎眩暈,再看向那隻雞……

大公雞動了動翅膀和尖喙,金色鳳眼終於流出了一滴眼淚。他終於被娘親找到了。

“小泠?”何清漣往前兩步,試圖走到鐘言身邊去抱它,然而鐘言已經身入法陣,無人能夠靠近。她隻能站在幾步之外,卻怎麼都沒法將兒子和公雞有所牽連,但最後又不得不逼著自己承認現實……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被人奪走身子,還把魂魄塞進了雞的身子裡頭。

一瞬間,何清漣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她疼了一天一夜才聽到孩兒啼哭。

“漣兒,你是不是很恨我啊?”潘曲星這時說,由於他一條腿都爛斷了,站得有些不太穩當了,“可是我卻覺著很有意思呢,誰讓秦守業搶了我的女人,他的兒子就必須當畜生。”

何清漣慢慢地蹲下去,撿起了地上的袖裡劍:“不,他不是搶了你的女人。”

“他就是!”潘曲星大吼。

但何清漣的那份清冷再一次讓他清醒,深深地刺痛了他敏感的自卑心。

“不是,我與守業是真心愛慕彼此,珍視彼此,這些年哪怕我不曾與他太過親近,他也沒有對我不好過。”何清漣的手在發抖,“就算沒有守業,我也不會喜歡你。”

“你閉嘴!”潘曲星吐出半條舌頭,“你與我明明可以成親,是你爹娘……”

“我爹娘怎麼會看不出你是什麼人?他們早早就告訴過我,你不可托付,凡事總尋求歪門邪道,成不了什麼大事。”何清漣從前不敢說,生怕將他激怒,“他們說三歲便能看到老,你從小便不是踏實可靠之人,也不聰慧。”

“所以他們都死了!”潘曲星哈哈大笑起來,“都死在我手裡。”

何清漣搖了搖頭:“他們為死在自己的堅持之下,哪怕你那樣逼迫他們都不曾點頭,他們死於護女心切。果然,你並不是良人之選,我爹娘沒有看走眼。你天性本惡,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世上好男兒這樣多,我就算不遇上守業也會遇上彆人,為何要自斷生路,偏偏選你這麼個沒有良心的畜生!”

說罷她腳下發力朝潘曲星而去,淬毒的袖裡劍照準他的心口紮去。

“不要去!”鐘言試圖阻攔,她就算會些功夫和法術又怎麼能是潘曲星的對手,潘曲星顯然就是背後有高人支招,否則不可能會離魂詭術。可自己的身子牢牢定在原地,隻能親眼瞧著她的咽喉被潘曲星捏緊。

袖裡劍掉在地上,何清漣的兩隻腳離開了地麵。

“漣兒,若不是你今日和我說了這樣多,我還不知道我在你心裡一直都是如此可惡可恨之人,你可當真不顧我們那點緣分呐。”潘曲星一隻眼珠子掛在外頭。

何清漣喘不上氣來,乾脆吐了他一口血沫子。

潘曲星卻不在意,抹了一把臉後說:“你瞧瞧,樹上掛著什麼呢?”

他再次將何清漣的身子往上舉了舉,何清漣已經就剩下最後幾口氣,

不得不看向他身後的高樹。隻見那掛著白色紙燈籠的枝頭還掛著一樣東西,竟然是……

“秦守業到底有什麼好的,他不就是比我俊朗有才又家財萬貫?若沒有他從中作梗你怎麼會對我無動於衷?你明明就是喜歡過我,七歲那年還給我送過藥……不過現下我生氣了。”潘曲星逼著她看樹上的人頭,“你這麼喜歡他,我便把秦守業的人頭摘下來送你。這會兒他死了,你還不承認對我動心?”

何清漣的眼白已經完全變為血紅,充斥著紅血絲,剛剛知曉親生兒子在雞的身子裡,這會兒又看到心愛之人的頭顱掛在樹上。她絕望地閉上眼睛,然後再猛然睜開,這次,她絕對不能讓他如了願!

一口鮮血從嘴角流下,最後何清漣的頭一歪,在潘曲星的手裡咬舌自儘。

“唉……”潘曲星搖了搖頭,惋惜神色在眼中一晃而過,轉手將何清漣的屍首扔在一旁,“你早說你隻喜歡他、不喜歡我不就好了,害我苦苦追隨你這樣多年……”

鐘言已經渾身乏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抱住懷裡的小泠。一夜之間秦家的人幾乎全部死絕,他怎麼都沒想到秦家十世而終的預言居然為真。

“下麵該解決你了,長嫂。”潘曲星從牆上躍下,就在兩腿沾地的瞬間一條大腿骨登時斷裂,“我真佩服你的決心,秦翎已經死到臨頭你還想著讓張炳瑞去尋屍給他養息。”

鐘言咬得牙根出血:“張炳瑞是你殺的?”

“是啊,我怎麼能讓他給秦翎找到屍首呢,當然殺了。”潘曲星點頭。

“那後廚的那些人……也是你殺的?”鐘言忽然想明白,為何那些堆在馬廄裡的屍首全部斷了後頸。因為若想抽離生魂就要從後頸而走,當初秦翎的郎中就是將泥螺吐出的鐵屑做成鐵針,將針埋在了秦翎的後頸,最後被自己用雞蛋吸出。

後頸之處又叫作“托生門”。

“是我殺的。”潘曲星毫不客氣地承認了,“當初我怕你們懷疑我所以自己設下苦肉計,用毒酒給自己下了蠱毒,還早早請好了白仙將暫時壓製毒性的藥給了它。隻是沒想到那蠱毒來勢洶洶,而山上原本要給我解蠱的和尚又出爾反爾,所以我才有第二年的毒發。眼瞧著這具身子已經廢掉,我總得趕緊換一具,隻是如今我的離魂詭術還不精湛,不能將他們的生魂完整剝離,試了那麼多人都沒用……”

“但是我更沒想到,這隻雞還會衝進草藥園毀掉解藥,害我白白受苦受疼這麼多時日,最後生不如死。我死前讓秦瑤趕緊出嫁,就是為了讓秦家的人去忙她的婚事,而草草辦了我的白事,我好出逃啊。”潘曲星搖著頭說,“唉,早知道那和尚也不可靠。”

“你隻是凡夫俗子,為何會蠱毒和離魂?”鐘言不明白,“莫非都是山上的和尚……”

“那和尚也隻是略懂一二,曾經他也想用但沒能用成。但我和他都懂的一二分湊起來便是三四分,再多多來試,往後就成了五六分,說不定哪日就成了十分。我也沒想到院裡的白仙背叛於我,居然和這隻雞結交為友,最

後不給我藥了!那我就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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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給他!他不會放了我,他會殺了你!”鐘言才想起來院裡還有神農。

“那我現在就動手殺他!”潘曲星威脅。

童花哭了好幾日,眼皮子腫成粉色。他沒想到自己要救的人根本不是三少爺,而如今三少爺的身子也沒法再用。就在他猶豫之時,鐘言整個身子一震,顯然身受無法抵抗之力,就在童花擔心大少奶奶的瞬間,潘曲星居然動用法術將他拉了過去。

血腥臭味讓人惡心,童花甚至看到了無數白色蛆蟲在那張臉裡鑽來鑽去。

“好,我給你,但是你要先放人!”童花無能為力,他到最後恐怕誰也救不了,隻能用兩隻手徒勞地護住心口,“我要看到你放人!”

“不要給他!”鐘言苦苦相求,“我哪怕死了也要拉他墊背!拉他下地獄!”

“這就由不得你了,長嫂。”潘曲星一把拉開童花的衣襟,散發著靈氣光輝的草木之心近在咫尺。童花毫無抵抗之力,在那隻血紅的手抓住自己的草木心時回過頭,對著鐘言掉了一滴眼淚。

“少奶奶……您要保重。”

隨後那顆蘊含天地靈氣的心被潘曲星直接掏了出來,童花的身子往後仰倒,胸口隻剩下一個巨大的窟窿,眼睛還沒有閉上。

“不!我殺了你,我殺了你!”鐘言試圖衝破法陣,但永遠都是徒勞,世上還有那麼多鎮壓惡鬼的法子,他歸根結底還是鬼,逃不過去。

然而就在他發出嘶吼的瞬間,一枚小小的東西從地上的紙屑堆裡緩緩升起。那堆紙屑是秦爍死後所化,升起的是他一直放置於內兜的嚴卯。鐘言認識那枚嚴卯,和自己用來逼退殃神的剛卯有相似之處,當初秦爍就是想用它辟邪所以才從隱遊寺要出來。

金玉迎著西沉的餘暉,反射出並不燦爛的微光。它懸停在鐘言的麵前,上頭的銘文字跡清晰可見。

“疾日嚴卯,化茲靈殳。既正既直,既觚既方,庶疫剛癉,莫我敢當。”鐘言一字一字地念了起來,他也不知為何它會飛向自己,也不知為何要念出來。可就當他話音落地,這枚嚴卯開始快速旋轉,所迸發之光芒令人不能直視,好似佛光普照。

一陣光芒之後鐘言發覺自己的身子可以動彈了,法陣被它破解。但嚴卯也消失無蹤,徹底化作灰燼。他連忙站起來,潘曲星已經被嚴卯的法力驅趕,拖著一條腿跑了。地上隻剩下童花乾枯的屍首。

沒有了草木滋養,神農就變成了枯草。

鐘言剛站起來,懷裡的大公雞也不行了。

它受的內傷太重,七彩羽毛在眨眼間失去了光彩,鐘言忽然間好想再被他孩子氣地瞪上一眼,可惜已經沒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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