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1 / 2)

薑穗抬起手, 將蒙在男人臉上的白布掀起來,看到了熟悉卻又蒼白的臉。

此時閉著眼,靜靜躺著的男人, 兩天前還在和她說話。

薑穗難過嗎?

她不難過, 她隻覺得一股怒火在胸腔中無法發泄,整個人就像瀕臨爆發的火山, 隨時都可能將四周所有東西融化。

她內心意外的平靜。

薑穗歪了歪頭, 輕輕抬手撫在男人的臉上。

冰涼。

仿佛能涼到她的心底。

劉姐在一旁很擔心:“穗兒……”

這裡是賀老四的家, 村裡人都沒有想到,賀老頭好不容易救回來, 賀老四卻走了。

那可是前途無限的大學生啊。

賀老頭坐在一旁, 他脖子上還纏繞著紗布, 表情麻木而僵硬,讓人看得都充滿著悲傷。

門外的李隊長走了進來, 他看到了薑穗先是一愣,但隨後坐在了賀老四的棺材前, 他點了根煙, 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一旁放貢品的桌子上。

“老賀,城裡下文件了, 你平反了, 現在你已經是縣城設計院的大建築師了。”他歎了口氣,“老四不都考上大學了嗎?怎麼就遇到這樣的事。”

賀老頭沒有說話,他已經悲痛到極致,對什麼事情都是麻木的,就算是薑穗和李隊長進來,也沒有什麼反應。

薑穗忽然就很想笑,她覺得諷刺極了。

原本她以為賀朝總該對她是有些特殊的, 但現實卻又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她現在也想給他一巴掌。

她看著軀體裡已經沒有靈魂的賀老四,冷笑。

她不會現在動手。

她會等到再次見到他,再狠狠地給他一下。

不,她不能就著便宜他,她要他刻苦銘心的記住他,要他知道她不是這麼好招惹的,也不是這麼好說話的。

不發一次火,他是不是認為她脾氣太好了?

她一定、一定要狠狠地給他一個教訓。

在她終於以為她在這漫長的旅途中有個能說得上話的人之後,他又一次自顧自地拋下她,先行離開了。

明明之前約定好一起在燕京,她明明還能在這個世界多活十多年,現在都沒了。

她也不是沒感覺到過賀朝對她的不同,也不是不察覺他看她眼神的那一絲暗流,她以為他不會一言不發的又再一次離開。

她以為……他們已經算是朋友了。

可也僅僅隻是她以為罷了。

不愧是度過無數任務的快穿任務者,不愧是他。

“穗兒……”

劉姐不知道怎麼的,看著薑穗,忽然感到既悲涼又苦澀。

穗兒麵無表情,總是帶著暖意的淺色眼眸此時沒有絲毫情緒,她睜著眼睛,就這樣長久的凝視著賀老四,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此時眼淚已經滑過臉頰。

穗兒在冷靜的流淚。

她看起來仿佛是一個被拋棄在人海之中的無助的孩子,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前往何方,帶著一種沒有來處沒有未來所歸之地的哀意。

她好像被拋棄了。

劉姐想上去勸勸,她其實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薑穗和賀老四之間似乎有點什麼。

當初楊知青和林知青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也牽連到了她們倆,那個時候劉姐就感覺他們之間微妙的氣場。

她一開始也不讚同薑穗和賀老四在一起,但後來這倆一起考上了大學,還是同一所大學,劉姐又覺得他們倆很般配。

在穗兒和賀老四避嫌的那一年裡,劉姐有一次無意中注意到賀老四手裡捧著一束花往外走。

劉姐就打趣:“喲,老四這是去哪啊?剛從鄰村回來手裡就拿著花,是哪個姑娘送的?”

賀老四那一年因為修路,被生產隊調到和鄰村的交界之處,也住在了那邊,很少出現在這一塊,這也是劉姐頭一回見到他。

賀老四見著她,隨後朝她笑了笑,似乎有些害羞,黑眸閃爍,連耳根都有些紅。

“不是。”賀老四抓了抓腦袋,“這是我在修路的路邊看見的,蒲公英,好大一片,我瞧見挖了可惜,正好要回來看老爹,就給帶回來了。”

劉姐很喜歡他這樣的少年,總讓人感到自己也很年輕。

她笑道:“哎喲,沒想到老四這麼有情趣啊。”

似乎是被她打趣得更不好意思了,賀老四將手裡的蒲公英花塞給她,“正好劉姐在這,就給您了,我先走了。”

說完不顧她的嘴上的“這玩意兒我放哪啊?”的阻攔就跑了,邊跑邊回頭笑,濃墨的眉宇間洋溢著蓬勃的朝氣。

“您送人也行。”他喊了一聲,便一溜煙不見人影。

後來這束花被劉姐送給了薑穗。

劉姐笑:“這小黃花也不是什麼寶貝,以前聽你提起過蒲公英可以用藥,你拿去曬乾了當藥材吧,我要是帶回家,旺哥說不定會誤會什麼。”

穗兒當時低頭看著迎風搖擺的小黃花,聞言笑了笑,“好。”

但是後來劉姐注意到,這束小黃花被她插在了衛生室窗沿的花盆裡,在紅紅綠綠之中一點也不顯眼。

看到她的視線,穗兒說:“我瞧著這樣挺好看的,以後要是沒了再上山采也行。”

劉姐當時並沒有在意這件事,現在想來,恐怕當初賀老四最初想送的就是薑穗,恰巧經過她的手,便不會有人嚼耳根。

劉姐此時看著薑穗此時的模樣,感到了由衷的心疼。

正當她打算開口勸慰薑穗,就聽見對方忽然開口,語氣冷靜得讓人感到害怕。

“劉姐,之前說賀老四的屍體是被楊建業發現的,那楊建業人現在在哪?”

劉姐聽了心中一驚,嚇了一跳,她看了眼一旁的李隊長,將薑穗拉到了角落,聲音壓低。

“穗兒,姐知道你現在很悲痛,情緒也不穩定,大家的確都懷疑是楊建業報複賀家,乾部們在審問了,你彆做衝動的事。”

她看見穗兒眼眸平靜地看過來:“報複賀家?”

劉姐歎了口氣,“唉,賀老四……他沒了的那天晚上,其實是被找他的人在山上發現的,就是張華那小子,看到老四和楊建業扭打在一塊。”

“當時賀叔也在,聽張華說,當時他看到楊建業拉扯著賀叔,然後賀老四上前阻止,張華趕緊喊了一聲恐嚇楊建業,結果楊建業就把賀老四推溝裡了。”

“楊建業那狗東西,竟然還抓著賀叔,要不是張華及時趕到,賀叔估計也會被帶到溝裡,現在楊建業已經被扣押了,穗兒,你放心,他不會被放過的。”

穗兒聽了,沉默了一會兒,又再次開口:“那他現在人在哪?”

劉姐見拗不過她,隻能說了:“被關在知青所後邊的柴房裡,估計明天就要拉到警察局裡去了,村裡也通知林知青回來了。”

穗兒問:“他會有什麼懲罰嗎?”

劉姐底下聲說:“死刑跑不了了,估計等到縣裡判完就拉去槍斃了。”

薑穗清楚,她等不到看見楊建業死刑。

況且她還很清楚,如果賀朝不願意死,一百個楊建業也殺不了他。

在劉姐擔憂的目光中,薑穗輕聲道:“我知道了劉姐,彆擔心我。”

還沒等到天黑,村裡就有人來著急的通知。

“楊建業跑了!”

薑穗眼神一沉。

村裡的夜晚總是如此寂靜,隻能聽見秋風呼呼而掠過,帶起了樹葉搖晃。

而此時,和平村依舊有不少人乾部和幫忙的知青提著燈,在路上尋找著逃跑的楊建業。

被尋找的楊建業已經跑到了山裡,他在林場老苦勞累了這麼些日子,最熟悉的就是這裡。

他仰起頭,看著樹影後的星空,隻覺得心中快意。

他恨恨地想,之前故意在賀老頭麵前說了幾句他的存在會影響賀朝將來的工作,沒想到這老家夥竟然真的自殺。

救回來了還自己往上裡跑,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氣了。

沒想到正好賀老四找回來,他正愁沒機會找到這家夥。

他過不好,他也不會讓賀朝和薑穗過得好!

如果當初不是賀朝當著眾人麵打了一頓,讓他再也抬不起頭,如果不是薑穗從中作梗,他怎麼會淪落到今天!

沒了孩子,也沒有了媳婦!

賀老四的死,也不管他的事,楊建業心裡想。

他不過是推了他一把,是賀老四自己站不穩栽倒溝裡沒的,跟他沒有關係。

不過楊建業清楚,如果當初他沒有死死也拉著賀老頭,不然恐怕也被賀老四帶走了。

可如今也被人發現,他知道一旦被抓回去,是真的死刑跑不了了。

就算要他死,他也要拉個墊背的!

“大學生……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呢喃。

楊建業沒有聽見,身後傳來了腳步聲,直到來人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楊建業。”

“誰?”楊建業心中一驚,回頭。

來人從樹叢中鑽了出來,楊建業沒想到竟然有人能找到這裡。

他眯著眼睛在夜色中看了一會兒,才哈哈笑起來:“是你,薑穗。”他又看了看她身後,發現隻有她一個人,心中的危機感頓時消減了一大半。

他眼神有些肆無忌憚的下流,上下打量著麵前沒什麼表情的漂亮女人。

“這麼晚來找我,是想做什麼?”他的語調也變得令人遐想,眼神中的貪婪讓人生厭,“你是怎麼找過來的?這麼大膽?”

少女並沒有因為他說的話有任何被激怒的神情,她緩緩地走到他麵前。

“找到你並不難。”她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畢竟你也沒什麼地方可去,要不是被人攔著,我能更快找到你。”

楊建業從她的話語裡聽出來了,他在山裡的住所已經被人找進來了。

“楊建業?”她輕輕地說,楊建業正打算調戲般應一聲,就聽見她泛著冷意的聲音,“我真後悔當初沒有弄死你。”

楊建業先是一愣,隨後看到麵前的少女眼眸中透露出來的一絲冰冷殺意,心中一悸,隨後回過神來頓時惱怒。

他輕蔑地笑起來:“就憑你?”因為隻麵對她一個人,楊建業姿態很放鬆,“你先想想,深夜跑過來找我,還能不能回去吧!”

說完他舔了舔唇,眼裡劃過貪婪和垂涎,朝著薑穗撲了過來。

在楊建業心裡,薑穗是來報仇的沒錯,但是她到底太天真,估錯現實,一個柔柔弱弱的女人而已,又自己送上門來了,難道她以為憑他一個人就能讓他束手就擒嗎?

然後下一秒他隻感覺到腹中劇痛,一個踉蹌重新倒在了地上。

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是被薑穗給踹倒了。

她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他惱羞成怒抬起頭正想要重新爬起來,卻因為少女眼眸中死寂一般的冰冷給嚇了一跳。

“有時候我會想,一個人會有多蠢。”薑穗還在慢慢地說,就好像剛才的舉動不是她做的一樣,“我發現我還是低估了你。”

夜黑風高,樹影搖晃,不遠處漸漸掃來了村民的手電筒,還有他們喊人的聲音。

“小薑同誌,山裡不安全!快點回來!”

“楊建業,儘快束手就擒!山下所有口都有人看著,你跑不了的,你這是對組織的挑釁——”

而此刻楊建業看著她此時的模樣,後背不自覺地感到一陣寒意。

薑穗朝他笑了笑,明明仍然是那副溫柔的模樣,卻讓人不寒而栗。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薑穗自顧自地說,“你毀了我未來的十幾年。”

楊建業忍不住後退,他發現了薑穗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勁。

楊建業:“你……”

薑穗打斷了他:“你還給了他離開的機會。”

楊建業開始聽不懂了。

薑穗嗤笑了一聲,“說起來,你懂不懂死掉了是什麼感受?”

這一回,楊建業聽明白了,薑穗似乎在威脅他。

因為賀老四的死,薑穗似乎——

“你瘋了?”楊建業震驚地看著她,他又再次爬著站了起來,看著薑穗用那雙冷冷的眼眸看著自己,內心的戾氣也漸漸升騰起來。

楊建業忽然感覺一陣扭曲的快意,還有些口不擇言:“那是他活該!”他大聲地說,“賀老四自己死了跟我沒關係!”

他死死地盯著薑穗:“如果當初不是你們,林依怎麼會總想著離開我!還有你,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怎麼看我的嗎?你憑什麼瞧不起我?要不是你們,我會被分配到林場看林嗎!”

他因為憤怒卻又有些膽怯,大聲的說話像是給自己壯膽。

“賀家的那個老家夥是自己往上山跑的,賀老四也是自己往山上跑的,都跟我沒關係!是他先來拉扯我的!”

他看著薑穗漸漸靠近自己,最終忍不住惱怒地進行了攻擊。

楊建業揮拳揍去,卻發現薑穗竟然非常巧妙地避開了——

隨後他下/體感到了巨大的重擊!

鑽心無比的劇痛蔓延全身,他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了下來企圖延緩疼痛,他還沒來得及慘叫下巴又被重重一擊,最終他頭昏腦脹地倒在了地上。

楊建業痛得已經沒辦法思考,為什麼薑穗會有這樣的身手。

他隻能感覺到眼前一陣陣的黑。

薑穗仍然是來時乾乾淨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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