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隻在晉江文學城 緘默汙染(2 / 2)

無限異常調查官 宗年 22401 字 6個月前

但就是這樣兩個差距如此之大的汙染物,竟然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地點。

“一開始我以為,死亡和新生如此循環,是它們汙染粒子的效果,但現在看,並不是。”

祈行夜指向滿地癱軟的肉泥,道:“這些長著人臉的汙染物是後出現的,它們吞噬先前的汙染物以壯大,就像食腐生物,分解其他汙染物,掠奪養分,養活自己。”

“菲利普斯,你之前見過類似的情況嗎?”

祈行夜問:“在同一個汙染現場裡,擠著兩種汙染物。”

話音未落,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

他手腕上係著的,可不止有一條紅繩。

還有一個小型拘束設備。

裡麵關押的,就是他先前在地鐵裡找到的那段黑線。

祈行夜敲了敲拘束箱,裡麵的黑線蔫嗒嗒甩了甩尾巴,生無可戀。

雖然它沒有臉,但祈行夜莫名的就是能感知到它的情緒,覺得它應該是在汙染物攻擊的時候狂喜,以為能趁機跑出去,結果沒想到來劫法場的汙染物竟然反而死了,它還是要被關在這裡。

大喜大悲,嗚嗚嗚嗚。

祈行夜挑了挑眉,笑了:“還挺有脾氣?”

黑線憤憤敲了下拘束設備:怎麼不見你有脾氣放我出去!

“一個汙染現場,兩種汙染物……?不可能,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

菲利普斯眉頭緊鎖,還沉浸在祈行夜剛剛提出的假設中。

“汙染物是一種極其貪婪的生物,永不知足,永遠在試圖吞噬更多空間,更多生命,就像是擴張無度的暴虐昏君。在同一塊領地上,隻能有一位君王,強的,吞噬弱的。”

他道:“就算在同一時間地點出現了兩個縫隙,也隻會是強吞弱,留其一。從未有過兩種汙染物並存的時候,祈先生你剛剛說的食腐生物,也難以……”

“不是兩種。”

菲利普斯還在試圖分析,祈行夜已經刷新了結論。

他打斷了菲利普斯的話,微笑著抬起手:“是三種。”

菲利普斯抬眼向拘束設備看去,慢了兩拍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緩緩睜大了眼眸。

“怎麼可能?”

兩種都不可能,更何況三種?

祈行夜攤手:“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勝於雄辯。沒見過鬼的人還說不可能有鬼呢。”

他晃了晃係在自己手腕上的小小拘束箱,黑線立刻在裡麵顛來倒去,惡心得翻山倒海,更加蔫嗒嗒看著可憐。

菲利普斯:?是錯覺嗎,怎麼還在它身上看出了絕望?一個汙染物,竟然有情緒?

“但是,我從沒見過汙染物並存的情況。”

菲利普斯語氣肯定:“不論汙染物各自生根發芽,生長出怎樣的怎樣的葉片,它們最原初的根係都是相同的。這種‘生物’存在的基礎,就是吞噬。”

吞噬生命與世界,占為己有,建立巢穴,擴充地盤。

菲利普斯:“從1999年開始,我還是哈弗新生,就已經參與到了汙染事務中。哪怕是世界上第一例汙染事件,也本性如此。”

“二十幾年,從未有過更改。”

祈行夜打了個響指,笑眯眯道:“我當然相信你說的話,在汙染領域,毋庸置疑你是最棒的。但問題是。”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後:“眼前的事實,也不容否定。”

菲利普斯眼神複雜,沉思良久,才道:“如果汙染的本性發生改變,那這種‘生物’……它們的族群和身份,很有可能也發生了徹底的巨變。”

就像是從DNA分子層麵進行了改動。

那已經徹底不是同一物種。

“不。”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還有另一種情況,可以同時解釋這兩條截然相反的結論。”

“在自然情況下,不同汙染物之間確實存在競爭,不可能共存。那是天災。”

“但,還有一種可能……人類,人為的在原始汙染的基礎上,創造了新的汙染物,並把數種汙染物,同時放在了同一地點。”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聲音發冷:“這是,人禍。”

菲利普斯皺眉,隨即睜大了眼睛,不加掩飾的震驚。

“你是說,有人在針對汙染物,進行研究甚至創造?”

人類的傲慢,已經讓他們以為自己可以成為汙染物的“神”。

祈行夜欣然頷首:“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在針對銜尾蛇的追查中,就已經發現了數起秘密實驗室問題,有人在利用銜尾蛇,進行大量的實驗,甚至將整個普通人正常生活的社會當做自己的試驗場,肆意傾倒汙染物。”

如同徐麗麗。

十四年間,在國內明裡暗裡導致的死亡和汙染,不知其數。

隻是祈行夜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對方竟然如此心急,已經不再耐煩用單一汙染物來對付他們了。

——竟然整盆倒了下來。

這讓祈行夜不由得在想,那些已然瘋狂的家夥,究竟放了多少汙染物出來對付他們。

這很顯然是衝著殺死他們來的。

不留活口。

飽和式刺殺。

祈行夜垂眸沉思,思維飛速運轉。

菲利普斯則剛剛消化完這個瘋狂的消息。

他的第一反應是脫口而出不可能,怎麼會有人瘋狂到這種程度,人造汙染物,然後再放出來?

汙染物可不是被人類馴化的家畜,或是安裝了遙控器的玩偶,可以聽從人類的命令。

其不可控性,就算是汙染物的“父親”,創造者,也絕不可能百分百操控這些根本沒有神智可言的東西。

如果真的像祈行夜所說的那樣,是被人專門釋放出來對付他們的,那對方一定是第一個受到攻擊的。

汙染物才不會管你是誰,凡是現實世界裡有的,都是它們吞噬的目標。

這是殺敵一千,自損一千的攻擊方法。

“但並非不可行。”

祈行夜輕笑,聲音涼薄:“下達命令的人,和執行命令的,不會是同樣的思維方式。死亡在下達命令的人眼中,隻是一串數字,或長或短而已。”

“他們不會顧慮,自己的命令之下,會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亡——即便是他們自己人。”

祈行夜眼神示意菲利普斯:“實不相瞞,菲利普斯司長在我眼裡,就是這樣的人。”

隻要達成目標,不必考慮為此死亡多少人。

——隻要帶來的利益足夠巨大,抵得上死亡的代價。

菲利普斯並不否認,隻是微微頷首一笑:“確實。”

“我要承認,祈先生很了解我,對我來說,目標確實是更重要的存在。就算整個特工局為此而死亡,隻要結局完美,便也在所不惜。”

如果現在他們所麵對的,隱藏在暗中的敵人,也和他是類似的處事方式……那釋放人造汙染物,殺死自己人的同時更可以殺死他們,不無可能。

問題在於,損失如此之巨大,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他們能得到什麼?

“他們什麼也得不到,任何人都無法從地底得到東西。”

祈行夜淡淡道:“這就是他們要的。”

殺人滅口。

地底有敵人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不能冒著被知曉和曝光的風險,於是乾脆一做到底,地底的任何生物,全部殺死。

不論是敵人自己的人,還是特工局。

祈行夜挑了挑眉,驚訝看向菲利普斯:“這樣一來,竟然是我救了你?菲利普斯,我們也算是過了命的交情了。”

如果不是祈行夜恰好在這裡,那菲利普斯包括所有第一批進入地下的特工,將全軍覆沒。

死於源源不絕的汙染物。

甚至第二批,第三批……不論特工局或是任何機構派來多少人,他們都會陷入到沒有情報的荒原,沒頭蒼蠅般一頭撞向蜘蛛網,被早早等候在地底的狩獵者吞噬。

災難將蔓延。

而整個地底,特工局,甚至是華府,都將無人生還。

“這麼大的恩情,記得謝謝我。”

祈行夜笑著眨眨眼:“以身相許怎麼樣?”

菲利普斯愣了下,然後莞爾一笑:“如果我再年輕二十歲,相信我祈先生,我一定很樂意立刻跪地求婚。”

沒有人能拒絕如此優秀的存在。

樣貌與能力俱是頂尖。甚至隻要祈行夜想,他可以哄得冰山融化,神佛開口。

怎麼會有人不喜歡祈行夜呢?

菲利普斯笑著搖搖頭:“但我暫時還不想與調查局為敵,與那位商長官交惡。”

祈行夜遺憾:“那你記得欠我一條命——記得還。我這個人,特彆不喜歡彆人欠我錢。”

菲利普斯眉眼含笑,目光柔和:“好。”

“以我對銜尾蛇那群人的了解,他們的秘密實驗室絕不止一兩個,在全球各個國家地區都有分布。雖然並不清楚A國的情況,但A國畢竟是銜尾蛇的老家,我的看法是:隻多不少。”

祈行夜嚴肅了神情,問:“菲利普斯,以你對華府事態的了解,他們有在周邊設立實驗室的可能嗎?”

“如有可能,最大的規模,最嚴峻的情況……是怎樣?”

祈行夜大致將自己數月以來追尋銜尾蛇的結論,向菲利普斯說明。

他雖然不了解華府,但他了解陸晴舟徐麗麗那些人是怎樣的膽大妄為,輕視生命,知道他們依托於龐大的財富和勢力,將普通人用作實驗活體。

對銜尾蛇的了解,足夠讓祈行夜對他們做出側寫,大致描述出他們會選取怎樣的地點進行實驗,什麼樣的財團有可能與銜尾蛇相關。

菲利普斯越是細聽就越皺眉,神情嚴肅陰沉。

祈行夜歪了下頭,篤定:“你已經有答案了。”

菲利普斯抿了抿唇,聲音低沉:“按照你的分析,如果將所有線索進行交叉比對,滿足所有你提出的必要條件,所有線索的軌道隻有唯一一個交彙點。”

“在公園站附近,就我所知便有七家醫療機構和檢驗公司,有可能是你所說的秘密實驗室。”

“而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曾經接受過同一家公司的融資:遠洋控股集團。”

菲利普斯表情嚴肅:“這是非常嚴重的指控。”

祈行夜無辜攤手:“這裡又沒有法官,猜一下又會怎麼樣?”

他揚了揚下頷,問:“說說看,你口中的那七家公司,最大的,距離公園站最近的一家是哪個?大概有多少占地麵積,能夠容納怎樣的試驗規模?”

“菲利普斯,如果現在讓你來做這件事,讓你釋放人造汙染物去殺死敵人,截獲情報,你會釋放多少汙染物?”

祈行夜循循善誘:“現在,假設你就身處我們敵人的角度,你會怎麼做?”

菲利普斯思考片刻,臉色鐵青:“如果是我,絕不會留給敵人逃脫的可能。我會……釋放所有汙染物。”

不論一開始,是為何而出現公園案這樣的高度聚焦案件,當它引爆,就已經成為了累贅。

秘密實驗室,最重要的就是隱蔽,一旦失去隱蔽性,有任何被找到的可能,它都已經失去了價值,需要迅速被處理掉。

既然如此,那不如乾脆全部泄露,做就做到極致。

菲利普斯相信,這也是FBI等機構的秘密小組會采用的處理手段。

麵對非常規的災難,隻有用非常規的手段,才有製止的可能。

他曾經很欣賞這種做法——如果,對付是不是他自己。

“如果要我猜,我們不過在地下行走片刻,就已經遭遇三種汙染物,按照概率算的話。”

菲利普斯停頓了一下,才沉重開口:“我們麵對的,很可能是上百種尚未被我們遭遇和發現的汙染物。”

上百種……截然不同的人造汙染物。

菲利普斯在說出這個結論時,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

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祈行夜卻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可有可無的隨意點點頭:“好。”

他脫下已經浸透了血漿的風衣,不緊不慢擦拭掉一雙骨節分明漂亮手掌上的血液,用繃帶簡單處理了下剛剛造成的擦傷。

再抬頭時,祈行夜依舊是笑得燦爛沒有危機感的普通公民。

“我們走吧。”

他語調輕鬆,抬手示意:“從設備間的路下去,按照原計劃去嘗試截取汙染物對核設施的掠奪——說不定這條路上,還有很多朋友在等著我們呢。”

祈行夜笑眯眯道:“彆讓他們等太久。”

菲利普斯的視線越過祈行夜,看向被他拋在身後的那堆血漿爛肉。

“……你不害怕嗎?剛剛死裡逃生,祈,你沒有任何知覺嗎?”

祈行夜眨了眨眼,輕聲笑了出來:“哦~你是覺得,我太無情了嗎?對死亡,對汙染。”

菲利普斯:“不,是對你自己。你對於自己,是否太過於嚴苛了。”

他眼神難言:“即便是我見過最堅強的戰士,也很難會守住情緒。害怕,無助,絕望,這些都是人類會自然產生的情感,就像對空氣的需求,無法自抑。”

可祈行夜……

在菲利普斯眼中,這位號稱是調查局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普通顧問,卻擁有著遠遠超出任何人的堅定。

與寡淡冷漠的感情。

菲利普斯想起,不久前自己竟然還以為祈行夜是感情豐沛之人,還借此試圖敲打警告。

卻沒想到,號稱情緒最豐富的,一直笑眯眯的青年,卻是所有人中最冷漠的。

“我家親親搭檔對我說過,在汙染這片黑暗的水潭中,連哀悼的時間都是奢侈。”

祈行夜輕快的眨了眨眼,笑道:“如果我節省下哀悼的時間,去應對汙染,那就會讓一個,兩個……更多人,不必為親友的死亡而哀悼。”

他抬手挎住菲利普斯的手臂,親親熱熱的帶著菲利普斯一起向前走,毫不猶豫踏行地底的昏暗。

明知前路有更多汙染物在等待著殺死他,卻毫無畏懼,更不曾退縮。

“菲利普斯,就如我對你所說過的,我做不到商南明那樣機器人的理智,我有很多情緒——正因為如此,我才能以情緒為基點,完成我的工作。”

祈行夜笑著,帆布鞋踩過滿地血泊,融身黑暗。

“危險,死亡?”

他歪了歪頭,眸光明亮:“不,這就是我。”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菲利普斯。”

菲利普斯心弦震顫,望著祈行夜久久無法回神。

而在他們身後,龐大的慘白骸骨轟然倒塌,驚起滿地塵埃。

卻換不回祈行夜一個回頭。

他拎著同伴,哼著不成調的曲子,腳步輕快的走向黑暗。

走向汙染物聚集的幽深水潭。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有什麼東西,在沿著地下隧道的牆壁快速攀爬蔓延,占據了正麵牆壁又繼續向天棚延伸。

就在祈行夜兩人走過的道路上,爬山虎一樣的東西密密麻麻占領了每一寸土地。

被丟棄在設備間大門旁的汙染物殘骸,也迅速被枝葉籠罩,不出幾分鐘,已經像白蟻過境般,啃噬得渣子也不剩,撲簌簌消失在藤蔓間,化為春泥養分。

而藤蔓抽發新芽。

它搖晃著,呼呼輕嗬著,像是在為此而快樂。

但最快樂的,卻是被所有獵人盯上的獵物。

祈行夜笑眯眯歪了歪頭,唱道:“誰撿到了我的兔子?”

“染血的那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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