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59章 初聞大忠大義;和離書我不給……(1 / 2)

謝辭拔刀殺了盧信義。

漆黑的帳篷裡, “唰”一聲雪色刀光乍現,劃過盧信義頸項,一閃而逝。

猩紅的頸腔血噴濺而出, 盧信義睜大眼睛僵坐片刻,怦一聲倒在地上。

他死了。

謝辭單手持刀, 一動不動站在盧信義的屍身之前,額頰身上噴濺鮮血點點, 斜指向地的刀刃滴滴答答, 眼前翻滾的卻是盧信義方才歇斯底裡的模樣和話語。

他喘息很重, 另一隻手緊緊握著那個泛黑的黃銅信箋和那張玉泉箋。

顧莞發現,他的手在顫抖。

盧信義死了,但所有人一絲喜色興慨俱無, 大家茫然著,不敢置信, 室內如死了一般的黑暗安靜。

“出去。”

許久, 謝辭啞聲說:“都出去。”

他的聲音嘶啞得如砂石碾摩而過, 有種充血的感覺。

身後的人,先後退了出去, 一線冷冰冰的月光自帳篷縫隙透了進來, 將這個充滿血腥的帳篷一分為二。

謝辭一動不動,僵立在黑暗中。

直到室外傳來腳步聲, 他慢慢抬起眼睛,帳簾撩起了,一個紫靴黑甲的頎長身影逆光站在帳門,是李弈。

李弈負責主帳的看守,所以他才能給謝辭行這個方便。

謝辭大概不知道,他此刻牙關都在戰栗, 雙目充了紅血絲,月光一刹映在地上,照得他臉龐慘然一片。

李弈慢慢行至他的身邊,黑暗裡,他靜靜站了片刻,輕聲說:“是這樣的了。”

“這個世道,容不下這些人。”

李弈的父親,前蕭山王李淳,其實是盧靖照和謝信衷中間門的那個人。

盧靖照去世之後,謝信衷還年輕,帶著盧信義回了北軍奮力向上,那時候接替盧靖照為北軍主帥的,正是李弈的父親李淳。

也是一個古道熱腸忠君愛國,心存李家天下的人。

但最後也死了。

異曲同工,最後李淳被戕奪兵權,抄家奪去王爵,流放大西北,李弈就是在西北長大的。

“不管無爵、功勳,抑或宗室。”

李弈抿唇,仰頭,閉目,複又張開:“反正都一樣。”

漆黑的帳篷裡。

謝辭渾身血液都在倒流,心一半憤慨如火,熊熊烈焰幾乎要焚毀一切,另一邊卻像冰,冷冰冰結成一塊,燒不起來,甚至連他的血管全身都凍結住了。

他腦子嗡嗡的,鼓膜帳外風聲呼呼的,遙遠又清晰,像怪聲,呼嘯著鋪天蓋地滅頂般的覆蓋。

謝辭從來不知道,父兄麵對的是這麼多東西。

他郎少呼嘯打馬過街,一擲千金恣意而行的時候,他的父親是這樣的深陷泥沼。

四方八麵的箭矢,帝皇猜忌,權臣積慮,謝信衷忠心耿耿堅行一生,最後卻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釘目中刺。

他死於盧信義的背刺。

卻又不獨死於盧信義的背刺。

這個悲劇,竟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天蒼蒼地茫茫,這天地之間門竟然已經沒有了謝家父子的活路了。

一直以來,謝辭忠義之心從未改變,即便父兄含冤而死,他依然是那個鐵骨錚錚的謝家男兒。

他血戰突圍之後,麵對程禮璋血跡斑斑的四隻手指和麵龐,鏘聲:“大魏軍在,他就在!”

橫槍立馬,守護國門。

國朝在,他謝辭就在。

就連秦顯轉述當年他爹的訓誡,亦然是——“我們身後,是我們的家國。為臣者,當儘忠;為將者,既披一身甲胄,當橫刀立馬,竭儘我之能力,拱衛國朝黎庶,馬革裹屍當不悔矣。”

然而今天所有東西被一把掀翻,真相是那樣陰冷又殘酷,世途險惡從上至下。

大魏朝並不需要他們這樣的人,也容不下這些人,忠義到頭隻有死!

謝辭憤慨,又冰冷,茫然如佇立在茫茫的大草原上,遭遇百丈寒冰,一腔憤慨不知從何宣泄而出,所有的信念在一刻被轟然粉碎。

這一瞬間門,天旋地轉。

……

雨停了,風吹開積雲,一線上弦月懸於東方天際。

隻是今夜的月光卻並未照亮前方的路,前方已沒有路,淩亂的大戰場還七零八落著,置身其中,除了血腥味無處不在,皎潔的月光靜靜照著,亙古不變又無比地殘酷。

謝辭回來之後,很快就發起了高燒。

他的傷其實並沒有自己說的那樣輕描淡寫,在那樣九死一生的廝殺之下,生還的所有人都傷痕累累,謝辭也不例外,他傷口雖不在致命之地,但卻極深,幾乎洞穿了肩胛骨,沒有包紮奮力廝殺,血液幾乎流乾。

那天回來的人,都早已先後發了熱,唯獨一個謝辭,全憑一股意誌力在支撐。

那口氣突然一瀉,高燒頃刻洶洶而至。

上半夜。

顧莞回來之後,很有些擔心謝辭,並沒睡下,挑了一盞燈,就坐在床邊。

外頭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秦瑛衝進帳內,她急得表情都變了,“元娘!小四發熱了,是高熱——”

很高很高,來勢洶洶,隻那麼一個進出的功夫,就已經燒到神智不清了。

謝雲連爬帶滾衝出來,急得聲音都變了。

顧莞心一緊!

她知道,這可能是謝辭這一生最大的坎了。

——他眼傷未痊愈,摸索著走了千裡的路,卻隻摸到幾塊冷冰冰的墓碑。

他想查清當年真相,卻早已物事全非船痕難覓,費儘心機找到一兩個,卻是當朝國丈。而新帝,才剛力排眾議為謝家翻案昭雪。恩與仇,忠與義,偏國朝危如累卵,各方勢力攪合在一起,若他一意孤行,這座搖搖欲墜的大廈將在頃刻間門傾頹倒塌。

上一輩子,謝辭可以說就是死在這上頭的。這時顧莞哪裡顧得上其他,現在所有其他事情都得退後至一射之地,她趕緊站起來,飛一樣和秦瑛以最快速度衝往謝辭的大帳。

同時來的還有軍醫,謝雲謝平等人背著軍醫就衝回來了,大家前後腳衝進去,謝辭已經燒得麵目赤紅,身上滾如燒炭,沒有溫度計,但肯定已經超過了四十度。

他身上的鎧甲和上衣已經褪下,層層包裹的紗布,遍身的新舊疤痕,紗布中心和邊緣都泛著大片的半乾涸的赤色,整個人燒得滾燙通紅,觸目驚心。

軍醫駭然,急忙打開藥箱,金針刺穴通絡,就急聲叫人趕緊去傷營把熬好的退燒藥端來一碗,把脈,急急修改藥方,讓人撿了趕緊去熬。

但謝辭根本退不燒,飆升的溫度一直都持續著。

甚至逼得軍醫添了一味重藥,但再次撬他的牙關,根本撬不開,藥灌進去喉頭下不出,又流出來了,褐色一大片濡濕了衾枕。

他人不是清醒的,在囈語,卻聽不清在說什麼,隻隱隱聽見幾聲含糊的“爹”“哥哥”,整個人像水裡撈出來的一樣,紗布已經徹底濡濕透了,傷口再度溢出鮮血來。

帳內人很多,秦關背著秦顯,陳珞陳晏,蘇楨賀元蘇維等人都聞訊而來了,大家心急如焚。

軍醫急道:“這燒要是再退不下去,隻怕要不好了!”

最後還是顧莞,顧莞急死了,她緊緊攥住謝辭滾燙的手,“謝辭!謝辭!你聽見我說話吧,你快醒醒!我們都在等著你呢!”

“你不是說過,以後要帶我回中都,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

“你娘等著你呢!還有明銘他們,他們都在等著好好回家呢!”

她空出一隻手,不斷拍打謝辭的臉,湊在他耳邊大聲地喊他。

終於,謝辭似乎聽到了一點,他囈語頓了頓,沉重而滾燙的呼吸持續了片刻,他終於勉強睜開了一點眼睛。

顧莞大喜過望,趕緊接過藥碗,微微抬起他的頭,把藥一點點喂進去。

謝辭吃完藥之後,就昏迷過去了。

幸好軍醫醫術極佳,又極擅長治療創後高熱,一貼重藥下去之後,過了小半個時辰,謝辭的燒終於開始退了。

降下來一些,之後慢慢持續往下降,期間門反複過一次,但溫度沒有在這麼驚人,到快天亮的時候,終於徹底退燒了。

一整夜,驚心動魄。

軍醫再觀察了一個時辰,終於大鬆了一口氣:“沒事了,應無大礙的了,創口狀態還算好,小心一些彆再崩裂,血氣後續養一養,就好了。”

軍醫並不知道盧信義的事,隻道是深創引發的高熱,總算熬過去了。

軍醫連同謝雲謝平幾人,合力扶起謝辭,再度給他換了汗濕的衣衫和繃帶,顧莞在帳外擰帕子。

弄好之後,軍醫叮囑幾句,就讓餘下的人也散了,不要聚這麼多,外傷最忌風邪穢障所染,讓加一架屏風,然後撩起帳門,通風一段時間門,留一兩個人照顧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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