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把碗裡的不知什麼配菜，混合著米飯一起扒進嘴裡。
香菇被鹵湯完全浸潤，鹹香味道十足，再加上表麵沾了些肉末，吃著有點香菇醬的感覺，嫩滑而香味濃厚。
洋蔥碎整體被炸酥了，嚼一嚼有油香味道，又被肉湯泡軟，沒有什麼油膩味道，隻有焦香和洋蔥的清甜混合在一起。
兩種食物混合著軟彈的米飯同嚼，很是下飯。
也不知道是這食物太美味，好吃得讓高旭斌感動，還是這一天實在是太忙太累，沒有看到什麼好臉色，還白白扣了錢。
高旭斌吃著吃著，眼淚掉在了桌子上。
他沒有像往常一眼掩飾自己的落淚，而是繼續大口吃著，眼淚不斷往下掉。
被鹵過的鵪鶉蛋有一種濃厚的肉味，肉香和蛋香結合在一起，很是奇妙，吃幾口肉湯滿滿的米飯，來幾塊肥瘦正合適的五花肉，再嚼幾片爽脆多汁的青菜......
不知道為什麼，高旭斌忽然想起來，曾經也有個人給自己做過這道鹵肉飯。
那人是他的外婆。
那是他上小學的時候，每周五下午都會從學校走路回外婆家，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每次走到外婆家的窗口前，都能聞到一股濃濃的鹵肉香氣，他會把書包一甩就跑到廚房，外婆笑著說他是小饞貓，催著他去洗手。
他被肥皂染出一股香味的手捧起那木碗，碗中的米飯上總是堆著滿滿的肉，還有那表麵帶著皺褶的虎皮鵪鶉蛋，他不喜歡青菜，就把青菜挑到外婆碗裡。
小時候的他大口往嘴裡塞著飯，眼睛裡隻有電視裡的動畫片，卻沒注意過在旁邊看著他笑的外婆。
當他終於把視線聚焦在外婆身上時，外婆去世了。
不過外婆走前一段時間給他打過幾個電話，外婆說，以後也不要求他成為什麼成功人士，乾出多麼宏偉的一番事業，隻要有一份工作，踏踏實實地乾，努力生活，外婆就為他驕傲。
這些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不知道為什麼，本來已經模糊的記憶又被高旭斌想了起來。
他想，也許味道也能儲存記憶，吃到味道相似的鹵肉飯，就好像外婆還在身邊，就好像又能聽到她的聲音出現在耳邊，拍著他的背說沒關係，她為他驕傲。
高旭斌笑了一下，又落下一串眼淚，隻不過這次不是因為委屈或是疲憊，而是一種跨越時空感受到溫暖的幸福。
好像能看到外婆家那暖黃色燈光的窗口，仍舊有鹵肉飯的香味飄出來，而他隻需要推門而入，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喝下一口山楂蘋果汁，蘋果綿軟的甜，和山楂醇厚的微酸融合在一起，又在冰糖的加持下變成一種酸酸甜甜的口感，就像生活本身。
高旭斌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完全沒留意到深夜食堂的店內安靜了下來，因為正在感動落淚的不止他一個。
萬桃瑩把鹵肉飯攪拌均勻，看著肉丁和蘑菇碎都拌進米飯裡，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低頭笑著，淚落在了手上。
米飯吸滿了湯汁，嚼起來滿滿的肉香味道，蘑菇嫩嫩滑滑，獨屬於菌菇的香味混合著肉香，吃上去和當年的味道一樣。
當年萬桃瑩讀高中的時候，每天下午放學，都會拉著同班朋友的手，衝下樓去學校對麵的小飯館來一碗鹵肉飯。
那時候學校封閉管理，出門半小時都要班主任批條，門口保安檢查，吃不慣食堂的學生們擁擠在門前等著出去，萬桃瑩和朋友趁亂出門，塞給保安兩張紙條就走。
紙條完全不是請假條，隻是她們團成團的草稿紙，上麵分彆寫著“我想出去！放我出去！”和“饞了，拿數學最後一道大題的解題思路換我出門三十分鐘。”
保安在後麵“喂喂喂”，萬桃瑩和朋友捂嘴笑著逃跑，她們背後，是高中限定的燦爛晚霞，大片的雲連在一起，從暗紅色漸變到深紫色，從天邊蔓延到整個天空，壯觀得恍若神跡。
那時候她們無憂無慮，少許的煩惱就是晚上吃什麼、下場考試如何應付、沒看到暗戀的男生有點傷心。
而現在，萬桃瑩隻身在繁華的城市生活，每天和形形色色的人來往，卻好像和誰都保持著距離，那種不設防的友誼，似乎很多年沒有過了。
萬桃瑩也不知道為何落淚，也許是因為今天又是自己一個人吃飯，也許是想起那似乎沒過多久、又確實過了很久的高中生活，感慨萬千。
她吃下一口飯，擦了擦眼淚，喝了一口山楂蘋果汁。
溫熱微甜的果汁入口，將厚重的醬香味道衝散，瑩潤唇舌，瞬間解渴。
山楂不像沒熟透的橘子那麼酸，淡淡的酸味帶著果香和略微厚重的口感，這酸味又被蘋果那多汁的甜蜜蓋住大半，再加上恰到好處的冰糖，不會酸到倒牙，也不會甜到膩味，喝著爽口十足。
山楂和蘋果的果肉都榨成了糊糊，喝著還有種略帶綿密的果香，更加好喝了。
萬桃瑩噸噸噸喝了大半杯果汁，不自覺泛起一個微笑，一邊往嘴裡送著鹵肉，一邊打開了手機社交軟件，點開了一個許久沒聯係的頭像，是她高中時的好友。
她頓了頓，鼓起勇氣打字：“最近過得還好嗎？我有點想你了。”
廚房裡，康家帥無助地撓著頭：“這......”
俞柳小心地把盤子收回來，躲避著蒲芮的視線。
秦元手足無措地歎著氣，許葛默默叼起了一支煙，看著蒲芮：“能......能抽嗎？”
他們麵前的大堂裡，坐滿了邊吃邊哭的人，姚可可也一邊往嘴裡塞飯一邊哭，哭得無法自拔。
大堂裡“嚶嚶嚶”、“嗚嗚嗚”、“嗷嗷嗷”哭成一片，外麵的食客一臉懵，有些懷疑食物的味道，卻又在鹵肉飯的香味勾引下進店，於是哭的人+1+1+1......
“我們倆做菜，有這麼難吃嗎？難吃哭了？......”
許葛叼著煙，秦元抱著胳膊，兩人低頭沉思，這大概是他們廚師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滑鐵盧。
“放輕鬆，他們不是難吃哭了，是幸福哭了！”蒲芮笑著滑動手機，把屏幕拿給他們看。
“您有外賣新單啦”的消息還在不斷彈窗，屏幕正中是打開的美食賬號首頁熱搜，他們湊過來看。
新話題“#吃完鹵肉飯我想起了當年的美好#”熱度正在不斷上升，就在他們剛讀完詞條的最後一個字時，話題又往上跳了一個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