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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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蘇暴怒的聲音傳遍蘇宅,嚇的後院的女使力士連忙衝出來查看情況。

雖然不知道主家為何發怒,但是保不準就有用到他們的地方。兩位郎君剛剛考中進士,應該高興才對,怎麼還打起來了?

蘇景殊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確定他哥沒有被醉意影響依舊躲的嫻熟,這才小心翼翼繞開戰場出去找外援。

——娘!你二兒子作死翻車啦!快來救人!

後院的女使力士堵在院門口,很快程夫人八娘還有王弗都循聲而來,要不是史雲要照看同樣喝了酒的蘇轍,他們小夫妻也會成為圍觀群眾之一。

蘇八娘目瞪口呆的看著院子裡的爹追弟逃,上一次見到他爹這麼火冒三丈還是上一次。

咳咳,上一次是拿著大腿粗的藤條打她前夫。

“景哥兒,這是怎麼回事?”王弗第一次見這場麵很是著急,“方才不是要說悄悄話嗎?怎麼忽然惹爹生氣了?”

蘇景殊滄桑的歎了口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二嫂,你等二哥挨完揍讓他自己和你說吧,這事兒我實在不好開口。”

他要怎麼說?說他春闈第一場就因為不肯屈節作賦故意寫的天馬行空而考了個不合格?說他哥春闈第二場繼續我行我素明知不能胡編亂造還臨場編了個典故糊弄考官?

彆了,他敢把大蘇挨揍的原因說出來,男子單打立刻就能變成男女混合雙打。

沒誰規定成親了不能挨打,皮成他二哥這樣的不打不行。

總結:挨打活該。

小小蘇蹲在門檻上嘟囔,隻恨自己不是文曲星下凡。

他要是文曲星下凡,他凡死這個氣死人不償命的臭哥哥!

王弗心裡惴惴不安,蘇八娘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沒事,子瞻和景哥兒從小到大都不老實,爹有分寸,不會打出什麼好歹來。”

小小蘇默默抬頭,感覺他姐說的沒啥問題,又默默轉回去。

是哦,老爹年逾半百依舊身形矯健,他和二哥都功不可沒。

連三哥偶爾都會被他們倆連累,家裡沒被老爹揍過的孩子隻有姐姐一個。

但是那又怎樣,他再皮實也不會在春闈考試的時候搞事情。

蘇子瞻!該打!

大蘇被老蘇追著滿院子跑,鐵鍬一點兒沒碰著,慘叫一聲沒少喊,父子倆鬨到半夜才被忍無可忍的程夫人分開。

大晚上的不睡覺鬨什麼鬨,明天不做事了嗎?

蘇軾跳到娘親身後,認錯認的飛快,懺悔完立刻給妻子使了個眼色回他們的小院兒關門落鎖一條龍。

蘇景殊:……

蘇景殊打著哈欠回屋睡覺,感覺老爹老哥回去都得被媳婦罵。

旬休隻有一天,休息一天後該上學上學該上班上班。

第二天早上,蘇轍睡了一宿精神尚可,看到無精打采的父兄小弟有些茫然,“你們這是?”

他錯過什麼了

?怎麼都跟沒睡醒一樣?

蘇軾眼神飄忽,打了個哈欠沒敢接話。

蘇景殊啃著鬆軟可口的炊餅,腦袋一點一點往下落,眼看著就要趴桌上繼續睡。

蘇洵黑著臉吃飯,咬一口餅子冷颼颼瞥一眼二兒子,好像咬的不是餅而是人。

蘇軾打了個哆嗦小心入座,感覺胳膊腿兒哪哪兒都疼。

蘇轍:???

所以到底怎麼了?

蘇景殊揉揉臉,“二哥,吃餅。”

春闈放榜之後,所有榜上有名的新進士都要到國子監報道,下一場是殿試,天子親自監考,得提前把該教的規矩教給這些新科進士,免得殿前失儀誤了前程。

春闈的時候出格點沒什麼,人多不顯,殿試隻有榜上那三百八十八名進士,什麼小動作都看的清清楚楚,可不敢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失了分寸。

官家脾氣好幾乎不會生氣,不意味著他們可以放鬆警惕,那是掌握生殺大權的天子,遠的不說,殿試的名次還沒排。

所以今日要去上學的不隻有他,還有這兩個要學規矩的新進士。

吃完早飯,兩輛馬車同時出發,其中一輛路過王家接上王雱繼續走,走到太學門口正好趕在上課前。

王雱戳戳昏昏欲睡的小夥伴,“景哥,你昨天晚上做賊去了嗎?”

蘇景殊努力保持清醒,想起昨天晚上的鬨劇就心塞塞,“說來話長,一言難儘啊。”

王雱好奇不已,提議道,“那就長話短說?”

蘇景殊搖頭拒絕,“小孩子家家好奇心不要太重,之前被鎖在貢院的直講先生們都回來了,我們不要耽誤時間。”

“二哥,你們昨天乾什麼了?”蘇轍看著頭也不回的小弟,越發感覺不對勁,“景哥兒好像在生氣。”

若是平常,那小子應該興致勃勃帶他們參觀太學,而不是現在這樣到地方直接走人。

昨天回家時還好好的,怎麼一晚上過去就變天了?

蘇軾沒法解釋,含糊幾句糊弄過去,看見相熟的人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連忙拉著他們家小古板過去打招呼,“子固兄,近來可好?”

曾鞏:???

沒記錯的話,他們昨天下午還一起喝酒來著。

貢院裡的直講先生們回來,留守的幾位直講都心情不錯,人多課就少,國子監的骨乾們被放了出來,他們身上的任務就輕多了。

今年入學的學子隻見過他們幾個留守的直講,等安排好新進士就讓他們都見見,免得今後見麵不相識。

時間還早,教室裡都是說話的聲音。

春闈主考官歐陽修在讀書人中的聲望非常高,還有和歐陽修一起主持春闈的梅堯臣梅直講,都是他們以前隻聽過沒見過的人物。

先生們從貢院出來,太學的教學也要進入正軌,他們今後的日子不會像前些天一樣輕鬆,但是沒關係,當世大家的課可遇不可求,他們寧願在學堂苦讀。

考進士不容易,

也許太學三年就是他們人生的巔峰,必須得好好珍惜。

蘇景殊拿出課本,對即將見到的大佬們同樣非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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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麵走來的是北宋背誦默寫天團,請注意,這不是演習,再說一遍,這不是演習。

學舍沒有容得下近四百人的教室,進士們到齊之後先生們直接在外麵給他們講宮裡的規矩。

“景哥兒,那是不是你二哥?”周青鬆對蘇軾印象深刻,能把儒衫穿出這種瀟灑氣度的不多,想記不住都難,“旁邊年那位是誰?貢院裡回來的直講先生?”

身形清瘦,飄飄若仙,一看就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蘇景殊也不認識,倆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放下書本,躡手躡腳走過去聽他們在說什麼。

梅堯臣對閱卷時“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印象深刻,他自認遍閱天下之書,可這個典故實在想不出是哪個偏門書籍裡出現過。

在貢院裡不得外出也就算了,如今金榜已放,三百八十八名進士齊聚太學,他便按捺不住出來找蘇軾求證典故出處。

蘇軾在家被親爹追的滿院子跑,這會兒也不敢再瞎編,隻能老老實實回道,“回先生的話,是《三國誌·孔融傳》注。”

梅堯臣負手搖頭,非常篤定的說道,“不是,裡麵沒有。”

《三國誌》的注有好幾個版本,但是他可以確定,哪一個版本中都沒有這個典故。

蘇軾硬著頭皮繼續說,“是取孔融‘想當然’之意。想當然耳,何必須有出處?”

他覺得堯會那樣做,於是就那麼寫了,一切皆是想當然。

梅堯臣:???

年輕人,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梅堯臣懵了,沒想到現在的年輕人如此膽大妄為,省試的試卷用典竟然敢想當然,他就不怕被直接黜落?

但是想想這人已經被黜落的詩賦,忽然又覺得他這“想當然”也不是那麼奇怪。

梅堯臣失笑,“你這真是、是我孤陋寡聞了。”

那篇《刑賞忠厚之至論》寫的極好,讀起來汪洋恣肆,道理不思自明,隻有那一個典故他拿不準。

閱卷有閱卷的規矩,用典錯誤直接黜落,他實在不忍心毀了那麼好的文章,於是把試卷拿去給主考官歐陽永叔看。

歐陽永叔看到那篇文章也大喜過望,當即要看寫出此等文章的學子詩賦如何,不找不知道,一找就發現這小子的詩賦已經被判為不合格。

詩賦其實寫的也很好,可是不切合題意,閱卷的考官想手下留情都找不到不黜落的理由。

也就是歐陽永叔慧眼識人,不忍好文章蒙塵,找出後麵的策論以及經義試卷發現那兩卷都答的極好,這才提筆給那篇《刑賞忠厚之至論》判了個第二名,免得他因為詩賦不合格而掉出榜外。

慶曆二年取消單場淘汰製,但也很少有單場不合格而高中的舉子,若是詩賦和論都被黜落,餘下兩門成績再好也無濟於事。

閱卷有需封彌、謄錄,避免考官從考生的姓名、籍貫、家世、筆跡等痕跡中徇私舞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和歐陽修閱卷時也不知道答卷的是誰。

四門考試的優秀答卷會貼在金榜附近供士子參考學習,連他和歐陽修都無法斷定典故出處,想來這世上看過那部書的人少之又少。

此等文章點為第二,他們坦坦蕩蕩不怕說。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經曆了那麼多場春闈,頭一次見到還能用“想當然”來解釋用典。

梅堯臣拍拍膽大妄為的年輕人的肩膀,眼角餘光瞥到歐陽修,揮手將人喊來笑道,“永叔,‘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你可曾找到出處?”

歐陽修循著聲音過來,聽到這話遺憾搖頭,“實在慚愧,並未尋到。”

上古三代留下來的典籍少之又少,他回家後連翻書都想不出該翻哪一本,可見典故的確是個鮮有人聽聞的偏僻典故。

梅堯臣笑吟吟將蘇軾剛才的回複說出來,“此句乃取孔融‘想當然’之意,出自《三國誌·孔融傳》注。”

歐陽修愣了一下,隨即撫掌笑道,“此子可謂善讀書,善用書,他日文章必獨步天下。”

“學生無狀,還請先生恕罪。”蘇軾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梅直講來問也就罷了,歐陽公這真是羞煞他也。

春闈結束,歐陽公清閒下來,要是哪日他爹上門拜訪倆人再說起這事,他還有命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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