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
訓導員詫異的聲音響起,一個蒼老的人影正佝僂著背，從一堆垃圾裡抬起頭,他滿臉都是汗水，皮膚被這太陽曬得黑裡泛紅，脖子上的毛巾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穿個洗的發黃的老頭衫。
聽到訓導員聲音的那一刻，老許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神情有些懵，直到看到了旁邊的洛九,便道：“是我是我，你們今天是來這裡執勤的啊？”
老許的手裡拿著一些塑料瓶,有的裡麵還有點飲料,他把飲料全部倒了之後，用力一腳踩在了瓶子上麵,嫻熟地將踩扁了的瓶子拿起來，丟在了身後的編織麻袋裡，上麵隱約可見化肥幾個字。
“你怎麼在這裡？”訓導員擰著眉頭道：“你來這裡乾什麼？”
本來就是為了找證據的，現在這裡出現了一個人,不得不讓警方注意到。
“這個瓶子……”老許搖晃了一下手裡的瓶子道：“我靠撿廢品的啊。”
這倒是真的，老許一直靠著撿廢品過生活，所以警局那邊有的廢品都給他,而他自己平時也會到外麵去撿一些回去，垃圾場就是撿廢品最好的地方,很多塑料瓶之類的都被丟在了這裡。
“你最近不要來這邊了。”訓導員走過去，牽著洛九，靠近老許的時候洛九便下意識朝前嗅了嗅，它的鼻子在麻袋旁邊微微聳動,嗅聞著裡麵的味道，這裡麵的氣味比垃圾場中間的味道淡了一些，依稀帶著點飲料甜膩的味道。
洛九聞了幾下沒什麼問題，便扭過頭回了訓導員的身邊，它緊貼著訓導員的褲腿蹲坐下來，眼神警惕地盯著老許，事實上除了訓導員和奇樂之外，洛九是非常排斥彆人的。
它的耳朵豎起，輕輕歪了歪腦袋，眼神微冷，夾雜著幾分戾氣。
老許點了點頭道：“我也不知道你們在這裡有事情，我最近不會來這裡了。”
他說著，便將剩下的幾個飲料瓶都放進了編織麻袋裡，然後將麻袋直接扛在了肩膀上，朝著外麵走去，路過洛九的時候，洛九隻是盯著他，沒什麼動作，但是路過奇樂的時候，奇樂忽然轉過頭，它微微嗅聞了一下，而後抬起頭看向老許，叫喚了幾聲。
“他身上有黃二的味道……”奇樂轉過頭看向洛九，重複道：“還有那個小邊牧的味道。”
洛九沒有見過黃二，也沒有見過小邊牧，自然沒有嗅聞過這個氣味，但是它非常相信奇樂的判斷，立刻要上前，訓導員沒想到洛九會突然暴衝，連忙拽住洛九的牽引繩，但還是差點摔了個大馬趴。
“怎麼了怎麼了？”訓導員問道。
老許似乎也有些驚住了，他立刻停在原地，沒有動作，有些緊張地看著洛九，因為經常去警局，他對於警局裡的那幾條警犬還算是非常熟悉的，而對於洛九，他更是清楚對方的暴脾氣和實力。
“你彆動啊。”訓導員一邊喊著讓老許彆動，因為一旦跑動起來，更會激發犬類的追擊欲望，一邊伸手抱住了洛九的脖子，問道：“怎麼了？”
洛九立刻叫了幾聲，訓導員遲疑地鬆開了手，隻見洛九一路嗅聞，繞著老許的身邊轉了幾圈，而後有扭過頭看向了正朝著這邊看來的史賓格，喊道：“阿格，你過來聞一下，他身上是不是有那隻哈士奇的味道。”
史賓格聽到了洛九的聲音，立刻抬爪走了過來，它的嗅覺可以說在犬類之中是頂級的，作為專業搜查犬的它對於氣息的敏感程度超出了想象，洛九雖然嗅覺也很敏感，但畢竟不是專業搜查犬，更何況它也沒有接觸過那隻被傷害的哈士奇，因此並不能嗅聞出哪裡不對。
“雖然味道很淡了……”史賓格抬起頭，而後看向了洛九，道：“但是的的確確有著那隻哈士奇的味道。”
洛九的神情頓時冷了下去。
兩隻警犬都蹲坐在了老許的身邊，訓導員先是一愣，而後扭過頭看向了昆天的訓導員，很顯然昆天的訓導員臉色也並不好看，他們都看向了老許，問道：“你在這裡收垃圾的時候，發現到了什麼可疑的東西嗎？”
老許仔細思考了一下，而後搖了搖頭。
“你有沒有接觸過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洛九的訓導員問道。
“沒有，我一直都是在這裡收廢品，什麼也沒做。”老許說道。
老許抬起手抹了把臉上的汗，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汗水弄到了眼睛裡去有些難受，但麵對警方的詢問時，他下意識搓了搓有些臟的手，補充道：“我保證，我真的什麼都沒做，也沒接觸什麼人。”
但是史賓格的確是在老人的身上聞到了那隻哈士奇的味道。
最後老許還是被帶去的警局這邊，按照程序，需要進行調查，不過他年幼的孫女在家，會有人專門去看管一下，以防止孩子會出什麼意外。
去的人在老許家門口就看到了一隻邊牧和一隻黃狗，兩隻狗正抱在一起打架，不過看得出來是打著玩的，兩隻狗都有自己的狗窩，看得出來是老許自己動手做的，看起來有些簡陋，但是該有的功能都有，還能遮風擋雨。
兩條狗前麵都有各自的飯盆子，它們看到生人來了會下意識叫幾聲，這是出於看家護院的本性了。
*
奇樂和洛九回到犬舍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大家夥累了一天，晚上看到食物都往上跑，訓導員握著手裡的飯盆子，連忙道：“彆動彆動，等會打翻了！”
聽到這聲音不用猜的都知道說的不是昆天就是拉布拉多。
昆天的哈喇子都已經掉地上了，它喘著粗氣，盯著訓導員手裡的盆子，訓導員不給它吃，硬是要它先做了一輪拒食訓練，然後才準許它吃東西，昆天看到旁邊奇樂和洛九的飯盆子都快空了，而自己的還沒有吃到嘴裡，頓時急的不行，尾巴一直搖晃著，試圖往前，訓導員指著它，示意它不要鬨騰。
在飯盆子的誘惑和訓導員的威壓下，昆天堅持做完了一輪拒食訓練，然後在訓導員一聲命令下，它才猛地衝到了飯盆子前麵，哐哐炫飯，十足的乾飯犬。
昆天的吃相有些愁人，訓導員每次
看著昆天這吃相，再看看人家洛九和奇樂，頓時覺得自己昆天似乎才是那個流浪狗似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你了……”訓導員深深歎了口氣道：“怎麼就這吃相改不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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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天直接耳朵下壓，拒絕接受這個消息，然後埋頭苦吃。
晚上的時候，犬舍裡靜悄悄的，時不時會有蒼蠅或者蚊蟲，不過趴在院子裡的感覺會舒服很多，空氣的確不錯，奇樂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它回想著白天那個老許身上的氣味，它不可能判斷錯的，那就是黃二和小邊牧的味道，時隔多日，這將事情總算是有點進展了。
黃一自從上次來告彆過一次，然後就再也沒見過了，按照黃一的說法，它是去東城區了。
“東城區……”奇樂下意識看了眼旁邊的洛九，它已經知道洛九是東城區的警犬，這次來西城區完全是因為任務問題，所以調過來協助辦案的，這也就是說等案件結束了，洛九肯定是要回到東城區的。
那……那個時候要怎麼辦呢？它肯定是沒法跟著洛九過去。
“黃一去了東城區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你呢？”奇樂心裡想著，它的尾巴輕輕晃動了一下，趴在地上，耳朵微微豎起，聽著樹上的蟬鳴聲。
晚上洛九睡到半夜就習慣性地湊過來，伸出舌頭舔了舔奇樂的臉，然後換了個姿勢，更加貼近奇樂了，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又去舔舔奇樂的，閉著一隻眼睛，另外一隻眼睛也困得略微半闔著，悶聲道：“睡吧，怎麼還沒睡？”
“有點睡不著。”奇樂輕輕搖晃尾巴，它道：“你先睡。”
聽到這話，洛九就睜開了眼睛，它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扭頭看著奇樂道：“我也睡不著，我陪你。”
剛剛洛九都困倦成了那個樣子，奇樂可是親眼看到的，它輕輕歪了歪腦袋，盯著洛九看了好一會兒，而後才笑道：“你都快困得睜不開眼睛了。”
“哪有？”洛九甩了甩腦袋，竭力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它道：“我一點都不困的。”
對於死鴨子嘴硬的洛九，奇樂強忍笑意，它趴在地上，隨意微微滾了一下，然後懶洋洋道：“我困了，睡覺。”
“真的困了？”洛九湊過去，有些不太相信地問道。
“當然困了，我傷口還沒好，今天又走了這麼多路。”奇樂輕輕甩動著尾巴，它也打了個哈欠，而後才道：“我是真的困了，特彆困，一起睡覺吧洛九。”
洛九看了一下奇樂，確定對方是真的困了，眼看著奇樂已經微微半闔著眼睛，洛九便湊過去伸出粗糲的舌頭再次舔了舔它，奇樂的耳朵敏感地略微抖動了一下，洛九便微微側身，它緊靠著奇樂，略微半闔眼睛休息。
旁邊犬舍的昆天已經睡得十分香甜，它的鼾聲比較大，整個犬舍都能聽得到，能聽得出它睡得沉了，甚至偶爾爪子還會抖動一下，也不知道在夢裡夢到了什麼。
第二天一早的時候，訓導員就帶著奇樂和洛九去訓練，並且在奇樂麵前拿出了那個警
犬大賽的日曆，說道：“看到了嗎？還有兩天，兩天，就到了你上場的時候了！”
奇樂看著這個巨大的“2”，扭過頭看向一臉平淡的洛九。
“沒事。”察覺到了奇樂的視線，它扭過頭，對著奇樂說道：“這都是小問題，不要在意的。”
訓導員聽不懂這兩隻之間的對話，但是猜都能猜的到，想必不是什麼他願意聽到的事情。
洛九在這邊做訓練，奇樂在旁邊趴著，眼角餘光瞥視到了老許，老許正從公安局這邊走出來，他上了警車，似乎是帶著其他警察去了哪裡，同樣跟去的還有史賓格和昆天。
奇樂本來隻是看著的，但是史賓格的訓導員上車時正巧看到了奇樂的眼神，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連忙衝著奇樂招了招手，道：“奇樂，過來！”
奇樂猶豫了一下，還是爬起來，搖晃著尾巴朝著史賓格的訓導員走了過去，並且蹭了蹭對方的掌心，史賓格的訓導員對著旁邊的人說道：“這是咱們之前收養的流浪狗，它很優秀，我想你之前說你養的那兩條也是流浪狗，也許……它們還認識。”
畢竟其中一隻可是邊牧，一般來說，寵物犬之中哈士奇的棄養率很高，但是邊牧的棄養率並不算高，所以警察將邊牧拍了照，放在了網上，尋找它的主人，至於那隻黃狗，處於謹慎警方也拍了照放到了網上去，但是大家並不抱有什麼期望，畢竟黃狗一看就是很普通的狗，一般來說，也就農村用來看家護院，可是這西城區雖然發展緩慢，但是說到底也是城區，很少有誰會養這種土狗的。
果然不出所料，不過是半天的時間，來警局這邊認領邊牧的就已經高達四個人了，結果沒有一個是邊牧的主人，而黃狗則是無人問津。
本來史賓格的訓導員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隻是出於嘗試，實際上並不抱有多少期望，可是當他看到奇樂見到那兩隻狗時，立刻叫了兩聲，那兩隻狗先是一愣，而後像是認出來了似的，都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黃二？！”
“奇樂！”
黃狗的情緒顯然更為激動，它甚至繞著奇樂轉了好幾圈，而後道：“你怎麼來這裡了？”
“你沒事吧？”奇樂既然答應了黃一，那就肯定會照顧它弟弟，它上下將黃二打量了一番，確定這隻黃狗沒有缺胳膊斷腿，沒有遭遇和那隻可憐哈士奇一樣的事情，這才鬆了口氣。
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下之後，它才忽然發現黃二似乎是比之前還要胖了一點，應該說養的更好了，油光水滑，皮毛都有了光澤，甚至心情也開朗了很多，它搖晃著尾巴尖，邁著小步子繞著奇樂走。
“我能有什麼事兒？你黃爺渾身都是力氣！”黃二說道。
看到沒心沒肺的黃二，奇樂就想到了還在苦苦尋找弟弟的黃一，頓時有些語塞，它想了想斟酌道：“你還記得你有個大哥嗎？”
提起這件事情，黃二本來搖晃著的尾巴也不晃動了，慢慢吹落了下來，耳朵也沒力氣地耷拉著，低聲道：“我沒找到我大哥，而且我
挺久沒有出去了。”
它的脖子上拴著繩子，繩子看上去有些簡陋，就是普通的麻繩做的牽引繩，不過很細心地用布料將麻繩粗糙的地方都裹了一圈，防止會將犬的脖子給弄傷了。
最初看到這個的時候，奇樂還特地湊上去瞅了瞅，然後扭過頭看向黃二：“你被人養了？”
“算是吧。”黃二搖晃著尾巴，它道：“我本來想要找我哥一起來的，但是沒想到沒看到我哥，看到了這個討厭鬼。”
說著它便衝著旁邊的小邊牧露出了獠牙。
小邊牧的耳朵下壓，略微有些懼怕，緊貼著後麵的牆壁，一雙狗眼怯生生地從奇樂身上看了一圈，而後垂著尾巴。
洛九的模樣的確是給狗一種很不好相處的感覺，黃二在旁邊添油加醋道：“小東西，你知道這是誰嗎？這可是之前跟花哥打成平爪，哦不對，是打敗了花哥的奇樂！”
聽到“奇樂”兩個字之後，小邊牧的耳朵微微抖動一下，它有些好奇地看想著奇樂，似乎是想要從奇樂身上看出什麼，奇樂知道這隻小邊牧應該是認出它了，畢竟小邊牧被老爺爺收養的時候，老爺子帶它出來散步時看到了奇樂，當時老爺子立刻將小邊牧護在了身後，警惕地看著奇樂，略帶警告意味地喊道：“奇樂！”
所以這兩個字，小邊牧記憶深刻，上次有些畏懼，加上當時的奇樂的確心情不太美妙，以至於小邊牧對於奇樂的第一印象就是凶暴，不講理。
但現在的奇樂看上去好多了，小邊牧嘗試著搖晃尾巴，跟在了黃二的身邊。
“居然真的認識。”旁邊史賓格的訓導員說道：“那按照這麼說，你說，這一片的流浪狗，不會奇樂都認識吧？說實話，咱們聽不懂狗語真的太吃虧了，不然很多案件線索都很好偵破了。”
昆天的訓導員聞言笑了起來，道：“那我家昆天的應該是……五分鐘沒吃了，餓了。”
一旁的史賓格訓導員也跟著笑了起來。
最後小邊牧被送回了老人家那裡，老人家的孫子來了警局之後，小邊牧並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但是第一時間認出了老人家，孫子一臉不悅道：“不都說邊牧最聰明嗎，這個是假的嗎？靠，還花了我錢買的。”
“你給老人家的時候，邊牧應該還是小狗，小狗是沒那麼長時間的記憶的。”一旁的警察說道：“你陪伴的很少，所以它可能就不太熟悉你。”
“那就是笨蛋啊。”孫子嗤笑了一聲，然後又將矛頭重新指向了警方，斥責警方辦案太慢了，這麼長時間才找到了邊牧，還一邊嚷嚷著要去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