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父急得百爪撓心,半個月前大兒子病死在流放路上,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他實在不想再體驗一次。
更何況剩下三個兒子裡頭最有出息的就是何子崇了,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兒子有事。
可再著急也沒用,衙役不會為他們找大夫,要看大夫隻能等到下個驛站。
何子崇病成這樣隻能坐馬車,坐一次馬車一天要一百文,何父不舍得出這銀子。
可讓他腆著老臉去求唐盛,他也做不到,於是他讓妻子林氏去。
看著站在自己麵前抹眼淚的林氏,唐盛額頭青筋直露:“馬車位是染兒救人得來的,我這個做父親的也不能擅作主張把位置給你們。”
要是來的人不是林氏,唐盛肯定一拳揍過去。
當初染兒撞樹額頭破了個洞,他急得差點給何家跪下了,可何家還是不願意把金瘡藥借給他。
現在居然還有臉跟他們要馬車位,真是臉大如盆!
林氏嘴唇顫了顫:“親家,子崇可是你的女婿,人說一個女婿半個兒,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我為什麼不能見死不救,當初對染兒你們不就是見死不救嗎?你什麼都不用說,總之我不可能做主把馬車位讓給你們。”
林氏麵上一片灰敗:“之前不是我們不願意借出金瘡藥,實在是我們怕得罪那位,不過不管什麼原因,總歸是我們何家先對不起你們。”
說著她對唐盛福了福身,而後由大兒媳安氏扶著走了。
看林氏沒有繼續糾纏,唐盛臉色好看了一些。
和何家這樁婚事,也隻有唐婧的未來婆婆林氏讓他看得起,至於何父和何子崇,不提也罷。
唐染染幾兄妹裝水回來時,正好看到兩婆媳離去的背影。
唐染染看著安氏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最終何父還是拿出了銀子跟衙役買了兩個位置,因何子崇病得太厲害坐不住,隻能半躺著。
一下子去掉兩百文,何父臉黑成了鍋底。
上車後何子崇沒黏上來,和唐染染兩姐妹隔了好幾個人坐。
見狀,唐盛額頭的青筋終於消了下去。
**
眾人趕到德城驛時,夕陽已經沉下西山。
漫天紅霞還未褪去,樹梢上卻迫不及待掛了一輪彎月。
這一次他們的待遇比之前好一些,住進了一家客棧——
最便宜的大通鋪裡。
男女分開住,由於女人還要照顧孩子,總共開了兩個大通鋪。
繞是這樣,大通鋪裡還是人滿為患,小孩子的哭鬨聲,女人的吵架聲,混雜著汗水味和尿騷味,唐染染差點被熏暈過去。
她憋著氣走出大通鋪,一眼就看到在走廊上徘徊的彭衙役。
彭衙役看到她,雙眼霎時亮如星辰:“唐姑娘,我正想找你!”
唐染染走過去問道:“彭衙役找我有什麼事?”
彭衙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唐姑娘之前做的餃子很好吃,我和幾位兄弟肚子裡的饞蟲犯了,不知道能不能請唐姑娘現在給我們做一頓?”
說完他又立馬補充道:“當然我們不會讓你白做的!”
唐染染也不矯情,很快就答應了。
經過討論,她答應為彭衙役等人做二十個韭菜盒子和五碗拉麵,彭衙役給她十個韭菜盒子作為報酬。
十個韭菜盒子夠他們一家當晚飯,這買賣不虧。
彭衙役也覺得不虧,拿上食材帶著唐染染去了驛站那邊的廚房。
廚房內門口坐著一個肚有三層肉的中年人,彭衙役笑著跟他打招呼道:“黃老哥,借你的灶台用一用。”
黃廚子是驛站的掌勺人,聽到這話,臉上蕩起了一個很有福相的笑容:“好說好說,這就是你之前說的廚藝很好的姑娘?”
說著他上下打量著唐染染,瞧她長得細皮嫩肉的,尤其那雙手嫩得跟青蔥似的,嘴上雖然沒說什麼,心裡卻很不以為然。
就這模樣還廚藝好,隻怕陽春水都沒沾過幾回吧。
彭衙役咧著嘴笑:“我吃過一次唐姑娘做的餃子,現在吃其他的總覺得不得勁。”
黃廚子聞言輕笑了一聲,那模樣似乎在嘲笑彭衙役少見多怪。
唐染染自然看出黃廚子眼裡的鄙視,不過她沒說什麼,洗了手邊開始和麵。
趁著餳麵的功夫,她著手準備餡料,韭菜控乾水切碎,雞蛋炒成雞蛋碎,再備上蔥花。
俗話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鬨。
唐染染一拿起菜刀,黃廚子就覺得自己可能看走眼了,不過他依然沒放在眼裡。
直到麵餳好唐染染開始抻麵。
麵筋不筋道好不好吃,抻麵是其中最關鍵的一環,很多老師傅能做出一手好麵,靠的就是抻麵這一手絕活。
可唐染染不過才十六歲居然也能把麵抻得跟耍雜技一樣,這一拉一扯一摔,案板發出“啪啪”的聲響,可麵團從頭到尾都沒斷。
彆說黃廚子驚得兩眼發直,就是彭衙役也看得目瞪口呆。
麵抻好後,唐染染快速煎了五個外焦裡嫩的荷包蛋,水滾後分彆下麵和青菜,煮熟後撈出來,澆上廚房本有的紅燒肉汁,再撒上一把蔥花。
水靈靈的青菜搭配金黃色的雞蛋,色香味俱全。
唐染染目不斜視,把剩下的麵團擀成麵餅,麵餅中間厚四周薄,煎出來的麵餅金黃酥脆,外焦裡嫩,那叫一個噴香。
小小的廚房裡香氣四溢。
彭衙役口水差點流到地上,嘖嘖讚歎:“我今天可算是開眼界了,唐姑娘你這抻麵的功夫絲毫不輸給那些乾了幾十年的老師傅!”
唐染染把十個韭菜盒子另外包起來,笑得一點都不謙虛:“做菜跟作畫一樣都講究天賦,我在這方麵正好有點天賦,彭衙役趁熱吃,我先走了。”
彭衙役連連點頭,絲毫沒覺得她狂妄,這一桌子的美食沒點天賦能做得出來嗎?
唐染染跟黃廚子點了個頭,而後捧著韭菜盒子回大通鋪去。
夜色朦朧,走出去老遠,還能聽到彭衙役連聲叫著好吃的驚歎聲。
晚風吹來,鼻子尖縈繞著韭菜盒子的香味,唐染染腳步快了些。
結果腳一踏進走廊,她嘴角的笑容就僵住了。
隻見裴琂長身立在圓柱旁,姣姣月光下,他的臉一半明一半暗。
唐染染下意識就想掉頭走人,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裴琂扭頭看過來,目光從她手上的韭菜盒子掃過,彎起唇角:“這是給我的補償?”
唐染染:“……對。”
這聲對說得極是心虛。
因為她完全忘記補償這回事,一個也沒給他做!
就在她準備隨便給兩個韭菜盒子做補償時,裴琂從月色中慢條斯理地走過來,而後一把拿走她手中的盤子。
一把拿走她手中的盤子。
拿走她手中的盤子。
手中的盤子。
盤子。
“你算計我的事,一筆勾銷了。”
裴琂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說完揚長而去。
“……”
唐染染心疼得滴血。
一個人吃十個韭菜盒子,就不怕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