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1 / 2)

第十八次當女皇 繪花貓 18025 字 6個月前

甘露宮中, 陳瑄用過了午膳,好為人師地與謝岑兒拿著書說了半天天文地理,一邊講一邊嫌棄她從天祿閣拿過來的書實在是太過於老舊,於是乾脆就丟開了那些書要帶著謝岑兒往承香殿去, 說是要給她看看最新注解的那些書裡麵的內容。

謝岑兒自然是無有不可, 便跟隨著陳瑄一起出了甘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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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淅淅瀝瀝, 雨水順著屋簷滾落下來, 便成了細長的雨絲。

簷下的鈴鐺在風中叮叮當當響著。

玉台邊的螭首吐出清亮的水柱, 落入明溝中,明溝中的積水順著地勢潺潺往低處流去。

身後跟著長長的侍從隊伍,陳瑄帶著謝岑兒是順著宮中相連的回廊,一路避著雨就走到了承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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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朝的皇宮和謝岑兒穿越前見過的故宮並不一樣, 殿閣樓台之間門是有各種走廊相連, 這些走廊有一些是架在兩棟宮殿樓閣之間門, 有一些是回廊的樣子, 與各種華麗的宮殿樓閣相輔,遠遠看去便讓整個魏朝的皇宮仿佛仙宮。

理論上是可以通過各個殿閣之間門的走廊走到皇宮中的每一個地方。不過就算謝岑兒重生了十幾次, 宮中這些高高低低長長短短的廊是沒有全部逛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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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了一眼通向了承香殿的回廊, 還有天上沒有停下的雨,謝岑兒有些好奇地看向了陳瑄, 問了一個她以前沒有問過的問題:“陛下,修建了這麼多回廊, 是因為當初便考慮到了康都雨水多麼?”

在書架上翻書的陳瑄動作頓了下來,他把手裡的書放回了書架上,然後走到了謝岑兒身邊來,也往外看了一看,道:“是因為晶城的永安宮便是這樣的, 據說武帝晚年沉迷修仙,日思夜想要做神仙。於是武帝畫下了他心目中仙宮的樣子,然後又命將作大匠做了圖紙修建成了皇宮的樣子。據說晶城皇宮中有一座五十丈的高台,站在上麵可以仰望星辰。”

這理由就是謝岑兒想都沒想過的了。

“後來元皇帝退到了康都,為了讓大家不忘故土,便依著永安宮的樣子修建了這座皇宮,不過那座高台卻沒有照著樣子修一個,因為那時候其實是倉皇逃竄,能修起這宮殿已經是耗儘了財力,想要再修高台便是做不到了。”陳瑄說著又笑了一聲,語氣淡漠,“不過……現在或許很多人也已經忘了永安宮到底是什麼樣子。”

謝岑兒愣了一會,她回頭去看陳瑄,輕易而舉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了自嘲。

一時間門她不知能說什麼。

而陳瑄覺察到了她的沉默,又笑著看向了她:“不過朕並無心苛責大家是否還記得從前,隻要朕心中記得,那就足夠了。就如你方才所說,這樣的廊橋在康都這樣多雨的地方用是恰到好處,省去了大家在雨水中披著鬥笠狼狽奔跑,也不會因為一場雨就把自己弄得濕噠噠的。無論初衷如何,現在看起來有用就足夠。”

謝岑兒聽著這話心中忍不住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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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瑄轉身朝著書架走,一邊走一邊又道:“你過來,朕給你看一本現在珠州地形的書,你在天祿閣中找的那本太舊了。”

謝岑兒提起興致,便跟了上去,等到看清了陳瑄手裡拿著的東西,一顆心還沒放下去又提了起來——這哪裡是書,隻看那錦緞封皮就知道是奏疏,再掃一眼封皮上的落款和名字:盧衡,這根本就是盧衡在珠州時候給陳瑄寫的奏疏章表議之類的東西!

陳瑄沒注意到謝岑兒的神色,他直接翻開來給她看裡麵應該是盧衡親自畫的地形圖,口中道:“你看珠州地形如今是這樣,和從前的古珠州相比,原本珠州北邊的三關已經被胡人占領,若能拿下這三關,便能從此處直插胡人腹地。”

謝岑兒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地形圖,這會兒倒是顧不上這究竟算不算一本書了,她道:“那三道關口,大將軍想攻?”

“易守難攻。”陳瑄笑了一聲,直接把這奏疏給了謝岑兒,“但如果能拿下這三關,就算不去攻打胡人,也對在北邊排兵布陣有好處。”

隻看陳瑄神色,謝岑兒就知道他是想拿下這三個已經失去了的關隘的。

但是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又是一回事。

她接過了陳瑄遞給她的這本厚厚的奏疏,翻到第一頁,卻是在講古——講的是為什麼珠州曾經是天下第一州,甚至是從三皇五帝時候說起,一直說到前朝時候是如何逐鹿中原,最後是本朝的高祖是如何平定了九州。

儘管這些是可以當做故事來看,但是作為一本要交給皇帝看的奏疏,從這麼古老的地方開始講,實在是……

“這倒不是盧衡囉嗦。”陳瑄看了眼謝岑兒神色,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麼,“珠州已經失去太久了,從元皇帝遷都到康都來,已經過去了六七十年,這六七十年間門珠州幾乎都不在我們魏朝的掌控之中,所以盧衡要說的是珠州為什麼重要。”

聽著這話再去看那些長篇累牘,謝岑兒忽然感覺心情有一些沉重了。

對於已經失去了六十七年的地方,如今的魏朝人有多少還有確切的概念呢?

就仿佛這皇宮,就算他是按照北邊晶城的永安宮一模一樣來修建,誰還記得晶城那一座呢?

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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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拿回去看嗎?”謝岑兒抬眼看向了陳瑄。

“可以。”陳瑄無所謂地點了頭,“反正裡麵也沒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你看過還給朕就行了。”一邊說著,他又從書架上翻出了一本奏疏來,翻了翻再遞給了旁邊的謝岑兒,“這本寫得也不錯,當年宣武公寫給朕看的。”

手裡已經握著一本奏疏,謝岑兒無所畏懼了,她接過了陳瑄遞過來的全新的一本奏疏,上麵署名韋榷,翻開一看也是在講珠州,但是講的卻是珠州的地形,沒有像盧衡那樣從古早的天下第一州開始說起。

且不論內容究竟如何,隻看這文采,是能看出盧衡和韋榷雖然都是領兵打仗的將軍,但卻都有滿腹經綸和錦繡文筆。

她忽然想起來早上時候還與謝岫聊過一兩句的所謂注經和征辟,再對著盧衡和韋榷這兩人想了一想,對於人才的選拔和任用,她覺得她現在還想得過於膚淺。

每一個時代都有相對這個時代來說恰當的人才選拔和任用方式,或者後續會有更優越的製度來取代,但那也是由於各種條件改變發展之後才會出現的。

陳瑄伸手又從書架上翻了基本厚厚的書——這次是真的書——下來,轉身又給了謝岑兒,口中道:“這些就是朕讓人寫的比較新的地理誌,還沒有歸類去天祿閣,你拿著看吧!”

謝岑兒也不客氣,伸手便接了過來。

“讓王泰給你送回去。”陳瑄看她抱著這些也不方便,就讓門口的王泰過來了,“朕給你講輿圖。”一邊說著,他隨手拉起了謝岑兒便往掛著輿圖的偏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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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香殿中有層層幔帳,就算是陽光明媚時候,裡麵也顯得昏暗,此時此刻外麵下著雨,雖然四處已經點了燈,但恍惚間門讓人感覺已經到了夜晚。

穿過了好幾重幔帳,又跨過了好幾道門檻,謝岑兒跟著陳瑄進到了偏殿中,看到了幾乎掛滿了整麵牆的輿圖。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幅輿圖,在前麵的十幾次重生中,她也有機會過來看過,但認真一統江山也不過是最近幾次重生的事情,前頭試探著走了許多路線,說到底也隻是在後宮中撲騰,這輿圖對那時的她來說用處也實在有限。

但這一回再看——尤其是在認真了解過了現在當下局勢之後再看,心境便不一樣了。

這幅輿圖並不限於目前魏朝所統治的地方,它包含了南北還有四周海域,標注了每個地方的名字——曾經用過的名字,現在的名字,在邊界上,也按照年份標注了曾經魏朝統治的邊疆區域的位置。

這足以說明這幅地圖並不是擺設。

“魏朝初立時候,其實有許多大臣認為晶城相對中原來說太偏西。”陳瑄隨手拿起了旁邊的一支頂端鑲嵌著寶石的手杖在地圖上指了指晶城的位置,“高祖認為,在晶城定都,更方便控製西邊的這些地方,放眼整個版圖而不拘泥於中原地區,便能看到晶城位置其實才是真正的中央。”

謝岑兒順著陳瑄指過的地方一一看過去,認同地點了頭。

“但有一個前提。”陳瑄又重新指了指中原和江南,“那是建立在,整個中原和江南都在掌握之中,有錢有糧,方能養著帝國龐大的軍隊,才能掌控了西域,如若不然……”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當年並非僅僅隻是北邊胡人南下這一個緣故。”他用那長長的權杖在珠州和金江下遊的位置重重點了兩下。

謝岑兒看向了陳瑄所指的地方,知道他所指的是當時其實因為嚴酷的統治導致的各地起義和仿佛特地來湊熱鬨的水災。

她情不自禁又多看了陳瑄一眼,作為一個感情上毫無疑問的渣男,他作為皇帝是清醒並且冷靜的。拋開感情之外的所有事情,他都能做到清醒自持。但在前麵她重生的十幾次當中,他又沒有哪一次是真的因為朝政問題被權臣逼死,每一次死都是因為張貴人……

正微妙地走神,她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回頭看去,便見是王泰恭敬地出現在了門口。

“陛下,王婕妤帶著二皇子求見陛下。”王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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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瑄目前膝下隻有兩個皇子。

二皇子陳耀比太子隻小了半歲,隻從這二皇子的年歲來看,便知道當年王婕妤也是受過寵的。

但也僅止於此。

帝王的愛過於稀薄且不長久,再加上後來有了張貴人在宮中耀武揚威,王婕妤年齡漸長,容貌老去,於是她便隻好依附著張貴人過活了。

聽起來雖然誇張,可在皇宮當中,遇到了陳瑄這樣對子女並不怎麼重視的皇帝,既不能母憑子貴,又不能靠容顏得寵,便也隻能如此選擇。

對自己的兩個兒子,陳瑄一向有些冷漠,大約是出於皇帝的本性。

皇子對他來說是繼任者,可他又還沒有到需要讓出皇位的時候,於是他便冷漠,並且提防。

人總會有自私自利的時候,陳瑄雖然是皇帝,但也隻是普通的人,並非聖人那麼無私又擁有大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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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岑兒對太子陳麟有深刻印象,是因為陳麟在她之前的重生中死過許多次並且他們之間門有親戚的關係,但對陳瑄的這個二皇子陳耀毫無看法,對王婕妤的印象也十分稀薄模糊,此時此刻聽著王泰的通傳,她心裡想了一想,才把關於這對母子倆的記憶給翻找了出來。

在之前的許多次重生中,太子陳麟死後,有那麼一段時間門內,朝臣們在討論是否要擁立這個二皇子陳耀為太子,但在結果還沒有出來之前,王婕妤去世,再之後就再沒有聽到朝臣們提起過這件事情。

但這件事情中最關鍵的並非是朝臣們的討論,而是陳瑄自己是沒有主動提起過要立自己的二皇子為太子的——因為之後跟著的關鍵事件是裴美人進宮繼而張貴人失寵,再後來裴美人給他生了個三皇子之後就一命嗚呼。

由結果去推導過程大概可以看出,陳瑄對現在等在外麵的王婕妤和陳耀大概感情為零。

這就不得不再感慨一次他薄情寡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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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陳瑄正是口若懸河時候,忽然聽見王泰在門口說的話,他眉頭皺了皺,麵色拂過了一些不愉,道:“你去問問有什麼事情吧!”

王泰忙應了下來,便飛快地退了出去。

謝岑兒看向了陳瑄,隻見他掃興地把手中的權杖放到了一旁去,彎腰從小幾上取了茶水喝。

“妾身先暫避吧?”謝岑兒不太想和王婕妤以及二皇子陳耀見麵,她和太子之間門的摩擦都還沒解決完畢,要是這會兒見了二皇子,還不知道那邊的太子陳麟能腦補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來。

“先不用。”陳瑄擺了擺手,他把水杯放回到小幾上,然後直起了身子,用手撩開那重垂於地的幔帳往殿外看了一眼,隔得太遠,並不能聽到王泰和王婕妤與二皇子之間門的對話。

“你覺得太子……是個合格的太子嗎?”陳瑄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看向了謝岑兒,“你是如何看待朕的太子呢?”

“不如何看待。”謝岑兒回答得很乾脆,“妾身對太子殿下毫無看法,隻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再來找妾身的麻煩就足夠了。”

“太子有些孩子氣。”陳瑄搖了搖頭,“孩子氣便意味著腦子空空沒有認真思考過事情,便意味著……他會被人利用,三四歲時候可以孩子氣,五六歲時候可以孩子氣,可,他並非那樣的小童了。”

說著他又笑了一聲,接著又道:“但有時候他們會把這種天真的愚蠢稱之為赤忱,他們喜歡這樣的太子,因為這樣的人,容易被人擺布,他頭腦空空,隻要被稍微激一激便能意氣用事不顧後果地做出他們想要他做的事情。但朕最厭惡這樣的人,朕討厭這些頭腦空空的人,哪怕他是朕的皇子。”

話到此處,陳瑄對太子陳麟的看法已經一覽無遺。

但謝岑兒卻聽得遲疑了起來,為什麼陳瑄對太子的看法竟然是這樣呢?

她去回想到目前為止十幾次重生中她與太子陳麟的相處,她從張貴人手中救過太子,也有目睹一切發生沒有沾染此事的時候,太子陳麟的表現看起來並不像是陳瑄目前所說的這樣頭腦愚蠢又性格天真,在她的印象中,陳麟不能說是蠢,隻能算是過於直接。

太直接,所以才會和張貴人無法共存,才會讓張貴人琢磨著想要對他動手。

如若他能屈能伸,對張貴人低頭示好,張貴人未必會走到與他不死不休的路上來。

可梁皇後去世時候太子還是個小孩,要求一個小孩能屈能伸,實在也是太過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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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岑兒沉默的這一會兒,外麵王泰已經重新到了殿外。

“陛下,王婕妤說,二皇子殿下想見陛下了,所以才帶著二皇子殿下過來。”王泰說道。

“朕有空時候會去菱花宮看他們,現在不必見了。”陳瑄擺了擺手還是拒絕,“告訴王婕妤,好好敦促耀兒讀書,不可懈怠。”

“是。”王泰應了下來,便重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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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香殿外,王婕妤期盼地看著王泰從裡麵出來,見著他麵上神色,又聽著他轉達了的陳瑄的話語,麵上的期盼變成了失落。

二皇子陳耀長得高大,他見王婕妤麵上露出失落神色,便拉了拉她的袖子,道:“阿娘,我們還是回去吧!正好我早上看的書還沒看完,下午還想繼續看呢!”

王婕妤有些失魂落魄地又往承香殿中看了一眼,她還想請王泰再進去通傳一次,但最後還是作罷。

她早年間門就跟著陳瑄,對陳瑄也算是了解的,她也經曆過梁皇後尚在的那些年月,有些事情她心知肚明,她後悔當年選擇了對梁皇後順從聽從,她想陳瑄一定是看在眼裡又心知肚明,所以後來才冷落了她,冷落了她的耀兒。

可她當年也沒得選,她不過一個婕妤,哪裡有婕妤不聽皇後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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