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2 / 2)

謝岑兒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的事情,忽然又聽見旁邊陳瑄笑了一聲。

他問:“你為什麼忽然想到了後世評價這個問題?”

收回腦子裡麵亂紛紛的思緒,謝岑兒抬眼看向了仍然扶著欄杆站在廊橋之上的陳瑄,回想了一下方道:“早上在翻看陛下給妾身的那兩封寫珠州的奏疏,忽然在想,倘若百年之後有人再重修珠州地理誌,那兩封奏疏,或者會變成文人案頭特彆重要的參考。於是妾身便在想,那時候的人們會如何評價現在呢?”

“那時候無論如何評價,你與朕都已經化作一抔黃土,也並不會知曉了。”陳瑄招手讓她走到他身邊去,他指了指遠處朦朦朧朧的山,“據從前就在這座山上,有一位諸侯王得了一位傾世美人,於是他就把那位美人帶回了他的王宮。”

這是一個沒聽過的故事,謝岑兒來了興致,順著陳瑄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儘管故事沒聽過,但這座山她是知道的,名字就叫楓山,在康都南邊,顧名思義秋天時候有漫山遍野的紅楓可以看,在多數時候,如若陳瑄有興致搞一搞秋獮,那多半是去這座楓山附近。

見謝岑兒順著自己指的地方看了過去,陳瑄便繼續道:“那位美人進了那位諸侯王的王宮之後,寵冠後宮,還生下了女公子,便讓原先的王後嫉恨極了,於是王後便說那位美人是敵國派來的間諜,要把美人和女公子處死。諸侯自然不願意,於是因為這件事情廢了王後。”頓了頓,他看向了謝岑兒,“可後來沒過幾年,這個諸侯國就被旁邊的諸侯國給滅國,這位美人又輾轉成為了另一個諸侯國的王妃。你覺得,那位諸侯王與美人要如何評價呢?”

謝岑兒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一邊覺得這問題刁鑽滿滿全是坑,一邊又隱約感覺這個故事略有那麼一點耳熟,可這麼一會兒又著實想不起來熟悉的原因是什麼。

“那位諸侯王見色忘義?失了人心?”思索了一會兒,她試探著如此回答了。

“要是朕現在告訴你,滅掉這位諸侯國的那個國家,是王後的娘家呢?”陳瑄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謝岑兒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什麼又咽了下去,這就有點無法回答了。

“是負心之人的報應?”她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出這句話。

“而那位美人,原本就是王後的兄長特地送給那位亡國的諸侯王的。”陳瑄含笑又補充了一句,“現在還有彆的評價嗎?”

“這就看起來像一個處心積慮的陰謀……”謝岑兒抿了下嘴唇。

“所以你看,這些過去的事情不過隻憑現在人的講述,根本無法給出什麼有用的評價。”陳瑄說道,“那些評價,是完全受到了敘述之人的操控,是好是壞,全憑人說。敘述之人不過是想借這一件事情來陳述他的想法而已,事實上真相究竟如何,就連他自己也未必有多麼關心。”頓了頓,他又笑了起來,“所以百年之後朕要如何被彆人評價,朕完全也不在意,昏君也罷暴君也罷,不過是彆人口中說辭,與朕毫無關係。”

這話謝岑兒倒是很讚同,隻是她還在想陳瑄隨口說的這個故事——實在是太在意這個故事熟悉的原因是什麼,明明是沒有聽過這麼一個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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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陳瑄又接著道:“其實朕一直認為,這世上對皇帝的評價總是過於……不切實際。”

謝岑兒再次看向了陳瑄,這是她第一次聽陳瑄說出這樣的話。

“為什麼看著朕,難道你覺得朕所說不對嗎?”陳瑄好笑地也看向了她,“難道你認為,這世上的人對皇帝的評價是腳踏實地的麼?”

“隻是……隻是很驚訝會從陛下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謝岑兒說。

“你看起來應該不像是會勸朕做個聖人的那種人,所以朕會這麼說。”陳瑄說道,“聖人隻存在在傳說中,留存在書籍裡。皇帝說起來順應天命,是天之子,可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凡人,朕可以為皇帝,你可以為皇帝,若他日有機會,梁熙也可以做皇帝。”

這話聽得謝岑兒背後汗毛忽然一炸,大熱天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而陳瑄似乎沒發現這話到底有多麼大的威力,他繼續道:“當皇帝這件事情到底有什麼難呢?朕可以從父皇那裡得到皇位,父皇卻是因為自己兄長沒了且嫡宗無子嗣,所以翻著宗譜找到他成了皇帝。”頓了頓,他又看了謝岑兒一眼,眼中還是帶著笑,“倘若他日你想做個女皇帝,與你兩個兄長謀劃一番兵變裡應外合,坐在龍椅上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當然,你或者需要花費很多工夫去說服你的兩個兄長讓你當皇帝而不是當公主,但實際上來說,這件事情到底有什麼難度呢?朕認為,並沒有難度。”

謝岑兒一時間不太敢接話——她有些摸不清楚陳瑄到底是怎麼把思路發散到了這裡。

“如此簡單的事情,如此隨便就能找到的一個人,卻對這麼一個人有過於理想過於不切實際的期待,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陳瑄繼續說道,“魏朝從南遷到康都到如今,風雨飄搖時候居多,甚至皇位繼承也並非順順利利,而與此同時,大家想要一個克己複禮以聖人為標準的皇帝,對於這樣局勢、這樣的天下來說,是合理的嗎?”他語氣慢慢冷漠下來,又輕哼了一聲,“朕認為這便就是不切實際之處,所有忽視了天下局勢,忽略了當時情形,而隻用所謂聖人標準來對皇帝進行要求和約束的行為,都是不切實際並不合理的,朕總有一天要氣死他們,把他們都氣得撞柱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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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謝岑兒總算明白了陳瑄這一番話的由來,他是想到了他身為皇帝被要求的種種,又聯想到了後世評價,才有了這麼一番發泄。

而她也想起來陳瑄隨口說的那故事究竟熟悉在哪裡——他說的那什麼諸侯王的故事不過假托時代,實際上不過是他親娘的事情。

陳瑄的親娘,就是陳瑄故事裡麵那個美人。

一時間謝岑兒竟然感覺有點茫然起來,她忍不住就開始算陳瑄的娘當初是去了北邊的哪一個政權,陳瑄和北邊的某個政權的皇帝是不是還有點親戚關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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