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1 / 2)

葡瀘山風景如畫, 沒有公園或是城市裡刻意修剪出來的乾淨整齊,隻有滿地的落葉和蓊鬱的森林,暴雨和強風把盤踞在岩壁上的高鬆塑造成震撼的姿態。

今天的風比往日的大, 吹走了夏日的熾熱。

狄遠恒抓了抓頭發,餘光瞥著他大哥, 直到對方離開去找森芒,他才開口對胡老師說, “胡老師,我最近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寫點東西,想讓你幫我看看。”

“哦?我之前誇過你文筆不錯, 這次讓我瞧瞧。”胡穀添來興致了, “有給你外婆看過嗎?”

“沒有, 沒好意思。”狄遠恒翻出本子遞給了他。

“有啥不好意思的。”胡穀添哈哈大笑, 他很喜歡這樣大笑, “每個人一生中總會有突然想創作的時刻,我以前不是也不是搞這行的,就是有天趴在窗戶上,覺得自己活得不得勁。”

“才突然醒悟,覺得過往的一切不算數,曆史可以從現在開始,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我說要有光, 就有了光。”

“這話不是上帝說的嗎?”狄遠恒語塞。

“誰拿起筆和相機,誰就是上帝。”胡穀添邊說邊翻著稿子, 他看的速度不慢,很快看完了, 他沉默了一會。

狄遠恒越等越緊張, 對方不說話的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還是之前的問題。”胡穀添終於開口說, “但比之前好多了,不過我還是要和你說一遍。”

“我們要讓觀眾的注意力停留在寫作或拍攝對象上,而不是創作者身上,你想要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傳遞給觀眾,下筆時卻讓自己的感情占了上風,通篇抒情或是描寫是很難引起讀者共鳴的。”

“拋棄空泛的語句和無意義的鏡頭,拋棄無謂的思考和感受,開始觀察身邊的每一個細節,同時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是在文字和鏡頭來表達它們擁有的力量,而不是你賦予它們的力量。”

“自然描寫和自然拍攝本身非常難,對比起其他很容易顯得索然無味。”

狄遠恒歎氣,“寫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了,觀察到的或是了解的東西幾乎沒有展現出來,變成了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他又抓了兩把頭發,“我重新再試一次吧。”

“我就喜歡你這種不甘心不放棄的態度!”胡穀添大力拍了拍他的後肩,鼓勵道,“永遠不會喪失信心,無論是文字還是攝影,都屬於那種入行簡單但想搞出點名頭難的行業,特彆殘酷,必須摸爬滾打不怕掛彩,才會贏。”

“自從換了個相機參與了老師你的項目。”狄遠恒有些難為情,“雖然每天跑上跑下很累,但每天都很開心,我甚至想過開學向學校申請轉專業……”

“等等你是金融專業的……”胡穀添打斷了他的話,“我記得你爸有自己的公司?”

“對……”

“對啥對。”胡穀添扶額,“我隻建議你把攝影當成是興趣,要當正職不容易,競爭太激烈,NG雜誌聽過吧,名氣響徹全球。”

“但在NG很少專職攝影師,也就是說拿NG編/製工資,專門為NG拍報道的,人少得可憐,有個攝影師在世界各地瘋狂為NG拍了十幾年的野生動物專題才被列入編製,這樣編內的攝影師隻有不到10個!”*

“說不定我可以……”狄遠恒試圖掙紮。

“不,你不可以。”胡穀添說,“NG和攝影師更多的是合作關係,你擅長拍哪類題材,他就有可能請你來接這類的項目,合作可能是短期的,也可能是長期的。”

“再誇張點說,編輯們各有喜歡的合作對象,如果這個編輯不在編輯部了,和他合作的攝影師可能就會在NG消失了,這是很正常的事。”*

“家裡有礦的,沒必要靠這行為生,當成興趣就好了。”胡穀添拍打了下這個笨小子的後腦勺,“許多偉大的攝影師其實都是業餘了,不靠這個掙錢。”

“真喜歡的話多報幾個班,學學理論多做實踐就行。”

“聽到沒有?”

“哎呀聽到了聽到了。”狄遠恒摸著自己的腦袋,“我隻是說說罷了。”

“你可是要繼承家業的,有多少人羨慕眼紅。”胡穀添瞪了對方一眼。

他接著道,“如果你依靠創作賺錢,就免不了迎合他人,一個優秀傑出的作品要的是迎合自己的內心,而不是迎合他人。”

“如果你有錢有家業,主動權就在你手上。”

“現在的年輕小夥子腦子裡麵到底在想什麼,錢我想要還沒有呢。”

“臭小子不懂得珍惜。”

狄遠恒:……

*

預言來得很快,下午天空開始變得昏暗,所有的一切都在表明天氣在大變。

森芒抬頭看了看頭頂的雲,原本美麗光彩的堡狀雲變厚下降轉化成積雨雲,擋住了太陽,整個天空變得昏昏暗暗,陽光消失了。

大氣變得潮濕,大雨將至,森芒呼喚著狗狗們的名字,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最終趕在下雨的前一分鐘把狗狗們帶進了哨所裡。

雨開始淅淅瀝瀝地下,水打在森林的無數葉片上奏響了動聽的樂章。

可是森芒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他抱著亞曆山大憂愁地看向窗外,找了大半天,他還是沒能找到麥克白。

哨所裡隻有狄遠赫一人,他走過去摸了摸弟弟毛茸茸的腦袋,低頭清點了狗子的數量,立刻知道弟弟不高興的原因了,“沒找到麥克白?”

“嗯。”森芒悶悶不樂地應道。

“如果它和狼群在一起,狼群會帶它找到躲雨的地方的。”狄遠赫安慰道。

“不需要狼群帶領,它也能找到躲雨的地方。”森芒努力給狗狗證明實力,“麥克白很聰明,它是家裡最會找路的狗狗。”

過了一會,雨勢越來越大。

森芒後知後覺發現少了兩人,“胡老師和二哥去哪了?”

“沒下雨前他們出門了,想去把放在戶外的攝影機拿回來。”狄遠赫回答道。

“距離哨所有多遠?”森芒追問。

“兩公裡左右。”狄遠赫說。

烏雲在灰色的天空中翻滾,大雨滂沱而下。

一道閃電飛光掠過,照亮了半邊哨所,幾秒後轟隆的雷聲響徹山野,狗子們的耳朵豎得筆直,低吼聲從它們喉嚨裡發出來。

嘩啦啦的雨聲持續不斷地敲打著窗戶,其中又混雜著尖銳的呼嘯聲,是風的聲音,很多自然災害發生在夏季的暴雨中,久旱不雨導致的情況可能會更糟。

森芒觀察著窗外的閃電和雨勢,巨大的積雨雲覆蓋著整個天空,它的降水量大且猛,會帶來打雷和閃電。

“具體去哪裡知道嗎?”森芒轉頭問他哥哥,

“他們畫在了地圖上。”狄遠赫把放在床上的地圖拿給了森芒,“大致就是這塊地方,具體去哪裡我沒問清楚。”

“沒關係。”森芒把地圖放在膝蓋上,地圖上畫著一個圈,在其中一個小點上被寫上了一個英文C,應該是表示相機camera的意思。

好消息,知道他們大概在哪了。

壞消息,他們在地勢較低的峽穀,如果大雨按照這個量再下久一點,肯定會形成小山洪。

森芒撐著下巴很發愁,“一般來說雷雨是陣雨,不會持續很長時間,但葡瀘山有些不同,雷雨持續的時間要比其他地方要更久些。”

狄遠赫往窗外望了眼,暴雨擊打在葡子江上。

昨晚上任由他們洗澡玩鬨的葡子江,今日仿佛變成了另外一條完全不同的河,溫柔清澈的景象蕩然無存,水流變得洶湧渾濁,以令人眩暈的速度速度飛快向前奔去。

“下久一點會怎樣?”狄遠赫問道。

森芒抬了抬眼皮瞥了他一眼,語氣充滿憂慮,“水多了,會有山洪。”

山洪兩字一出,狄遠赫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阿恒他們好像在峽穀?”

森芒點頭,憂愁地歎了口氣,“他們不能待在那裡,大水會順著峽穀衝下來,很危險的。”

狄遠赫按住自己抽抽直跳的太陽穴,起身,“我現在給他們打電話。”

說著,他拿起放在桌麵上的手機,還沒等他撥通,一個電話先打了進來。

“喂——阿赫嗎?”外公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電話裡傳來,“現在大【哢】雨,你【嗶嗶】們那邊沒事吧【哢】……”

“我和阿芒沒事,很安全,可是阿恒和胡老師外出了,到現在沒回來。”狄遠赫說。

電話雜音不斷,讓人根本無法聽清對麵那頭到底說了些什麼。

“喂【哢——】阿赫你說【嗶嗶】剛才沒聽清……”

“沒什麼,等一切安全之後我再給你複電話。”狄遠赫說,“外公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喂聽得到嗎【哢哢——】安全第一【嗶】一定要注意安全……”

“等信號好點的時候我再複電話,彆擔心。”狄遠赫反複說了幾次,掛斷了電話。

狄遠赫蹲下身摸了摸杉莫毛茸茸的長毛,撥通了阿恒的電話。

“嘟嘟嘟——”電話沒接通發出冰冷的聲音,十幾秒後一個機械的女聲在電話那頭,“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

狄遠赫不死心,又重新撥打了四五次,都沒撥通。

暴雨還在接著下,遠處森林的輪廓被雨幕擋住,隻能勉勉強強看到影子,碎石和斷裂大樹枝被湍急的河水被衝走,外麵所有的一切都濕透了。

“你了解峽穀的地形嗎,下雨的時候有安全的路可以走嗎?”狄遠赫側頭問森芒。

“有。”森芒說,“我知道一條地勢較高的路,走那裡不怕水淹。”

“安全嗎?”狄遠赫問。

“山裡沒有哪條路是絕對安全的,特彆是下雨天。”森芒目光直視自己的哥哥,“晴天走可能會碰到野獸毒蟲,雨天走地上泥多容易摔倒。”

不用他多想便能猜到對麵的人在擔心些什麼,“不用擔心我,這裡我很熟。”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如果你倒了,我沒有力氣抬你走。”

“看起來很有信心?”狄遠赫被他弟弟傲氣的小表情逗樂了,緊張擔憂的心情鬆懈了幾分,“如果雨停了,還沒等到他們回來,我們就出去找他們。”

“嗯。”森芒應了一聲,轉頭回去繼續看大雨。

“現在雨太大,我收拾一下需要帶的東西。”狄遠赫拿出放在角落裡的防水包和雨衣,把必備的藥箱拿了出來。

這個藥箱相當於簡易的行軍藥箱,酒精、醫用剪刀、剃刀、鑷子、手術刀,消炎藥、針和縫線,當然還少不了感冒藥退燒藥和葡萄糖。

幾乎能自己解決的帶上了。

狄遠赫以防萬一在醫藥箱上套上了一層防水罩,說的話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森芒,“有胡老師在,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不用太擔心。”森芒的語氣很肯定,“胡老師經驗很足,他知道下暴雨的時候該往哪裡走,我能想象最糟糕的情況就是他們被困住了。”

“那為什麼你支持和我一起去找他們?”狄遠赫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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