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 與龍彆(1 / 2)

葉雪青不在時, 時間變得很長,很長。

日出日落,再絢爛也沒意思, 山野鮮花盛放, 再耀目也沒滋味。

他最喜歡收集的金銀法寶, 沒有人用, 徹底失去意義。

謝翊從來獨來獨往,卻終於知道,這幾年, 纏繞他的感觸,應該叫做“孤獨”,隻有葉雪青在, 他心口空缺,才能被填滿。

不會有比找不到她, 更壞的情況了。

說完那句話, 謝翊靜靜凝視她, 勾起唇角。

葉雪青死死抓著傘柄。

半晌, 她將傘遞給謝翊:“拿好。”

謝翊:“?”

這樣他一手一把傘, 為了遮葉雪青,隻能丟了撐魚的傘,而葉雪青捋起袖子,拿起一旁的大圓蓋,蓋到水缸上。

見謝翊不解,她牽住他的手,朝屋簷下走去。

謝翊的手心是溫熱的,五指卻偏涼,在她主動牽他時, 他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等走了一步,便立刻收緊五指。

讓手指沾上她的體溫。

到了簷下,謝翊又看了眼那水缸,他有點拿不準葉雪青的意思。

葉雪青斜睨他:“就說你笨了,你看,這樣它們就不會跳出來了,何苦一直盯著。”

謝翊微微睜大眼眸。

葉雪青又說:“謝翊。”

通過名字的共鳴,傳來的是一陣溫暖的情緒,謝翊緊緊盯著她,隻怕會錯過哪一瞬的表情。

葉雪青抬起眼,望進他的眼底:“我們在一起吧。”

倏而風拂過,那柄油紙傘丟在地上,轉了個圈。

謝翊朝她邁出一步,低頭。

轉瞬間,暴雨戛然而止。

雲消雨散,月明星稀,明亮光潔的月光,傾灑夜空,空氣中水汽濕潤,屋簷滴落的清冷雨珠,迸出細小的水珠。

水珠飛濺到葉雪青扶著欄杆的手背,讓她五指一蜷。

她後背抵著欄杆,仰著頭,見到空中那輪圓月。

今夜月色,極美。

隔日。

村裡人一起來,發現整個世界變了樣。

昨晚的暴雨過後,向來貧瘠的土地,靈力大爆發。

花草樹木,蓬勃生長,漫山遍野都是靈植;河流改道,從村落外經過,清澈的河水裡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靈力;柵欄裡的雞鴨鵝,有的居然能飛了,甚至開了靈智!

方圓百裡,皆是如此,讓所有人瞠目結舌。

有上了年紀的老人,突然朝天跪下,道:“這是神跡!這是神賜!”

頓時,人族狂歡,他們苦了無數代,終於熬出了頭,原來老天也會偏愛他們!

不過,對這些變動,葉小舟並不驚奇,她感覺出是龍息,大概是謝翊心情很好,沒控製住,吐出了龍息。

比起外頭,她更好奇,為什麼昨天那個水缸,壓了一個蓋子不夠,還墊了三塊天曜石。

以天曜石的精貴,這水缸裡得是什麼稀釋珍寶,才會被這麼對待吧!何況昨天謝翊還盯著看了一天呢!

葉小舟按捺不住想知道怎麼回事。

她又扛個凳子站上去,嘿喲嘿喲,費了老大力氣,小短腿都打擺,才把幾塊天曜石搬下來。

葉小舟滿足地趴在魚缸上,哈哈,讓她看看到底是什麼寶貝。

然後她愣住。

嘖,不還隻是普通的魚嗎!為什麼要用天曜石墊著啊!可惡,欺騙小孩感情!

屋裡,謝翊以半龍半人身,圈著葉雪青的雙足,輕輕摩挲,一邊用手指梳理她的黑發。

葉雪青抓住他的手,掐了下他的手心:“你把外麵弄成什麼樣了?”

謝翊聲音慵懶:“我不是有意的。”

隻是控製不住。

葉雪青:“能收回去?”

謝翊:“不行。”他的好心情藏不住,龍息隻會越來越濃厚。

葉雪青轉過身,與他麵對麵,道:“這麼渾厚的靈力,會吸引旁人的注意的,到時候隻會迎來覬覦與殺禍。”

謝翊傾身,與她額頭相貼,他沉聲:“這裡不會被掠奪,它會一直是世外桃源。”

“你要守護這裡,我陪你守護。”

他眼神太認真,葉雪青抑製不住,撫著他的銀睫,說:“陪我在這裡,安安也不會回你們龍族。”

“我聽說,白龍被寄予振興全族的厚望,我有點擔心安安就是白龍。”或者說,她有預感,葉小舟就是白龍。

葉雪青繼續:“我希望她隻是她,不要被被生育裹挾。”

這是葉雪青的訴求。

卻聽謝翊笑了聲:“好,我也沒想過我們會有孩子,”他抱著她,“我想與你一起,不是為了繁衍。”

葉雪青心一軟,嘴上還道:“你老實跟我說,你這幾年是不是去哪進修了?怎麼變得這麼會說話?”

謝翊還真認真想了下。

一開始,他花了幾年找葉雪青,發現找不到後,回了他們之前挑選的島嶼,之後幾年,隻在島上生活。

沒有所謂進修。

他道:“從無進修,心裡是怎麼想的,就怎麼與你說了。”

葉雪青彎起眉眼,戳戳他額角:“呆子龍。”

...

有龍息托底,小小村落,很快發展成一個宗門,吸收沒有靈根的修士,接納了很多在這個混沌世界,苟延殘喘的人族。

因它倚靠玉邑山,後稱為玉邑宗。

玉邑山上的妖王,乘著這股東風,潛心修煉,能化出人形,口吐人言,成為玉邑宗的開山老祖之一。

而玉邑宗的老祖,最強的當屬葉雪青、葉小舟,與那位神出鬼沒的銀發龍君。

他們培養出許多可堪大用的人才,為人族的長盛不衰,奠定了基礎。

如此過去三十年後,葉雪青放權。

她終於得了閒,謝翊主張帶著她和葉小舟,回到過去那座海島。

葉小舟如今長到七歲小孩模樣,她牽著葉雪青,沿著海岸線跑了一圈,因為太喜歡海,一骨碌紮到海底去摸魚炸蝦,不亦樂乎。

這年紀的小龍都這樣,葉雪青就由她去。

島上,布滿各色鮮花,都是謝翊當年一手種出來的。

如今,被他用結界很好地保護著、供養著,花期延長了幾十年,一如當初謝翊離開的時候。

漫步在鮮花叢中,葉雪青很喜歡,當初如果不是發覺,謝翊不過把自己當物品,在島上養花釣魚,這就是她理想的生活。

當然,現在的生活更好,她也終於做出點能讓人族記住自己的事。

總歸不破不立。

葉雪青俯身嗅花朵的香氣,笑著問謝翊:“你怎麼讓它們開到現在呀!”

謝翊:“我不願見它們凋零。”

它們努力地綻放著,壽命卻太短了,也是那時候,他才知道,葉雪青如是。

葉雪青說:“你這是可憐它們。”

謝翊:“可憐?”

葉雪青:“是啊,舍不得美好事物的死亡,想要儘自己所能,讓它們一直繁盛下去。”

“謝翊,你也會可憐蒼生了。”

聽著她呼喚他的名字,謝翊的心很柔軟。

或許,從遇到葉雪青的時候起,龍君就注定舍棄自己所有高傲,他被她染色,注入情緒,便會打破高鑄的壁障,走向她。

他忍不住,拉著葉雪青,倒在花叢裡。

而葉小舟在海裡玩得好好的,忽的感覺,謝翊操縱一道海浪打過,將她猛地推得遠遠的,不止如此,還下了個強大的結界,直接把她關在外麵。

葉小舟:“?”

你可真是我親爹啊!

等到葉小舟百歲那年,她成龍了,人形是瞧著十七八的嬌俏少女,龍形是通體雪白的龍。

不出葉雪青的預料,她是白龍,天地間的龍族,感受到白龍的降世,紛紛前來拜謁。

但他們還沒進玉邑宗的門呢,就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跑了,沒辦法,兩條白龍的龍威過盛,他們實在無能為力。

唯有謝長徽能自由進出白龍地界,這還是謝翊感念他當時的提點。

謝長徽小酌一杯,對葉小舟感慨:“安安啊,你是不知道照亭當年多傻,他居然想換了你娘所有身體的部位,我一聽就知道他完蛋了,肯定要被你娘暴打一頓。”

“沒想到你娘更絕,二話不說就跑了,哈哈哈!”

葉小舟從小就愛湊熱鬨,愛聽八卦,這些往事,能撫平她處理宗務的煩躁。

至於她那狗爹,把她娘拐跑了三年,不知道躲去哪了。

葉小舟偶爾也會後悔,當初就不該叫出她爹的名字,把他引過來,不然她現在還可以窩在娘親懷裡騙糖吃呢。

而謝翊和葉雪青剛度過一個發情期,回來之後神清氣爽,嘴角含笑,葉小舟越看他越不順眼。

好不容易見到娘親,葉小舟自然要粘著她的。

母女倆把謝翊趕出去睡,她們睡在一張床上,葉小舟抱著葉雪青,感慨:“娘親,才三年,卻感覺我們三十年沒見了!”

葉雪青捏捏葉小舟的臉頰:“安安長大啦。”

以後三年,三十年,三百年,在龍長達萬年的生命裡,會變得很短。

葉小舟皺皺鼻頭:“娘親也不老呀!”

葉雪青不置可否。

她已經一百二十歲,因著龍珠在她體內,她的身體和容貌,停留在二十歲那年。

隻不過,謝翊的龍珠太強大,過猶不及,葉雪青的身體,一直在超量去供給龍珠,龍珠的反哺讓她撐過二百歲,已是極限。

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葉雪青選擇好好和葉小舟道彆。

她輕摸葉小舟的腦袋:“安安,死亡不是永彆,即使我走了,我也一直在你身邊。”

“你小名叫安安,我就是希望你能一生平安,一世安穩。”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葉小舟趴在她的膝蓋上,一直搖頭,哭成淚人兒。

葉雪青抱了下葉小舟,親親她的額頭,葉小舟站起身,背對著謝翊和葉雪青,抹著眼淚,一邊道:“父親,娘親,我好了,你們走吧。”

待得身後沒有動靜,她又連忙轉過身,跌跌撞撞地追了好幾步,終於是,慢慢停下來。

娘親隻剩最後一點時間了,那就留給父親吧。

葉雪青的遺願,是葬在那座她和謝翊挑選的島嶼上。

“這裡很好,”葉雪青走在花叢裡,忍不住笑道,“我目光一直不錯。”

謝翊:“嗯。”

從放下宗門事務,那之後的每年,她和謝翊總會來海島上住幾天,這裡是她和謝翊的過去與現在。

本來還有未來。

葉雪青在沙灘上走著,一邊挑貝殼、撿貝殼。

謝翊跟著她的影子,一步步走在她身後。

她覺得自己撿了大半天,可謝翊看來,不過一會兒,他光是看著她,就總看不夠。

最後,葉雪青坐下花藤下的秋千,親手給他編了個貝殼項鏈,謝翊半蹲在她身邊,項鏈套在他脖頸上,顯得過分粗糙。

葉雪青無情地嘲笑:“好醜,好怪!”

謝翊本是笑著的。

忽的,他摸著貝殼,忽的側過了身。

這個動作,讓二人之間突然安靜,即使再有準備,再自我說服,離彆依然是一件令人難以接受的事。

如若以前,他大抵會想方設法,給她換一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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