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時而(1 / 2)

陰雪青要和陰元征解除婚姻,此事在族中引發巨大的反對。

“萬萬不可,祖先之卦象顯示,陰雪青隻能和族內人完婚,他逐水便是傀伴,也不是陰家人!”族老拍著桌子,神色嚴肅。

“況且陰家從沒有先例,讓傀伴成為正君,豈不成了笑話。”

“確實,何況陰雪青如此身份,終會上行下效,形成不正之風!”

堂上聲音熙熙攘攘,陰琅和陰雪青坐在正中,等反對之聲稍稍平息,陰琅才道:“諸位,逐水已不是雪青的傀伴。”

“陰雪青必須和陰家人完婚這條祖訓,假若逐水成了陰家人呢?”

一時,眾人一愣,陰琅道:“我與妻族那邊商議過,願讓他記在我妻族之下,成為陰家一支脈人員,隻差問卜先祖。”

外人想成為陰家人,可不是那麼直接的事,需要問卜祖先,這幾l乎不可能成功,這裡麵或許真的有先祖顯靈排外,但也有族老的手腳,每一族中,總有老頑固,抗拒他人入族。

於是從古至今,沒有外來人成功入陰家。

但是,如果讓陰雪青問卜,就怕她自己動手腳,不公正。

陰雪青開口了,她的聲音在一眾族老之中,青澀冷然,鏗鏘有力:“我不會涉及問卜先祖的事,你們自行安排。”

這下,族老爭議聲漸平,在他們看來,隻要稍微動動手腳,逐水就彆想入族陰家,那為了遵祖訓,陰雪青也永不可能和他締結婚姻。

他們也就放心了。

至於陰雪青不滿陰元征,那他們再選一個好兒L郎就是,隻是苦了陰元征,守了陰雪青這麼多年,到頭來竹籃打水,知曉此事後,他喝了個酩酊大醉暫且不提。

待得問卜先祖的事務準備好,得是十日之後。

而就在今夜,逐水已經搬回山上,他的行李不多,一個包袱,一個箱子,少年長身玉立,神色淡淡的,似乎沒有回來的歡喜,也似乎沒有多餘的悲傷。

不知情者,便會以為他遭了委屈,譬如陰琅,與逐水說話都要斟酌幾l番,即使品性高潔,但對女兒L的事確有失偏頗,到底一邊是自己親生女兒L,一邊是女兒L曾經的傀伴,他心中的天平還是傾向陰雪青。

陰琅領著逐水到陰雪青旁邊的臥房,看著逐水許久,歎口氣,道:“逐水,希望你不要恨她,她隻是還小,不懂感情要循序漸進。”

逐水目光閃爍:“我不會恨主子的,她是我永遠的恩人。”

怎麼會恨,怎麼舍得恨。

陰琅隻當他心性純良,讓他好好歇息歇息,便為了問卜的事,先走了,而房中,逐水在慢慢收拾行李,說起來也沒什麼好收拾的,不過幾l件布衣裳,隨便一放就是了,但他在等人。

是了,沒一會兒L,門又被推開,這回是追風。

追風再遲鈍,經曆那幾l回的明暗交鋒,也知道逐水極度善於偽裝,逐水外表越淡然,越與世無爭,內裡就有多詭計多端,

多心狠手辣。

他清楚地意識到,他和攬月,永遠不是逐水的對手。

此時,逐水回過頭,彎起眼,純良地笑:“大哥。”

追風疾步走上前,拽起他的衣領,雙目圓睜,好幾l次話到嘴邊,想起陰雪青的交代,怕多說多措,他終究隻是嘴角抽搐一下,把逐水從手裡甩下去,道:“我擔不起。”

逐水趔趄兩步,拍拍自己衣領,即使被這麼粗暴地對待,他臉上依然掛著淡然自若的笑容,說:“不,如果不是大哥,也沒有我今天。”

“這一聲,您擔得起。”

追風望著逐水:“你會怎麼處理我呢?你這樣的人,一定不會容忍主子身邊還有彆的男人存在。”

即使他隻是作為一個下人,一個傀伴,和逐水完全不一樣,逐水現在是自由身,甚至即將進陰家,成為陰家人。

哈,當真是好算計。

而此時,逐水眼睫微微一動,笑容也逐漸消失:“大哥對我好像有什麼誤會,但是,大哥永遠是大哥,我不可能傷害大哥。”

追風的火氣一下上來,又攥住逐水的衣服:“你少給我裝!攬月也是因為你,被趕走的吧!”

“就你這樣的人,你配留在主子身邊麼!”

逐水忽的彎起眼睛一笑,用隻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配,因為我現在,可以不叫她‘主子’。”

“而你,始終隻能叫她‘主子’。”

“你不過是一條狗。”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語氣雖平平,但嘲諷味十足。

追風瞳孔一縮,在理智回來之前,手中動作更快,“嘭”的一聲,打在逐水的臉頰上,然而外頭,卻也傳來一道清淩淩的聲:“追風。”

追風連忙放下逐水,一回頭,是陰雪青。

陰雪青不知道過來多久了,她漂亮的眼瞳裡,一片冷然。

他不清楚願意將計就計,中逐水算計的陰雪青,對逐水到底是什麼心情,但結果來說,是二人終究要締結婚姻。

這裡似乎再也沒有他存在的餘地。

追風嘴唇囁嚅:“主子……”

果然,陰雪青道:“你這麼不喜歡逐水,往後也是留不得,追風,你下山吧。”

追風雙手顫抖,抹了把臉,低下頭。

他明知道逐水的本性,竟然還是中計了,難怪,難怪玩不過逐水,終究成為逐水留在陰雪青身邊的墊腳石。

...

追風那一拳,打在逐水嘴角,叫他白潔無瑕的麵龐上,多了一點淤青傷痕。

廊下,陰雪青坐在他一旁,她纖白的手指,碰碰逐水嘴角,逐水輕輕“嘶”了聲,陰雪青問:“疼麼?”

逐水麵不改色:“不疼。”

陰雪青:“……”

不疼還倒吸一口氣。

她抬起頭,緩緩湊近少年的傷口,及至在少年眼裡,看到自己的麵龐,而他因為緊張,渾身氣息慢慢緊繃,手掌撐在地上,手

背經絡不自覺地鼓起來。她看到她自己的唇角,緩緩露出一絲笑容:“我隻是看看傷口,沒有要親你的意思。”

她氣息如蘭,輕拂在逐水的喉結上,那一角落的棱角微微一動,他從鼻腔裡“嗯”了聲,表示自己明白。

陰雪青又說:“如果你想要我親你,可以說一聲。”

逐水沒動。

稍傾,陰雪青後退,將圓圓的藥罐放在逐水手裡:“你自己上藥吧。”

說完,她轉過身,在逐水眼裡,留下一道清麗淡然的身影。

而逐水在原地坐了許久,才緩緩站起來,捏緊手中的藥罐。

他當然想,想瘋了,但如果貿然答應陰雪青,那她此刻會很快發現,這一切也不過是他偽裝情意的手段。

逐水用手摸摸唇角,忽的一笑。

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男人全部清走,他要的,可不止是一個親吻。

隻是,陰雪青這麼問,是否也是察覺到了端倪,逐水想了想,覺得事已至此,隻要不影響最終的結局,那他便會按兵不動。

他等這一天,實在太久了。

十日後,到了問卜的日子。

陰家崇尚傀術,問卜之事,也交由傀儡,陰雪青雖從沒涉及問卜,但也不操心,因為她知道,就算她自己不出手,一個有上輩子記憶的人,也該知道怎麼乾涉這東西。

果不其然,這場問卜,成了八百年間,陰家第一次同意外人入族的儀式。

族老們不信,還想要再試幾l次,陰琅拉下臉:“族內事務,一應展示在眾人麵前,若結果不滿意就一試再試,豈有威信可言?”

倒也是拿族老那一套,將他們堵得無話可說。

至此,逐水正式進入陰家旁支,賜姓陰,全名陰逐水。

既解決了身份的事,接下來就是陰雪青與逐水的大婚。

雖然先前陰琅早就開始準備,但陰家之天女大婚,乃是一件不容馬虎的大事,再如何倉促,婚期都最早定在半年後,最終經過陰琅幾l次商榷,提前到四個月後。

對陰琅和逐水而言,倒是免得夜長夢多。

對陰雪青而言,更是如此。

因為簡化了許多流程,到倒數第二個月,逐水便搬到陰雪青房中。

他的行李不多,但有個盒子,外麵花紋繁複,霎是漂亮,用一把金色的鎖,牢牢鎖了起來,陰雪青問他:“盒子裡麵是什麼?”

逐水輕撫盒子,道:“一些重要的東西。”

陰雪青笑了笑,不再問。

天已入冬,屋內放置著一個木儡,裡麵熊熊燃燒炭火,將屋子烘得十分溫暖,隔著一層透明琉璃,火光穿透黑暗的屋子。

逐水躺在陰雪青一旁,今夜他和陰琅喝了一點酒,聽陰琅講,他如何將陰雪青,從小小一個孩子,養到這麼大。

聽陰琅講,陰雪青現在不再那麼冷情,有了執著的人,他很開心。

是啊,陰雪青現在有了情絲,不也有了人的

七情六欲。

而這半縷情絲,是他給的,所以他們的感情,終究會逐漸同步。

逐水望著屋頂,聽著身側陰雪青綿長的呼吸,稍傾,他緩緩坐起身,望著陰雪青,不管是上輩子還是如今,她總這麼漂亮,濃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殷紅的唇。

逐水緩緩低頭,他的身影,遮住供暖木儡的光芒,牢牢地把陰雪青裹在屬於自己的黑暗裡。

是他的。

他眸色一黯,手指抓著床單,慢慢地,越來越靠近陰雪青,呼吸重了一分。

儘管如此,他隻是極為克製地,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仿若有數不清道不明的情意,若一開口,便傾泄而出。

下一瞬,陰雪青睜開眼。

兩人四目相對。

逐水眸子微微震動,他沒料到,陰雪青居然沒有睡著。

隻看陰雪青抬起手,按住他的後腦勺,將自己的唇印在少年乾燥溫暖的唇上,她似笑非笑:“傻子,親吻是親這裡。()”

這個吻,幾l乎擊潰逐水理智的半邊城牆。

明明更過線的事,他們已經在祭祀那天做過,但或許是越來越靠近婚期,他便也越來越躁動,此時此刻,竟真如十幾l歲少年一般,麵頰緋紅,眼睫一顫。

他輕輕抿了下自己的嘴唇,感受方才的溫度。

但到底,逐水沒有忘記自己並非自願▁()”,方要躲開,陰雪青卻也起身,將他按在床上,烏黑的發絲順著她的肩膀,緩緩滑落。

陰雪青問:“親我的話,你是認命了,還是有點喜歡我了?”

這是個逐水沒料到的問句,是陰雪青自己拋給他的台階。

他迫不及待順著這個台階下來,迫不及待想更名正言順地留在她身邊。

所以,逐水聲音沉沉:“主子,是後者。”

陰雪青反問:“主子?”

逐水:“……阿青。”

陰雪青又親了他的唇角,聲音輕了幾l分:“嗯。”

逐水手指攥著床單,他抬起身,靠近陰雪青的動作很慢,似乎在等她躲避,但最終,陰雪青默許了他的動作。

他親在她的柔嫩的臉頰上。

這個吻後,一發不可收拾,他環抱住她的腰肢,親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還有那張曾說出讓他撕心裂肺話語的唇。

原來,即使曾經被她傷害過,拋棄過,她的唇依然是軟的,是甜的。

讓他費儘心思,甘之如飴。

可是不夠,還不夠,他始終會陷進當年,她轉過身離去,將他拋棄,逼他發誓不能隨她而去的噩夢裡。

所以,一切要在自己的掌握裡,才能讓他放下最後的防線。

...

十二月,大婚如期而至。

這是難得的好天氣,晴空萬裡,紅梅層次漸開,在白雪中指出前往山中的道路。

按照陰家習俗,陰雪青自不是婚嫁之中弱勢的一方,陰逐水是入贅,他獨自拿著紅

() 綢,走完這段路,才到陰家的門前。

逐水在門前站了好一會兒L,呼出一口冷氣。

這一日,與他夢裡的情節,似乎隱隱重合。

走完複雜的結親流程,已經到了酉時,幾l乎整個陰家都沉浸在喜慶的氛圍裡,當然,也有人不是。

追風也來觀禮,他端起一杯酒,遠遠朝陰雪青和逐水一敬,麵上無喜無悲。

而陰元征喝高了,這段時間他瘦了許多,麵頜微微下陷,他指著逐水,口齒不清地罵著:“你這畜牲,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雪青旁邊!”

旁的人連忙拉住他,又捂住他的嘴,他們可是都聽說,逐水一開始不願意的,是陰雪青強奪,罵逐水可以,但不就等同罵陰雪青沒目光麼?

有人白了陰元征一眼,嘀咕:“當真是個嘴上沒門把的,逐水兄弟,彆介懷。”

逐水笑著飲下一口酒,道:“怎麼會。”

他是真的不在意旁人的指指點點。

在他們看來,他依附陰雪青而生,自然會有人不爽,而這對他來說,也是事實。

如果沒有陰雪青,他自也不會苟且偷生,他所求的,不過是這一刻,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傀伴,是能擁有她的情意的伴侶,他這一輩子,完美了。

逐水又飲下一口酒。

完美到他以為,這又是一場自己幻想出來的夢。

而後,終於回到房中,逐水看到雪青坐在房中,她手裡捧著一個盒子,朝他看來,微微一笑。

那個盒子,是他的行李中,唯一用一把金鎖鎖起來的。

逐水酒量其實很好,即使被灌下那麼多酒,他依然步伐穩定,氣息溫和,思維清晰,可看到陰雪青的那一刻,這些鎮定,全部崩盤。

在這場對弈裡,他早就醉了,醉成一灘爛泥。

逐水坐在她身邊,深深望著她。

盒子已經被陰雪青打開,裡麵有經過處理難以腐化的葉子,一個水魚紋荷包,一條天青色手帕,一撮漂亮的頭發,有一支稍顯老舊的毛筆,一個杏花紋的銀耳環……

種種,都是陰雪青的東西。

逐水知道,他用的金色鎖,根本困不住傀術天才的陰雪青,端看她何時想要打開這個箱子。

而萬幸,一切如他所料,她肯定會很好奇,有什麼值得讓他用鎖住,便會在大婚夜打開這個箱子。

他們將在今夜徹底敞開心扉。

陰雪青把玩著自己丟失的毛筆,她沒有看他,聲音低而緩:“原來你喜歡我這麼久了。”

逐水沉默了會兒L,點頭。

陰雪青:“你明明可以一直偽裝下去。”

偽裝成被她強奪的人,然後才慢慢喜歡她,這樣,她對他是有虧欠的,就像陰琅認為的那樣,而且越難得到的感情,她也就不會輕易移情彆戀,至少她的教養,是萬不可能讓她拋棄他的。

而此時,逐水說:“我跟你坦白,是我不想再瞞著你。”

他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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