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仕女圖(2 / 2)

紅顏不辭鏡 卉苗菁彩 8760 字 6個月前

……

初九納蘭家請客,我不想太子猜忌就沒去,初十 郭絡羅家請客,我個人很想去,但思慮到往年都不去,今年突然過去,未免突兀,終還是沒去。

……

正月十八,開年第一次早朝,皇阿瑪以閱視河工為由諭旨大學士、內務府預備南巡,太子留京監國。

聞聲我忍不住激動。

距離皇阿瑪上一次南巡已過去了十年,當時皇阿瑪隻帶了大哥胤褆。

江南自古就是文人風騷地,煙花富貴鄉。有機會,誰不想去瞧瞧?

“皇長子直郡王胤禔,皇三子誠郡王胤祉,皇五子……”

梁九功的公鴨嗓子再一次略過了我,直接跳到五弟名字。我希望落空。

皇阿瑪許多兒子,我在其中不長不嫡,人才也不出眾,甚至於都不得母妃歡心,徒呼奈何?

“皇七子多羅貝勒胤祐、皇八子多羅貝勒胤禩、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禎隨駕。”

聽到八弟的名,我似當眾挨了一記耳光一般地羞憤:同是去歲受封的皇子,皇阿瑪單單撇下我,他對我到底有多不喜?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心情沮喪,無可言喻,散朝出來,我回到府邸。

坐到書桌前,抬頭看見多寶架上的汝窯瓶子,想起跟我一樣爹不疼,娘不愛的綺羅,方覺好受一些。

不管怎麼說,我自己寬慰自己:我都是一個皇子,開衙建府,起居八座,不似綺羅庶女,衣食都不能濟。所以沒什麼好抱怨的。人各有命。我隻是父母緣分比我的兄弟們淺而已。

從修佛解脫看,也未必就是壞處。

提到修佛,我叫管家:“高福,去柏林寺、千佛寺問問,二月十九的觀音法會都怎麼安排?”

……

二月初三,皇阿瑪奉皇太後南巡,宜妃母妃同行,胤褆、胤祉、胤祺、胤祐、胤禩、胤祥、胤禎均頂盔摜甲地騎馬相隨。我即便已勸自己想開,心裡還是很不得勁。

二月初十,胤禩生辰,原以為能見綺羅一麵,沒想皇阿瑪走這麼急。

胤禩這一走,我想見綺羅,必得待他們回京後了。

目送皇阿瑪禦駕走遠,太子站起身,我跟著站起。胤禟、胤餓、胤裪、胤隅也紛紛起身。

“九弟、十弟、十二弟、十五弟,”太子和煦笑道:“皇阿瑪南巡,諭旨孤監國。你們上書房的功課可得照舊,不能馬虎。”

“嗻!”胤禟等人齊聲答應:“臣弟謹遵二哥教誨!”

“去吧!”

眼見太子揮退了一眾弟弟,我識趣地上前請辭:“二哥,臣弟也當去刑部衙門,臣弟告退。”

“才剛開年,”太子不以為然道:“邢部能有什麼事?”

“四弟,你來毓秀宮,昨兒有人進了孤一張綺禮仿唐寅的《杏花仕女圖》,你來評評!”

孝誠皇後拚死生下太子的當天就薨了。皇阿瑪將太子交三哥的母妃榮妃養育。兄弟間太子跟三哥最為親厚。我在養母孝懿皇後薨後曾蒙皇阿瑪乾清宮養育三年,跟太子朝夕相伴。太子對我不能說不好,但他君我臣,君臣之義尤在手足情分之前,總之我並不敢越禮放肆。

想是太子也覺得我這個人無趣,家常多招三哥和十三弟閒話。

太子今兒召我,自然是因為三哥、十三弟都跟皇阿瑪南巡去了。

“嗻!”我滿口應承。

似彆的也就罷了,綺禮的仕女畫我想看。

“曲江三月杏花開,攜手同看有俊才。今日玉人何處所,枕邊應夢馬蹄來。 ”

對圖良久,太子問我:“如何?”

好,太好了。以後再有類似的好畫,我希望太子也能想起我。

“二哥,”我沉吟道:“臣弟孤陋寡聞,早前未曾聽說過唐寅有這一張《杏花仕女圖》,再圖中杏花樹枝乾蒼虯之態,也是唐寅仕女圖中絕無僅有。不過除此之外,仕女的柳眉鳳眼,懸鼻櫻口,豐盈體態,雍容衣飾確都是唐寅畫風。”

“唐寅的仕女圖曆來借助場景賦予仕女身份、思想、意趣。杏花又名及第花,畫中仕女手捧杏花鳥雀,似與花鳥傾訴思念之意,結合題詩,就是丈夫赴京趕考,妻子在家望歸望中的意境。”

“弘治十一年唐寅參中應天府鄉試第一,次年躊躇滿誌,進京會試,不想牽連徐經科場案下獄,被罷黜為吏。唐寅歸家後夫妻失和,休妻。後另娶煙花女子沈九娘為妻,並育有一女。”

“世人都說沈九娘賢德,鋪紙調色,襄助唐寅成為一代大家。前妻貪慕虛榮,連姓氏也不可查。”

“但這幅畫,臣弟以為唐寅懷的是前妻。”

“哦?”太子露出興趣,一臉的願聞其詳。

“眾所周知,唐寅晚年落魄潦倒,賣畫為生,甚至於畫了許多春宮。唐寅這一生最得意時候,該是取鄉試會元,進京趕考這一年。”

“似唐寅中會元後,流連煙花,呷妓喝酒,好友文征名明曾好言規勸,唐寅書《與文徵明書》《答文征明書》與其絕交。”

“正德八年,唐寅曾主動寫信給文征明,兩人捐棄前嫌。”

“參照文征明的例,唐寅晚年憶及當初陪在身邊的前妻,想必有些感慨亦未可知。”

“好你個四弟,”太子拍著我的肩膀大笑道:“這故事你縐得不賴。不拘唐寅有沒畫過這幅《杏花仕女圖》,孤都以為世間當有這麼一張圖。”

嗬,我亦忍不住笑道:“二哥,您明鑒。”

笑一陣,太子看著畫道:“綺禮這畫仿得精妙,這落款,印鑒,無不惟妙惟肖。算他厚道,於畫中簽了名,直承仿作。不然,還真是真假難辨。”

“哦?”我打量畫:“哪裡?”

“看這杏樹枝乾下部。”太子指點我:“你覷眼看,正看看不到。是不是看到了,有‘綺禮仿’三個字。”

如太子所言,我左轉右轉轉了好一會兒眼,終於轉到了隱在樹乾裡的落款,不覺擊掌讚道:“妙!”

轉念想到某種可能,我請教:“二哥,綺禮一幅仿畫尚且如此用心,他自己的畫是不是也會有藏款?”

“不錯!”太子吩咐:“文德馨,將孤收的綺禮的幾幅畫都搬過來!”

說說笑笑中早晌過去了,太子留我用了午飯後方端茶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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