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 / 2)

她心裡忿忿,她老板什麼時候不敬業過了呢?導演的這番陰陽怪氣,根本是莫須有。

動作指導身後跟著配角,他衝兩人招招手:“那兩位老師,我們再走一遍戲,好不好?”

拍攝的場地已經布置好。戲中環境是嚴寒雪地,寧市哪有雪,因此是在大冰庫裡拍的。雪不厚,下麵是堅硬的沙礫泥土地,應隱要和配角在這裡搶一件國寶,然後中槍。

配角是男的,山一樣的塊頭,戲裡設定武力值碾壓女主。整場戲,他負責拳打腳踢,而應隱則在地上翻滾、摩擦、做出拚死一搏的格鬥動作。

幾人走完了一遍動作才吃飯,盒飯早涼了。時間有限,俊儀幫她用熱水泡軟了米飯,絮叨地說:“你昨晚上才睡了四個小時,中午又沒有午休……”

應隱笑笑:“等下不要哭喪個臉,省得導演又以為我們有意見。”繼而放下盒飯筷子,拍拍臉,起身去補妝。

一進了零下三四度的拍攝場地,所有工作人員都裹上了羽絨服軍大衣,唯獨應隱穿皮衣緊身褲,帶半指手套,臉上都是碎石礫剌出的口子——一些影視劇中打女的刻板形象。

“小隱,你過來,”導演難得用商量語氣,“是這樣,護具就不戴了,下麵墊子也都撤了,你就這麼拍,好不好?我們儘量還原那種殘酷堅硬的感覺,身體摔打的時候要有那種衝擊感。”他做了個拳擊掌的動作,啪的一聲,“拳拳到肉。”

應隱愣了很短暫的一下,神色如常:“好的。”

這跟原本的設計不一樣,知道的人也很少,甚至就連俊儀也以為她裡頭穿戴了護具,地麵底下是藏得天衣無縫的軟墊。

沒有人預料到,這樣一場打戲竟然會NG了7次。

方導鷹目注視著監視器。

“再來,起身慢了。”

“再來,摔的姿態不對啊。”

“再走一條。”

“不行,調整一下,用腦子演!”

“哢,眼神弱了!你在乾什麼?夢遊嗎?!”

“昨天舞跳太多沒力氣了是嗎!”

導筒被摔下,吊在空中晃悠不止。滿場噤聲。

每演一次,妝造組就要上來重新幫應隱補妝、擦乾淨皮衣、拍乾淨緊身褲上的泥雪。這會兒靜默著緊趕著,造型助理卻“咦”了一聲,“這兒怎麼破了?是本來就破的嗎?”

應隱安撫地按了下她的手:“彆聲張,幫我換一條新的。”

全劇組隻有造型助理看見了她膝蓋上的斑駁傷口,破了表皮,血和皮下的組織液凝成一層,被應隱用濕巾擦開了。

其實,那些格擋、纏鬥、翻滾、跪地、摔出,一連串複雜的動作設計,早就被她刻入了肌肉記憶。作為現如今娛樂圈少有的能演刀馬旦的女星,她的肢體管理是頂級的,如果不是太痛,又怎麼會慢半拍?

第八條,導演終於放過了她,給了四個字:“差強人意。”

從鏡頭前下來時,應隱幾步路走得很正常,唯有一雙手指頭凍得通紅。俊儀連忙給她披上羽絨服、遞上熱水熱毛巾。

應隱捧著滾燙的一次性紙杯,蜷在小馬紮上,緩過了身體深處一陣接一陣的發抖。

“姐,我給你按一按吧?”俊儀主動請纓。

手剛碰上肩膀,應隱就臉色一變:“不用!”

她聲音發緊,身體也發緊。

俊儀嚇了一跳,手立時縮了回去。

一連馬不停蹄地拍了近兩個小時後,應隱今天的戲份才算結束。此時已經是下午四點,是個好天氣,一走出冰庫,陽光潑金,曬得她驀地想就此躺倒睡覺。

俊儀在身後扶住她,擔憂地說:“我看你都快暈倒了。”

回了休息室更衣卸妝,再由阿爾法保姆車送她回酒店。俊儀見她疲憊,有心哄她:“早上見了宋總,還沒來得及跟你彙報,他好像沒有不高興呢,讓你彆放在心上。”

應隱笑笑,那點叛逆,還真是像一顆小石子砸進湖裡,一點浪花也沒有呢。

“啊對了,”程俊儀摸出手機,“精修圖應該已經發了吧,看看粉絲是怎麼誇你的——”

熱搜條目裡,#應隱高定#醒目,俊儀剛剛還上揚的語調戛然而止。

“說了什麼?”應隱睜開眼眸。

“沒、沒什麼,”俊儀藏著手機笑容僵硬:“就是那些,姐姐嫁我老婆真美之類的。”

她是很誠實的性格,因而連撒謊都不靈光。

應隱沒跟她周旋,解鎖了自己的手機,登陸小號去看。

很多營銷號都發了這一條,文案統一,一看就是被人提前買好的。但評論區卻是大翻車:

「看累了,真好意思發啊」

「你覺得穿高定比拍電影更重要了是嗎?」

「去年電影節你二提,你說表演永遠是你的事業,現在你為了通告請假離組,我一點看不到你的敬業」

「姐,party對你真的這麼重要的話,不如嫁人息影算了,乾嘛惡心我們啊?」

「非要說是吧?難看」

也有人提到宋時璋,說她一心想當老板娘,被粉絲罵了兩千多條。路人說,粉絲破防跳腳的樣子太好笑了吧。

手機屏幕熄滅,黑屏時,倒映在應隱眸中的那點亮光也一並暗了。她閉上眼,將手機遞給俊儀:“斷網三天。”

這是一名成熟、理智、曆經千帆的女明星所應該具備的心理素質,也是該采納的最明智的行動。

她不是那個剛出道的小女孩了,被罵時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隻會攥著手機茫然。

·

劇組下榻的酒店不遠,應隱回了酒店,放滿一浴缸的水,將自己布滿青紅的身體浸泡下去。膝蓋、肩胛骨、手肘,都破了,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血痕。

熱水帶來的痛感來得如此強烈,以至於她呼吸都是深深一屏。

不知誰說漏了嘴,導演知道了她的傷情,拍完幾場文戲後,大發慈悲給她準了兩天假。

應隱在房間裡昏睡了兩天。

她不知道,在她斷聯斷網的這幾天裡,每天上午和晚飯間,都有一通陌生的電話打入。但俊儀嚴格按照老板交辦的章程去辦,一通也沒接。

直到第三天,有關高定和離組的輿論平息了,俊儀才把手機還給她,彙報道:“有一個人總打電話,還是境外號碼,我覺得是想管教你的私生粉。”

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私生粉神通廣大,無孔不入,隻是這個特彆聰明,還知道買一張境外虛擬卡呢,港澳台的。

應隱興致缺缺,“然後呢?”

“我罵回去了。”俊儀同仇敵愾,“你這個號知道的都是熟人,又沒注冊過什麼,怎麼會有陌生來電?詐騙犯也沒那麼執著。所以早上我發短信大罵了他一通,罵完我就拉黑了。”

應隱“噗”了一下,被小姑娘逗笑。笑了一會兒,她隱約感覺到不對勁。等下——

陌生來電、境外號碼、每天固定時間兩通、其餘時間絕不多打擾……

不會是——

她臉色一變,切到短信中,瞪大眼把俊儀罵人的話一字一字地看了。

很好,她罵他變態跟蹤狂,畸形的愛無福消受,一輩子陰溝裡的臭蟲。

“……”

應小姐就算窮儘一輩子的想象,也無法想出天生坐在邁巴赫裡的男人,在看到這樣一則短信時,有多眉頭緊鎖懷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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