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夫人吃完了糕點，喝了口茶，從懷中拿出帕子擦了下嘴，問道：“刀兒，這事你和劍兒說了嗎？”
趁著他們說這些閒話的功夫。
她捏著眉心，握著拳頭，一下一下砸著自己的大腿，難受悔恨又無力：“真菩提塔被搶了……慕兒如今重傷未醒，在藥婆婆那。藥婆婆今日午後告知的我，我順道問了她合歡香的香方，解藥方子就是藥婆婆給的。她這才知道你們在我這，讓我和你們說一聲，請你們回臨仙城找她，她有事相求。”
簡歡：“？”
但下一瞬，一隻修長如竹的手伸了過來，攤在她麵前。
若是日後，他和簡歡成婚。冉慕兒還活著的話，不妨請來吃酒。
簡歡微微側頭，朝他揚了揚眉：“？”
她濃密的睫毛輕顫，手小心地掰了顆葡萄下來，看了沈寂之一眼，斯斯文文地吃著。
現下，他們要一個解釋。就算再不聰明，他們也感受到了，百裡夫人有事瞞著。
簡歡微愣。
卻在起身的那一刹，被沈寂之拉了回去。
簡歡：“……”
旁邊，百裡刀和他爹板板正正地坐著，四隻銅鈴大眼看向百裡夫人，等著百裡夫人解釋。
百裡刀也喊了聲：“娘……”
百裡夫人臉上露出些許苦笑，瞞著的事太多，一時之間都不知從哪說起。
簡歡和沈寂之均帶著些微詫異。
於是她又大方地掰了幾顆放進去。
車內平穩得如履空地，紫檀木的案幾上，擺著幾碟蜜餞瓜果，還有冒著些微熱氣的茶水。
百裡夫人平日顯得和善，笑時宛若鄰家大嬸的臉上，透著幾分冰冷殺意。
簡歡烏黑的眸子落到案幾上，剛想起身繞過沈寂之去拿離她有些遠的葡萄。
原來，他和她，沒他想的那麼心意相通。
沈寂之無聲輕歎，把那幾顆葡萄給她放回膝頭。
簡歡吃完的葡萄皮先放到另一隻手的手心，打算積攢到一定數量再一次性用靈力消解掉。
簡歡又看了看他。
百裡夫人低下頭，掩麵，微微哽咽：“慕兒家，也是如此。她此次來找我，是為了請我仿照菩提塔，做一個假的。”
“嗯，當年我跟在師父身邊，對菩提塔略有了解。”百裡夫人到底經曆過風波，在夫君兒子無聲的安慰下，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慕兒的兄長和魔族碰上了頭，魔族要他拿菩提塔……”
百裡刀有些不安地抿了下微厚的雙唇，率先問出口：“娘，到底怎麼了？”
簡歡眨眨眼，體會了一下，伸手在葡萄串上掰了兩顆大的，放在那隻大手手心上。
沈寂之輕輕撇她一眼，讓她坐好，伸長右手勾了一大串紫靈靈的葡萄過來，放在她膝上。
百裡伸手，捏了下百裡夫人的肩，無聲地安慰。
“我師父不是籍籍無名的散修。”百裡夫人死死揪著手裡的碎花帕子，“我師父是，百器宗的餘長老，此次丟失的菩提塔——”百裡夫人看向簡歡和沈寂之，“就是我師父的主意。”
“娘沒事。”百裡夫人深吸一口氣，壓下深藏多年的怨恨，拍了拍丈夫的手，對簡歡和沈寂之道，“你們年紀尚輕，大多時候都在玉清派，玉清派是難得的淨土，所以你們不知道。”
“與我相同身世之人有不少。但我們沒法說，沒地說——”百裡夫人甩動雙手，眼角淚花閃動，表情哀慟，“因為在世人眼裡，他們確實是魔。可我們這些親近之人，都無法相信……怎麼相信，這不可能，他們就不是那樣的人……”
之後沒過多久，她師父就死了。
些微猝不及防，她半倒在他懷裡，忙慌亂地看了看百裡刀他們，小聲道：“你乾嘛！”
菩提塔是她師父煉製的靈器，當年師父不顧門派阻撓，堅持將菩提塔獻給九州鎮撫司，讓各大門派聯手保存在九州寶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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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歡和沈寂之坐在靠近車門的角落，把大部分空間讓給了百裡家三人。
身材微圓的百裡夫人跪坐在案幾周遭的地毯上，撚了塊糕點在嘴中嚼動著。
簡歡摩挲著手裡的葡萄，迎上對方的目光，說起她打聽到的事：“據我所知，餘長老入了魔……”
“依照我們幾人的計策，慕兒將假菩提塔交給她兄長，借此潛入魔族，查清魔族之事。而慕兒會帶著真的菩提塔去玉清……”
他再看向她，給了她一個‘我是這個意思’的眼神。
突然間就說要舉家搬遷，百裡父子倆內心困惑，但也未曾反對過，百裡夫人一說，他們就開始分頭準備。
百裡刀頷首，順道說了幾句家中事務的安排。
“我師父絕對不可能入魔。”百裡夫人咬牙，“旁人不知就算了，我們這些弟子，再清楚不過師父的為人。他的世界，隻有煉器一事，醒來就去煉器房，累了就回房睡。他根本沒有那些世俗野心，怎麼會入魔？我師父是被誣蔑的！他是被陷害的！”
百裡夫人望著百裡父子，和百裡刀如出一轍的厚唇抿了下，有些話藏了太久，說出來時，語氣都帶著澀然：“我本以為，我可以瞞你們一輩子的……”
靜靜聽著的簡歡脫口而出：“假的？”
沈寂之給了她一個儘在不言中眼神，讓她體會。
百裡夫人字字泣血：“這九州，早就生滿了魔蟲，內裡腐爛不堪，千瘡百孔呐！”
“不帶給誰，隻是藏著，藏在玉清地界，會安心一些。”百裡夫人道，“但慕兒出事了。”
沈寂之伸手，拉過她的手，將她的五指拿開，順走了她掌心裡的葡萄皮，再風輕雲淡地讓這些葡萄皮化為塵煙。
“帶回玉清？帶給誰？”
簡歡本來是大大咧咧坐著的姿勢，不知為何，也許是雙膝上有了串葡萄，她默默坐得稍微淑女了些。
沈寂之也沒有一定要她回答，說完這句話便坐直身子，垂著眼，漫不經心地聽著百裡他們一家的談話。
沈寂之：“……”
“入了魔？”百裡夫人眉梢高高吊起，呸了聲，罵了句市井間的粗俗話，“放他/娘的狗/屁！”
一路上，簡歡都在和管事打探消息，沈寂之一邊聽著，思緒微微飛遠。
又吃了幾顆葡萄，百裡刀他們才結束了家長裡短的談話。
她頓了好一會兒，才找到線頭，望向沉默已久，眉眼間都是皺紋的中年男子，開了口：“……百裡，我從一開始就騙了你。”
魔族想要菩提塔。
七輛靈馬馬車接二連三騰空而起，矯健的馬兒在夜晚的雲巔間奔騰，速度極快。
傾身過來時，他在她耳邊低聲問：“簡歡，日後你有想要的，能不能先喊我？”
心想，難道兩顆還不夠？
沈寂之看著那兩顆葡萄，陷入沉默：“……”
此事定然與魔族有關！
提到這事，百裡夫人眼裡都是恨意，那恨意幾乎能燒出火：“當年師父出事時，我在外曆練，待我聽到此事已經來不及。我的師門就成了魔，九州大陸人人喊打，我隻能隱姓埋名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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