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巧遲疑,“我奶知道會打我娘的。”
“給翔哥兒。”
雲巧點頭,踹了踹牆,然後小聲喊爹,不多時,裡邊傳來腳步聲,“雲巧,是你嗎?”
“爹,我找翔哥兒。”
雲巧沒把東西給沈雲翔,而是告訴他藏在老地方,山裡的那處石屋就她和龍虎去過,快過年了,龍虎肯定不會往山裡跑的。
沈雲翔說,“東西你們自己留著吃,我和爹娘又餓不死。”
“很好吃的,你沒吃過呢。”
“我沒吃過的東西多了去了,你背回唐家,往後沒事彆回來。”
“哦。”
沈雲山從外邊回來,隱隱約約聽到屋側有人說話,貓著腰跑過去一瞧,登時扯著嗓門喊,“奶,奶,掃把星回來了。”
自打跟李悅兒的親事黃了後,沈雲山就不受曹氏待見,後來進山淋雨差點病死祖孫兩的關係才有所緩和,服徭役他也沒去,整天在村裡溜達,憑著一副好皮囊,吸引了好幾家姑娘歡喜,哪曉得李悅兒不知抽什麼瘋,又偷偷跟他聯係,不要彩禮也想嫁給他。
沈雲山苦惱不已。
當時那件事,李家是賠了沈家錢的,悅兒娘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和李悅兒想成親,難。
他眼裡隻有麵前的雲巧,沒注意她身邊的唐鈍,“奶,咱家的糧食就是她偷的。”
曹氏她們服徭役去了後,家裡的夥食他沒管,哪曉得糧食一天比一天少,曹氏回來,又把事情怪到他頭上,還鎖了裝糧食的櫃子,不給他們糧吃。
要不是進山摘野果,他恐怕早餓死了。
家裡就這麼幾個人,且沈雲月姐妹一直在家,不可能偷糧食,隻有雲巧,她神出鬼沒的,偷了糧食跑人再正常不過。
雲巧被突如其來的咆哮震得打了個哆嗦,回過神,反駁沈雲山,“是你偷的,我才沒偷。”
曹氏和沈老頭跑到屋側,見唐鈍也在,兩人麵上難掩尷尬,曹氏嗬斥沈雲山,“巧姐兒如今有吃有穿,哪兒看得上咱家那點糧食,你說話能不能過過腦啊。”
她不是向著雲巧,而是看到唐鈍背簍裡包紅糖的紙了,她眉開眼笑的迎上前,“墩哥兒來怎麼不提前打聲招呼,我這就讓你大伯母取塊肉煮了。”
三頭豬病死後,能賣的肉都賣了,沒人買的豬頭和骨頭都留著,曹氏怕過年沒有葷腥,儘數留著,沈雲惠嫁人煮了些,好剩下好幾塊。
她朝前院吆喝,“來財媳婦,來財媳婦,墩哥兒來了,快拿塊肉煮著。”
說話間,墊腳瞄向背簍,果然有紅糖,還有其他零嘴,曹氏笑得合不攏嘴,唐鈍態度不冷不熱,看向沈雲山的目光略微淩厲,“你說雲巧偷你家的糧食了?”
沈雲山愣住。
曹氏擺手,“沒有的事,雲山糊塗,你莫跟他計較,前幾天我去長流村想拜訪你爺奶來著,又怕打擾他養病就沒去,你爺身體怎麼樣了?”
長流村的人都說唐家老爺子時日無多,能活到現在,全靠藥續命。
唐鈍說,“還行。”
昨晚聽到幾聲咳嗽,清早他給老爺子送藥,觀他氣色不錯,比夏天那陣子好多了,家裡還有人參,老爺子沒準能多活幾年。
“那就好。”曹氏略微局促的側身伸手,“外邊冷,去屋裡坐吧。”
唐鈍道,“不了,我和雲巧剛回來經過這兒,沒想到聽到沈雲山汙蔑雲巧,不得已多站了會兒。”
意思是不是沈雲山,他堅決不會久留。
曹氏臉上掛不住,怒斥沈雲山,“我看你皮癢了,還不跟墩哥兒賠罪。”
沈雲山嘟了嘟嘴,不情不願的拱手,唐鈍道,“他並未得罪我,跟我賠罪作甚?”
眼神望著雲巧。
沈雲山氣噎,“難不成要我跟一個傻子賠罪?”
語畢,曹氏抬手就扇他一巴掌,“那是你堂妹,哪兒來的傻子,我看你這些年愈發驕縱蠻橫,信不信我讓你娘不煮你的飯。”
沈雲山登時耷了耳,咬牙切齒跟雲巧賠不是。
雲巧眼珠轉了轉,沒有說話。
沉默間,唐鈍開口,“奶還在家等著,咱快回吧。”
曹氏想挽留已是無法,眼看背簍裡的東西離自己越來越遠,心裡窩著團火,沈老頭比她好不到哪兒去,福安鎮回長流村的山路不往屋側走,唐鈍擺明了說的假話,偏偏他有不能戳穿他,思來想去,定是沈雲山說錯話惹惱了唐鈍。
沈老頭的煙還燃著,憤怒間,毫不猶豫朝沈雲山頭上砸去,“就你聰明,養你這麼多年,連句話都不會說,午飯彆想吃。”
走到山腰的唐鈍突然回頭,朝西屋喊,“翔哥兒,初二跟叔嬸來家裡吃飯啊。”
東西送到沈家曹氏也不念雲巧的好,既然這樣,何須和曹氏虛以委蛇,唐鈍說,“我在家等你們。”
他指明要沈雲翔和沈來安以及黃氏去唐家做客,其他人不甘心,小曹氏說,“娘,咱們沒分家呢,唐家這事做得不地道啊。”
曹氏正在氣頭上,“有什麼辦法,難不成咱厚著臉皮貼過去?”
唐鈍爺奶不是普通人,她上次過去就沒討著好臉,大過年的,可不想上趕著招晦氣。
沈雲惠坐在小曹氏身側,皮笑肉不笑的說,“我婆婆說唐家兩老很好相處,定是巧姐兒在她們跟前說了什麼,以致她們對咱們有誤會。”
她成親,唐家是隨了禮的,吃酒那日,唐家卻沒人來,為此,她婆婆特意去唐家,老唐氏直說天冷不舒服不來了,她婆婆以為是跟趙氏的嫌隙引起的,沒有往心裡去,後來去唐家借石磨,察覺老唐氏不似從前和善,回家問她。
沈雲惠說,“巧姐兒看著傻,心裡聰明著呢,奶怕是被她騙了。”
曹氏早有這種感覺了,在山裡修路,她頓頓吃黃氏的飯菜,雲巧明麵不說,轉身就跟人議論她的不是,要不是她背後有唐家撐腰,曹氏早收拾她了。
曹氏後悔道,“當日不該應秀才爺的話。”
雲巧待在家,生死捏在她手裡,讓雲巧往東她不敢往西。
不像現在,管不住了。
小曹氏編著草鞋,徐徐道,“巧姐兒該是回來還禮的,翔哥兒送了那麼多隻山雞,不還禮說不過去。”
提到這茬,曹氏怒氣更甚,“翔哥兒,給我出來。”
剛剛就該挺直腰板問唐鈍要那些山雞,沈家沒分家,輪不到沈雲翔做主,她抄起門後的木棍,齜牙咧嘴奔去西屋,“甭以為窩在屋裡我就打不著你了。”
西屋的門關著,她使勁撞了撞,門紋絲不動。
沈雲翔的聲音從屋裡傳來,“這是鎮上的鐵鎖,奶你撞不開的,我不是我姐,任你打就打,你要是見不慣,就分家。”
分家的話不是第一次從沈雲翔嘴裡說出來,曹氏恨得牙癢癢,“想分家,門都沒有。”
雲巧去了唐家,地位水漲船高,如果分家,三房的日子很快就會越過她們,曹氏堅決不會同意,“把門給我打開。”
“奶什麼時候心情好了再說吧。”
沈雲翔躺在牆邊的木床上,雲巧走了,雲妮又不在家,這屋子就被他要了去,沈雲山是長子,為此大哭大鬨,沈雲翔絲毫不讓。
秋收是他起早貪黑的乾活,有屋子自然也是他的。
他翻個身,故意打鼾。
曹氏怒得繼續撞門,“把鎖給我還回來。”
“這是我大姐買的,跟奶有什麼關係。”
曹氏服徭役的那段日子,沈雲翔將家裡的東西摸得清清楚楚,少了的糧食是他偷藏起來的,他和爹娘遲早會搬出去,自然要早作打算,沈雲翔說,“奶要是沒事的話還是把大堂哥的親事定下來吧,彆哪天人家找上門打架就慘了。”
沈雲山到處招蜂引蝶,遲早會惹出禍事。
他還要在家裡住些時日,不想被沈雲山連累。
沈雲山的事兒村裡好些人都清楚,誰讓他是秀才爺大舅子,姑娘們奔著唐家,芳心暗許的不少。
至於有沒有珠胎暗結,除了沈雲山和當事人,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曹氏摔了木棍,在門口罵了許久,越罵越恨,衝進黃氏屋拿黃氏撒氣。
黃氏是個悶棍子,無論曹氏怎麼罵,罵得多難聽,她自顧縫著手裡的衣衫,不頂嘴,不哭泣,安安靜靜的。
曹氏罵得口乾舌燥沒了聲兒,又去找沈雲山,問他有沒有招惹有夫之婦。
沈雲山臉紅不已,“奶,你說什麼呢?”
“你說我說什麼,早先就勸你娶其他姑娘,你認定李悅兒,非她不娶,現在親事沒了,家裡亂糟糟的,你是要氣死我呀。”
她對幾個孫子寄予厚望,奈何他們沒有成為著就動起手來,見兒子挨打,小曹氏忙過去勸架,“娘,雲山不是那樣的人,我看劉家姑娘不錯,娘要是滿意,不如就她吧。”
秋花是春花堂妹,五官周正,性子也安靜,劉家條件比沈家好,以後相互有個幫襯。
沈雲山糾結,“娘”
“李家沒安好心,往後給我離李悅兒遠點。”
小曹氏極少疾言厲色的說話,沈雲山心裡害怕,嘴唇哆了哆,沒有反駁。
沈老頭抖著煙杆,歎息道,“就劉家姑娘吧,挑三揀四的,小心最後一個都娶不著。”
劉家相中的是沈雲翔,奈何沈雲翔年歲小,村裡男子成親晚,待沈雲翔到了成親的年齡,劉秋花都二十幾了,劉家不敢等,因此隻能選沈雲山。
事情說定,小曹氏就和曹氏去了劉家,兩家沒有請人看日子,為圖省事,親事定在年後初五。
沈雲山心裡打鼓,私底下問小曹氏是否太急了些。
小曹氏說,“你也老大不小了,雲惠和雲巧比你小幾歲都嫁人了,你再拖下去,村裡人又該胡言亂語了。”
男子拖著不成親,要麼心裡有人,要麼有隱疾。
小曹氏道,“娘不會害你的。”
沈家的事兒雲巧都不知,和唐鈍回去後,老唐氏看背簍的東西原封不動,問唐鈍怎麼回事。
唐鈍避重就輕,“沈雲山說雲巧偷了他家糧食。”
老唐氏碎了口痰,“那家子我是瞧不起的,要不是看在巧姐兒的份上,誰樂意搭理她們,她們竟往巧姐兒身上潑臟水,往後不讓巧姐兒回去了,有什麼事,請巧姐兒爹娘來家裡吧。”
“好。”
雲巧這趟回家沒有見著沈雲翔,衣服也沒給他,“翔哥兒過年不能穿新衣服了。”
“你穿過的哪兒是什麼新衣服”唐鈍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