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致你和龍(1 / 1)

魔王 尼羅 3080 字 7個月前

在傲雪關起門來悶聲痛哭之時,金玉郎已經跑到了兩條大街外,在臨近海灘的一間旅館內開了房間。 這房間可遠遠比不上那外國飯店裡的高級套房,統共隻有一間屋子,樓下是鬨哄哄的夜市,外國水兵成群結隊的喧鬨而過,隊伍裡夾著白俄妓女和本地流鶯,賣夜宵和水果的攤子掛著電燈,天亮之前都不會散。金玉郎趴著窗台向外看,心裡很輕鬆,像是剛從一灘泥塗之中逃了出來,不但成功的逃了,而且還沐浴更衣,從頭到腳一派清爽相,痛快! 回想起自己在傲雪麵前的所作所為,他忍不住嘿嘿的笑,得意非凡,感覺自己乾得漂亮。本來他可以和金效坤相安無事,可以和對方做一輩子的和氣兄弟,也可以和傲雪做一輩子馬馬虎虎的夫妻,然而他和她竟然心如蛇蠍。他都願意耐下性子敷衍他們了,他和她卻先下手為強,要對他趕儘殺絕。 既是動了殺心,也下過了殺手,那麼一擊未中,必定後頭還預備著第二擊。金玉郎仰起頭望著星空,忽然感覺自己孤單幼稚,還是個孩子,並且是小孩子。 小孩子在家門口受了欺負,當然是要哇哇大哭的跑回家中,找父母來幫自己出頭。可惜他的家裡已經沒了父母,於是他隻能另找新的保護人,而他喜歡他的新保護人。一想到那對古怪不羈的兄妹,他就忍不住又要微笑。 夜風裡有海水微鹹的氣味,讓他有些興奮,他徹底把傲雪忘記了,隻盼著第二天的太陽快些升起,自己來都來了,不能不在青島好好的玩上幾天。 一夜過後,金玉郎下了樓,在樓下餐廳裡吃了一頓很舒服的早餐,然後出門沿著大街向前走,走到半路,他發現了一家郵局。郵局出售郵票信封兼明信片,明信片挺精致,印的全是青島各處風光。他心中一動,拐進去買了一張,然後從口袋裡抽出自來水筆,在郵局的櫃台一角俯下身,將明信片翻了過來寫字。 明信片背麵也印著風景的線條畫,空餘之處隱約有淺淡橫線,那才是留字的處所。他在第一行頂格寫下“致你和——” 明信片是寫給段人鳳的,“和”的後頭應該跟著“段人龍”三字,然而橫線的長度有限,容不下段人龍橫躺,他隻好做出取舍,寫道:致你和龍。 然後另起一行,他繼續寫:我已到達青島,也許明日會上嶗山。玉郎上。 將明信片投進郵局門外的郵筒裡,他在路旁叫了一輛三輪車,坐著四處遊覽了一圈,下午去了海灘——還是熱,太陽曬得他發昏。於是他早早的回了旅館。如此又過了一夜,他起了個早,真往嶗山去了。 他在嶗山住了三四天,在這期間,他的明信片也已經抵達了段人鳳眼前。 金玉郎在嶗山裡過清心寡欲的恬淡生活,段人鳳這些天卻是活得熱鬨,她爹那吃喝嫖賭四樣長技,她除了不便去嫖之外,其餘全施展了個痛快。這天中午她接到了金玉郎的明信片,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心中也說不出是有什麼感想。段人龍見了,也走過來拿過明信片看了看——剛看到第一行字,他就嗤笑了一聲:“龍?叫得夠親的。” 讀完第二行字,他把明信片往桌上一丟:“沒話找話。” 段人鳳掃了那明信片一眼,想要把它收起來,可是當著哥哥的麵,又有點不好意思出手:“也可能他就是實話實說。” 段人龍靠桌站著,拿起明信片又看了看。從來沒誰這麼親密的叫過他“龍”,金玉郎是第一個。若是旁人忽然湊過來喚他一聲“龍”,他會厭惡的駭笑起來,不過金玉郎總像是與眾不同,無論他是和自家妹妹互相摟著睡覺,還是他喚自己龍,仿佛都有其合理性,不是特彆的荒謬。 兄妹二人不再談論這張明信片,結果第二天,新明信片又到,這回的明信片上印著嶗山風光,背後還是金玉郎的筆跡:致你和龍,我上嶗山了。玉郎上。 第三天,段人鳳收到了一封特彆快信,信封裡裝著一張照片和一張信箋,照片是金玉郎獨坐在一間屋子裡,單手將咖啡杯端到嘴邊,同時似笑非笑的望著前方。信箋上麵寫著疏疏兩行字,開頭還是“致你和龍”,結尾還是“玉郎上”。 段人鳳看了照片和信,簡直有些摸不清頭腦,不知道金玉郎這麼暗送秋波似的接連來信,是何用意。而段人龍拿著照片看了良久,忽然問道:“他是一個人?” 段人鳳立刻望向了他。 他把照片遞了過來,段人鳳接過照片細看,就見金玉郎似是迎窗而坐,身後便是一間十分寬敞的大客房,客房裡的擺設一目了然,其中最醒目的就是一張靠了牆的單人床,床上扔著一件西裝上衣和一頂草帽,而金玉郎身旁放著一張小桌,桌上放著一碟子方糖和一支攪咖啡的小銀匙,也並沒有第二個人的飲具。 段人鳳麵無表情,然而目光如炬,快將這張照片看得起火。末了把照片隨手一放,她也似笑非笑的一撇嘴:“誰知道他在搞什麼鬼,反正他根本就沒打算認真結婚。” 段人龍伸手遙遙一指她的鼻尖:“我就知道你沒死心。” 段人鳳指了回去:“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思。” 段人龍再次指她:“我是不懂你的心思,我隻知道你是看上那小子了。” 段人鳳雙手一起指他:“不是那麼回事。” 段人龍背了手:“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段人鳳下意識的也背過了雙手:“我就是覺得他這人有意思,不行嗎?” 兄妹二人以著相同姿態對視了片刻,末了段人龍歪了腦袋一笑:“行,我也覺得這小子挺有意思。” 段人鳳垂下眼皮,慢條斯理的問道:“哥,你說他到底能有多壞?” 段人龍吸了一口氣,看架勢像是要長篇大論,然而最後還是欲言又止的搖了搖頭:“你問我他有多傻,那我知道;你說他有多壞,我可就不知道了。” 段人鳳不再多問,背地裡把金玉郎郵寄來的照片和明信片全收到了一起。傻?她冷笑一聲,他才不傻,這幾張明信片和一張照片,比什麼自白都有更有力。 當然,他即便不做這一番自白,她也知道他不愛那個什麼連二姑娘。他的心是在他們這一邊的,這說起來也是奇怪,他好像是第一眼見了她,就不怕。不但不怕,甚至還欣欣然的,對她仿佛是一見如故,也仿佛是久彆重逢。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或許隻能解釋為前世尚有情緣未了,捱到今生,終又相見。 段氏兄妹沒有再得新信,因為金玉郎在嶗山過得挺快樂,一快樂,就把他們兩個也暫時忘了。 這幾天的天氣也是特彆的好,溫度略降了些,正是秋高氣爽。他白天四處的遊玩,累得減了好幾斤分量,遊玩途中還結識了一位小姐,該小姐是隨著同學上山來的,對他頗有幾分情意,他看出來了,然而不把人家往心裡放。他像是還沒有成長到“好色”的階段,平時交女朋友也不過是效仿旁人、有樣學樣。 他甚至不大有情欲,沒為誰魂牽夢繞過,也從來不曾燃過焚身愛火。 在嶗山住了四天,他下了山,沒急著去見傲雪,而是在汽車行裡租了一輛汽車,自己開車在青島市區裡又玩了一天。翌日下午,他睡足了也吃飽了,這才相當不情願的回了飯店。 他做好了和傲雪再吵一架的準備,然而傲雪見他回來了,隻是冷冰冰,並沒有和他算總賬的意思。 這些天,傲雪坐在這幾間客房裡,一步不曾往外走。走不成,金玉郎把錢包帶走了,她手頭一分錢都沒有,除非是摘了身上的首飾拿去當鋪變賣。幸而一日三餐的賬可以記在房費裡頭,否則她非活活餓死不可。在最初的暴怒過後,她漸漸冷靜下來,決定先咽下這一口惡氣,等金玉郎把自己帶回北京了,自己再殺個回馬槍,和這小畜生細細的計較一回。人活一世,她即便不能活得頂天立地,至少也得昂首挺胸。姑娘嫁了人做了人家的少奶奶,少不得要受點氣,比不得在娘家逍遙自在,這個道理她懂,可丈夫若實在是不成個人,那她也不能坐以待斃、由著混蛋丈夫將自己活活揉搓死! 她坐在外頭客廳裡的沙發椅上,低頭讀著一份報紙,對金玉郎視而不見。而金玉郎圍著她走了兩圈,忽然手扶膝蓋在她身旁蹲下了,伸了腦袋湊近了細看她。 她板著臉,轉身一躲。 金玉郎“嘿”的一笑,跟著她轉,又轉到了她跟前。他的呼吸簡直快要撲上她的麵頰,於是她將報紙“唰啦”的一折,站起身背對了他:“你還知道回來?我當你走去了天涯海角,我們此生無緣再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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