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2 / 2)

“你倆能省掉請剃頭匠的錢了。”潘中菊給出了自己的意見,到公社剃一次頭五分到一毛,兩人一年省的錢差不多夠買一斤肉。

賀岱嶽拿掃把掃了地麵的頭發,黑乎乎一層,有他的,有褚歸的,他留了一小撮,包著紙卷吧卷吧放到衣櫃裡,和從褚歸那要的幾張筆記一起。

過了一周,楊五妹相看的男方上門提了親,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號。

吳大娘湊了熱鬨來講給潘中菊

聽,男方來了兩個人,提親的年輕人和他媽,拎了兩樣禮,極其寒酸。吳大娘形容,楊二奶奶看到以後臉都青了。

年輕人長相中規中矩,高楊五妹半個腦袋,兩人站一塊,外貌倒是說得上登對。親家母對楊二奶奶冷臉視若罔聞,視線在楊五妹腰間掃了掃,屁股大,是個能生兒子的。

自從跟楊二奶奶撕破臉,吳大娘便存了幾分看笑話的心思,楊二奶奶吃癟,她非常幸災樂禍。楊五妹一份嫁妝不陪,楊二奶奶淨收六十六的彩禮不知足,挑剔人家的上門禮,活像是一場買賣。

作為被楊二奶奶賣了的女兒,楊五妹幫著娘家數錢,吳大娘最後的惻隱之心摔了個稀碎,且瞧著吧,楊五妹遲早後悔。

與楊五妹心甘情願跳火坑不同,低眉順眼了二十幾年的沈家良悄然實施著他的遷戶搬家計劃。

他先是到公社打聽了遷戶落戶的手續,牢牢記下後,夜裡悄悄和媳婦彭小燕說起了此事。

“搬家?”彭小燕驚呼出聲,沈家良一把捂住她的嘴,豎著手指示意小聲些。

“對,必須搬家。”沈家良主意已定,“家裡的錢糧全部在我媽手上,你看到了,她不願意掏錢給長栓治病,我們能找人借一次借兩次,但拿什麼還?次數多了,再深的情分也借散了。褚醫生是個好人,搬到困山大隊長栓才能活下去。”

“搬,我們搬!”彭小燕咬牙,為了兒子,她拚了。

“等收了晚稻,我會跟媽他們說分家。”沈家良硬著骨頭,彭小燕緊緊握住他的手:“到時候我回趟娘家,請我爸和我哥過來。”

分家不是易事,夫妻倆心裡有數,沈家良看了眼睡著的兒子,若非逼不得已,他何苦背井離鄉。

在分家前,沈家良若無其事地照常上工。長栓不能劇烈運動,因為曾經出過事,沈家良夫妻不敢放他一個人待家裡,每天帶著他上工,讓長栓在他視野範圍內玩耍。

長栓靜靜地觀察著天上的雲、樹上的葉、地上的螞蟻,他擁有從任何事物中尋找趣味的能力,外人眼中的他木不楞登的,調皮的小孩嘻嘻哈哈地笑他傻,長栓不為所動。沈家良嗬退朝兒子扔泥巴的小孩,長栓抬起頭,衝沈家良甜甜一笑。

“要尿尿嗎?”沈家良摘下長栓衣服上乾枯的樹葉,殘缺的葉片布滿了風雨侵蝕的痕跡,了無生機。

“不要。”長栓搖搖腦袋,拿過沈家良的手裡的月亮,對著陽光給沈家良描繪,“爸爸,葉子上有稻田。”

那是長栓眼裡的世界,沈家良看不出他所說的稻田,耐心地附和:“嗯,稻田黃了,馬上收稻子了。”

十月底,漳懷各公社的晚稻陸續進入了收割期,楊桂平召開了動員大會,曬墊、籮筐、鐮刀等等收割稻子的器具一應準備齊全。

較之七月的雙搶,晚稻收割氣氛相對輕鬆。一是秋季的天不似夏日多變,沒有那麼驚心動魄的搶收,二是收完晚稻,今年的要緊事就告一段落了,挖紅薯種麥子可以緩著來。

褚歸無需下田參與勞作,醫

生有醫生的任務,

他得坐鎮衛生所,

若出現啥緊急狀況及時救援。不過按照往年的經驗,發生緊急狀況的概率少之又少。

王燕燕還沒生,預產期趕上晚稻收割,楊朗快愁死了。

褚歸提著藥箱給王燕燕看診:“生產估計在這兩天了,莫忘了通知接生員。”

王燕燕心態比楊朗好,她是生過兩胎的過來人,前兩次皆是村裡的接生婆接生的,母女平安。

產婦情緒穩定是好事,楊桂平媳婦見不得楊朗緊張巴巴的樣子,以防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楊桂平媳婦將他轟到了外麵。

即將是三個孩子的爸了,沒副穩重樣。

褚歸隱約能明白楊朗緊張的原因,不全是憂心媳婦生產,還有肚子裡孩子未知的性彆,他迫切地想要一個兒子。

“放鬆點。”褚歸拍拍楊朗的肩,“這兩天家裡留個人陪著嫂子,有事隨時到衛生所叫我。”

褚歸通過把脈已經知道了孩子的性彆,楊朗一怔,似是領會到了褚歸的暗示。

“謝了。”楊朗人如其名,性格直爽,跟褚歸相處長了,表現一點不拘謹,“等燕燕生了記得來喝滿月酒。”

褚歸脈把得很準,王燕燕在晚稻收割的第二天發動了,楊朗拔腿光著腳飛奔回家,腿上的濕泥啪嗒掉了一路,他渾身臟兮兮的,到處都是泥點子。

楊朗今早三請四求終於說動了接生員,把她請到家裡坐鎮,在她的指揮下,楊桂平媳婦鎮定地燒好熱水,兩個小姑娘手牽手候在屋外,王燕燕隨著宮縮規律地吐氣。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楊朗伸著耳朵聽屋裡的動靜,覺得褚歸讓他請接生員的建議太對了。

但是,他媳婦這胎是不是生得久了點?楊朗不確定王燕燕前兩次生產的用時,但大體有個概念。大女兒是夜裡出生的,那時候他們剛要睡下,送走接生婆時雞叫了一聲。二女兒更快,中午發動,生完沒耽擱吃晚飯。

而此時距他到家已過了三個小時,什麼孩子頭出來了之類的,他一句沒聽到。問裡麵如何,接生員一直沒個準話。

女兒不安地喊爸爸,楊朗一疊聲地安慰她們:“沒事的,接生員同誌在裡麵,一定沒事的。”

此時褚歸的那句“有事隨時到衛生所叫我”突然響起,楊朗麵色一白,招呼大女兒:“榮榮,你馬上去衛生所叫褚醫生,跑快點。”

小姑娘兩條辮子一晃,風風火火地跑了,楊朗握著拳在屋外走來走去,晃得人眼花。

褚歸在廚房做飯,賀岱嶽跟潘中菊一個田裡收稻子,一個在老院子曬稻子,每天清晨收稻大軍浩浩蕩蕩地下田,從早忙到晚,褚歸包攬了家裡的家務,他做飯水平勉強果腹,但能稍微讓母子倆多休息會兒。

早午飯是褚歸做好分彆給兩人送去,晚飯則是照著煤油燈一桌吃。

聽見有人喊褚醫生,褚歸來不及熄火,扔下鍋鏟便往外走。他認出來人是楊朗的大女兒,小姑娘跑掉了頭繩,辮子散亂地披在身後,神色慌亂,一看到褚歸,眼

淚瞬間奪眶而出。

褚歸拎上早收拾妥當的藥箱,反手關上門,小姑娘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褚歸遞上一張手帕:“彆哭,臉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小姑娘忍住眼淚,轉身在前麵帶路,中途碰到了她飄落在路邊的紅頭繩,她腳步不停,媽媽比紅頭繩重要多了。

進了院子,王燕燕的痛呼一聲接著一聲,房門緊閉,楊朗看到救星,一個箭步衝上前。

“裡麵情況如何?”褚歸平和的聲線有效安撫了楊朗的急躁,說話時褚歸朝小姑娘伸出手,掌間赫然是沾了水的紅頭繩。

撿紅頭繩不過一個彎腰的功夫,若情況萬分緊急,楊朗不會讓一個小姑娘來叫他。

“接生員說孩子頭太大卡住了,她在想辦法。”楊朗苦著臉,王燕燕孕期除了偶爾加個雞蛋、喝點肉湯,吃的和他們一樣,七個多月仍大著肚子上工,孩子怎麼能卡住呢?

“我能進去看一眼嗎?”褚歸替王燕燕把脈時沒碰過她的肚子,無法判斷細節,孩子頭大卡住是他所料未及的。

楊朗猶豫了,他讓女兒請褚歸來屬實是下意識行為,讓他進產房看媳婦生產……

“胎兒在腹中時間過長可能導致窒息,楊二哥,我是醫生,醫者無性彆。”褚歸想到上輩子王燕燕難纏一屍兩命,語氣不免急促了些許。

又是一聲痛呼,褚歸看了看產房:“楊二哥,你多猶豫一分,嫂子多遭一分罪,多擔一分風險。”

“好!”對妻子的擔憂占據了上風,楊朗敲門,叫裡麵的人放褚歸進去。

“褚醫生是男的!”楊桂平媳婦把著門,態度卻不似她言辭那般堅決,她感覺到了兒媳婦這胎十分凶險,要真有個意外,她們全家人恐怕追悔莫及。

“媽,燕燕生了快四個小時了!”楊朗一肩膀撞開門,把他媽擠到一邊,“褚醫生你進去。”

褚歸側身從兩人之間的空隙鑽進了屋裡,血腥味撲麵而來,楊朗所說的接生員轉過頭:“誰讓你進來的,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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