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程母當即就啞了,她雖然疼弟弟,但也絕沒想過拿兒子卻換弟弟;誰知一旁的董舅母倒得了啟發,脫口而出‘外甥是大官,便是犯了罪過也不會如何的,頂多罰錢了事,不如叫外甥去認了這罪?!’話一說出,程家母子全都氣得臉色煞白。

旁人更會想,幸虧董家無能,連獄司都進不去,見不著董舅父,不然串通一番,怕是董舅父真會攀誣程家也說不定。

程始當即大發雷霆,也不管有沒有人聽見,衝著立在廳堂中的程母大喊:“成!百善孝為先,隻要阿母吩咐一聲,我這就北軍獄出首自告!以後阿母就隨著二弟三弟過活罷!”

這一頓裡裡外外不少人都聽到了,仆婦管事紛紛道自家老夫人直是瘋魔了。隻蕭夫人躲在屋內微微而笑,罵無好言,一旦爭執開頭了,多好的情分也會傷的。

這時,程母酒也嚇醒了,奮力扇了董舅母一個響亮的大耳刮子,就自己萎在屋內不出來了。哪怕之後聽聞程始吩咐家奴再不許董舅母踏進程家半步,哪個放人進來就打斷哪個的腿,程母也不敢置喙。事情就這麼僵住了,直到董呂氏第三日上門來賠罪。

按照青蓯夫人的說法(蓮房傳),董家父子,老的愛財,小的愛色,董舅母又是個昏貨,董呂氏是董家唯一一個明白人;不過,這份明白也是拿許多苦頭換來的。

董呂兩家原本都是家境殷實的農家,兩家父親早早為孫輩定了婚約,誰知董太公早亡,兼之天下大亂,隨即家業一日不如一日,而呂家卻尚能維持。呂太公為著守信,還是將小孫女嫁入連飯也吃不飽的董家。初初幾年,董舅父舅母對這新婦還算不錯,誰知程始同誌太過給力,沒幾年就起了勢,再看程家幾兄弟娶的新婦非富即貴,董家老兩口就覺得兒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若非董呂氏已生下若乾兒女,又善於奉承,怕是早被休了。

也不知董呂氏與程母說了什麼,從天光亮一直說到午晌,說的程母脾氣全消,到了晚上就期期艾艾的使人去喚程始和蕭夫人過去,表示服軟。

聽到程母傳喚之時,程始與蕭夫人正叫了程少商一同用膳,順便聯絡親子感情;看見跪在門畔的那個婢子不安的樣子,青蓯夫人笑了笑,道:“倒比夫人預料的早了些,看來這呂氏口才了得。”

蕭夫人笑而不語,起身就要出門,程始臨出門則還不忘囑咐女兒,道:“嫋嫋,你自己先用飯,多用些肉!”

程少商原本起身抬臂的姿勢頓了頓,才道:“喏。恭送阿父阿母,阿父阿母早些回來。”

女孩聲音軟軟的,好像揉著個粉麵團,程始心中喜歡,笑眯眯的點頭出門。

程少商繼而跪坐些,低頭悶悶用飯,一旁的阿苧有些奇怪,青蓯夫人看了,笑道:“女公子勿要不快,夫人和大人以後會常來陪你一道用飯的,今日實是有事。”

程少商低聲應了。

可惜,縱然是七竅玲瓏的青蓯夫人也猜錯了,程少商不是在想這個——她不喜歡彆人叫她‘嫋嫋’,因為她自己是有乳名的,叫‘玲囡’,雖然叫它的人已經故去了。

……

每次走進程母的居室,蕭夫人都覺得眼花,程母對屋子的要求很簡單,富貴,富貴,再富貴,從地板桌幾床具坐具但凡能嵌金的地方統統嵌了金絲金帛。

一開始程母說話還有些不好意思,話匣子打開了就越說越順了。她拉著程始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你外弟婦說的好,老了老了還能依靠誰,還不是靠兒子,你這些年血裡火裡討功勞,我才能過上吃肉飲酒的好日子,我怎會把你的死活瞧的比旁人重…”

程始與蕭夫人互看一眼,俱不說話。

程母繼續哭道:“你外大父臨終前叫我多照看家裡,可我沒看住,你其他舅父死的死,散的散,隻剩下這麼一個。我覺得對不住過世的父母,這才想著多貼補董家,以後你不樂意,我絕不多事還不成嗎……”

蕭夫人心中對呂氏刮目相看,這才大半日就把程母徹底說轉了。她看了丈夫一眼,程始會意,道:“阿母,呂家弟婦還說了什麼。”

程母牢牢記著董呂氏的話,示弱,一定要示弱,便戚戚道:“她說,隻要你升官立功,董家自然沾光,叫你舅父去軍中當差是挖你的牆角,拖你的後腿。”說到此處,她語氣一變,咬牙切齒道,“原來這些年來,董家也沒存下多少錢,不是叫你外弟拿去尋婦人嬉鬨了,就是被你那歹毒沒心肝的舅母拿去接濟她的娘家了!”

程母雖然自己很愛貼娘家,但是討厭彆人貼娘家,為著蕭夫人當初貼娘家她罵了有好幾年,如今知道自己貼補弟弟的錢不少都給弟婦搬回了娘家,自是怒不可遏;心下算計著哪日有功夫了,殺上門去揪著董舅母的頭發好好打上一頓出氣。

“兒啊,”程母一下一下的拍打程始的胳膊,“你就救一回你舅父罷,他們田地也有了,屋舍也有了,餓不著凍不著,以後我絕不再來尋你的麻煩了!”又轉頭向蕭夫人,道,“以後家裡的事也全都由你做主,我老了,享享清福就是了。”

蕭夫人的目光猶如一泓深潭,波紋不動,進屋這麼久,方才開口道:“看來君姑是想明白了,其實舅父也不是不可救……”

本來程母一邊抹淚一邊偷偷轉著眼珠子,蕭夫人這話未說完,她就一跳三丈高,暴聲道:“好哇,你舅父果然是你們兩個沒心肝的陷害的,就是為了來拿捏我,我是你阿母,是你阿母,你居然敢這樣,我要,我要……”

“君姑要把我怎樣?”蕭夫人冷冷的打斷道,“君姑能把我怎樣?”

程母一時語塞,程始紋絲不動,屋內一片寂靜。

蕭夫人緩緩起身,將門簾掩實些,轉身道:“不過休了我罷了。想君姑也聽到些風聲,這些年在城池之中,在戰陣之餘,我也略有些微薄功勞,且不說你能不能逼著大人休了我,便是休了又如何?我還活著——”

她微微一笑,嘴角帶起一種奇特的譏嘲弧度,一字一句道:“我還活著,旁人可就不一定了。”

程母猶如被潑了一盆冰水,呆住不動。

蕭夫人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道:“呂氏說了那麼多,難道沒說這個?”

程母身上漸漸顫了起來,兒子用弟弟拿捏自己,自己不是沒想過用新婦拿捏兒子,可董呂氏說的話曆曆在耳——

我在外頭聽說,蕭嫂嫂在陣前救治傷病,安撫戰亂中的百姓,上上下下好些人誇呢,朝廷都下了表彰,便是您硬逼著將軍休了她,那又如何,她還能餓死凍死羞死不成,不過是叫人家都說您糊塗惡毒呢。將軍一肚子火還不是發到董家頭上,您弟侄二人還能有命麼!待您百年之後將軍再迎回她,她照樣兒孫滿堂的享福,可董家呢……

看著蕭夫人靜如寒冰的麵龐,程母聲音被堵在了喉嚨裡,顫著手指,轉頭對程始道:“我的兒,你就看著她這樣欺負我?”

程始沉聲道:“我知道阿母總覺得我向著元漪,可阿母想想,難道我是一成親便如此的麼。這十幾年來,元漪的所作所為,阿母您的所作所為,兒都一一瞧在眼裡,”他扭頭看了妻子一眼,回頭對程母道,“——元漪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董家不可繼續姑息,阿母,你也該歇歇了,不該您管的,您以後就不要管了。”

程母頓坐地上,渾身無力,說也說不出,罵也罵不出。程始心中生憐,抬頭瞧了蕭夫人一眼,隻見蕭夫人微微點頭,程始便道:“你先回屋,叫人把門關嚴實了。”

蕭夫人看著程始微微一笑,道:“喏。”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捧場,鞠躬。

我說的爪印,不是真的用標點符號擺出爪印的樣子,要字嗒。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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