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不需要旁人告知,程少商就知道葛氏大概被解決了。不但每天不時聞於耳邊的葛氏尖叫不見了,到搬家那天她也沒看見這位二叔母。

搬家是件大事,本應全家齊上,不過蕭夫人也沒指望程母或程少商能幫上什麼,便自顧自的逐步安頓新宅,搬妥家什器具,整理林苑花草,將各屋的火牆火爐燒上幾日,再將程母用慣的那些鑲金帶銀的物件提前搬過去,也就差之不多了。

到了遷宅那日,天未亮程少商就被叫醒了,迷迷糊糊的被阿苧捉起來穿暖吃飽,然後披上一層厚厚的皮毛大氅(熱心的程老爹新送來),就被擁上了一架四麵圍簾的步攆。

程少商四周一看,隻見黃金愛好者程母,跛腿二叔程承,靦腆堂姐程姎人手一部步攆,,便是昏昏欲睡的小胖堂弟程謳被抱在傅母懷中也坐了上去,一長串人行魚貫往門口而去。

其餘人還好,不是清瘦就是年幼身小,隻程母肥壯高大,足抵過兩個半傅母,饒蕭夫人早有準備,特意找了幾個虎背熊腰的健卒而非尋常仆婦來抬步攆,依舊有些搖晃,好似風中百合,雨打芭蕉……呃,恭賀XX花農喜迎豐收。

程少商忍著深冬的寒意,哪怕喘著白茫茫的鼻息也特意從後麵的步攆上探出腦袋往前張望,看得心中大樂。隨行在步攆一旁的阿苧看了,道:“女公子,趕緊坐回去,不用憂心你大母,她穩著呢。”程少商:……

此時天空仿佛蒙著一層藍灰色的薄紗,步攆兩邊的健仆每人手中或擎著火把或舉著燈籠,寒冷的晨氣襯著火光點點,此情此景,好像是夢裡的情形,程少商不覺惘然。

其實原先的程家和原先的萬家隻隔著一扇小門,直接從小門過去更近;不過遷宅大事自然不可以這樣,眾人鄭重其事的從原程宅那不大的門口走出,再更加鄭重其事的繞行至原萬家大宅的正門。

程始夫婦已在洞開的大門處笑而恭迎,以雁翅狀堂皇的站立極長的兩排侍衛家將另提燈婢女,從門往裡望去,一群打扮得戴著猙獰麵具身著五彩織羽的儺人已跪侍在裡頭。程始一見了眾人過來,連忙三兩步迎上前去,親自扶著程母下攆,後麵程承及幾個孩子都由仆婦扶著下攆。程母心中高興,卻道:“這樣冷的天,可凍壞我兒了,早些開鑼又何妨?”程始笑道:“尊長不來,哪個敢開鑼。不敬不孝,天不容。”還舉手指天以表誠意。

後麵凍得哆哆嗦嗦的程少商翻了個白眼,心道:你現在說的好聽,好像幾天前你們母子乾的那場架沒人看見一樣。

這時,隻見程始一揮手,驅儺大戲便隨著古老的吟唱和銅鑼鐵鏘之聲開始了;程始扶著程母領頭往裡走去,儺人們始終在前不遠處唱跳,再有隨行在旁的祝巫一路高聲呼喊驅儺迎新的福語。雖然天還未亮,可周圍的火把照得猶如白晝一般。

出身鄉野又不曾見過什麼世麵的程母何曾見過這樣的排場,待到了池邊柳前,程始還特意使人將已結了厚冰的湖麵砸開,再將一桶不知是睡著了還凍昏了的“活魚”送到程母手中,讓其放生,然後四周眾人很應景的一齊拍手叫好。一番裝模作樣,程母心中暢快之極,再不記得什麼董家葛家,隻知道自己兒子還是孝順自己的——隻要自己不去惹蕭氏即可。

這也是程少商第一次看見這時代達官貴胄的宅邸,怎麼說呢,比不上北上廣的大公園的規模,但比比她老家鎮上的公園是沒問題的。至於建築風格,既不像她以前看見的江南園林的柔軟溫和,也不像北方富賈巨大院落的封閉高聳。

這裡的屋宅建得高大壯闊,屋脊筆直,屋簷清朗,所有的建築都以十字軸線對齊,彼此間隔疏朗,哪怕就那麼平白空在那裡,無論主宅副苑,還有亭台樓榭,都有一種驚人的對稱感。方就正方,圓就正圓,直就筆直,闊就平闊,絕無一絲矯飾感。

整座宅子不見得多麼恢弘威嚴,但充滿了一種質樸剛健的古典之美。

待到了新宅主屋,又是一通宰殺牲畜,祭奠這個神那個仙外加程家祖先,一會兒跪一會兒起,一會兒還要跟著程始念奇怪的賦詞。程少商對此時的迷信體係毫無所知,隻發現既沒有觀音菩薩,也沒有地藏如來,心中甚是奇怪;又兼病後體弱,就趁機倚在阿苧身邊輕輕喘氣,隻比又在傅母懷中睡過去的小胖堂弟略強,引的蕭夫人不滿的回頭看了她一眼。

這般忙碌了足有兩個時辰,直到日正當中才算完成全套儀式。程母依舊精神奕奕,輕鬆的從蒲團上一躍而起,一旁的胡媼都自歎不如。

程母回頭一看,略皺起眉頭,這樣闊大的廳堂愈發顯得程家人丁稀少,於是秉性發作,又想噴兒媳幾句,可葛氏被關起來了,三兒媳桑氏更在遠方,大兒媳蕭氏嘛——倘若兒子牛性發作,說什麼“元漪生有四子阿母你才三子,你數落她還不如先數落數落自己,兒覺得程家列祖列宗一定對元漪很滿意的”,那大家臉上可不大好看了。

程母努力按捺下舌頭,轉頭問胡媼:“怎麼不請幾位賓客,就咱們自家人多冷清呀。”

胡媼笑著低聲道:“大人還沒受皇帝的犒賞呢,現下請賓客有什麼意思。等升了官秩,再大宴賓客,豈不光彩?到時禮錢也能多收幾個……這是我偷著打聽來的,將來您千萬彆提禮錢什麼的,回頭我可要受大人罰的。”

程母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她身後的程少商挨在阿苧身旁,奄奄一息的想著(現在時真累了),倘若自己不病死的話,一定有資格排入程家智商TOP3。

接下來幾日,程母都抑製不住興奮的滿宅亂走,滿心喜悅的欣賞這座她心儀已久的宅院。想到萬老夫人曾在這座亭子裡坐過,哪怕北風呼嘯她也恨不能坐上一整天;想到萬老夫人曾在這池邊觀過魚賞過柳,她就恨不能把魚兒穿上柳枝都烤了吃了;想到萬老夫人曾住在主屋裡如何氣派威嚴,她就抱著床榻不想起身了。程始夫婦都很滿意這種狀態,程家空前和諧。

程二叔分到一方清淨優雅之處,邊上還有一棟兩層半的小閣樓,恰可以作為藏書樓之用——雖然現在隻有樓沒有書。沒了葛氏在旁聒噪謾罵,不過幾日程二叔連臉龐都紅潤起來,集中用膳時居然也能閒聊幾句,接一接程大將軍的冷笑話。

程少商也分到一座精美的庭院,前有花樹後有竹林,一側通著一條潔白圓石鋪就的小徑,甚是風情雋致,旁邊相鄰著一座空著的大屋,目前用不著,也許不久的將來可以用來堆放她的嫁妝——如果她嫁的出去的話。唯獨不好就是離程始夫婦的住所太近,倘若她想做點什麼,蕭夫人不用筋鬥雲也片刻可至。

日常無事,程少商常規養病,因身體虛弱,也輪不上學習文化知識,是以隻能繼續當文盲,閒暇時看看竹簡猜字。不幾日,程老爹在午後的茶點席上興衝衝的告訴眾人,皇帝不但升賞他官秩千石,還加封他為曲陵侯。

程少商撫掌而笑:“阿父一定是在曲陵那裡打了大勝仗,立了大功勞。”

程始看女兒最近麵色紅潤,心中歡喜,笑道:“那倒不是,曲陵那次不過小陣仗;真論起來,還是這回在宜陽,為父立下了些寸尺之功……哎呀,宜陽大戰,那才叫痛快!”他撫須長歎,側臉回想,“真快哉,快哉!”

坐在上首胡床上的程母放下雙耳杯,疑惑道:“那為何封我兒為曲陵侯?作甚不封宜陽侯?”侍坐在一旁的程姎低頭不做聲,輕輕在她杯中倒滿酪漿,舉止柔順,一旁的蕭夫人看得暗暗點頭。

程始促狹道:“嫋嫋,你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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