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182(番外)(1 / 2)

[綜]戀與獵人 Miang 12138 字 6個月前

第182章

緣一在繼國家住了下來。

他已非兒童,自然不可能再住在童年時所居的、三疊大的狹小房間,更何況在老國守大人去世多年的如今,禮節也不容許繼國族人如此對待他。於是,優便為他安排了臨近西之庭的房間,恰好臨近他從前栽植花朵的所在。

可是,他雖然住了下來,卻不大喜歡仆從的服侍。

“夫人,這該如何是好啊。”又一次的,被派遣去照料緣一生活的侍女,露出了發愁的神色,“平常裡不讓我們服侍也就罷了,緣一大人可能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可是,連我們送去的衣裝,也被原樣退了回來……”

“他不收嗎?”優放下手中的筆,蹙眉問。

“是的。”侍女謹小慎微地回答,“緣一大人說,他本是普通人,便不該穿這些絲絹之物。…這是什麼話呀!這位大人不是殿下的親生弟弟嗎?怎麼會是普通人呢?”

優歎了口氣,說:“他會這樣想,也是正常的。”畢竟多年前,他在繼國家時,就習慣了將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而非是繼國家的少爺。頓一頓,優說,“讓我去勸說他吧。他身上的衣物已經有些舊了,再不濟,也要修補一番。”

說罷了,優便離開了自己的臥室,到了繼國緣一的門前。

她的腳步一貫很輕,穿著白襪的腳落在走廊上幾乎無聲,唯有絲綢的下擺會掠出輕盈的片響。也許正是因此,她來到緣一的門前時,並未驚動這個久未歸家的獵鬼人。

“緣一大人……”

她剛想出聲問候,便察覺到移門半敞著,光線斜斜投入了簾後。繼國緣一恰好在更衣,他將上衣的襟領套上雙肩,伸手撫平羽織的褶皺。

目睹這一幕,優微微一愣。

男子的背影沉穩而有力,肩頸處一閃而逝的身體輪廓,盛著淡淡的陰影與日光,直如一道幾經鍛造的藝作。

“義姐?”緣一聽見她的聲音,轉過了身,尚未放入袖中的手,便懶懶地擱在襟間。

“緣一大人,我聽聞您不大喜歡侍女送來的衣服。”優連忙露出客氣的笑容,禮貌地問,“是衣服不合身嗎?還是用料不得您的心意呢?”

女子的笑顏溫婉素淡,猶如冰麵上的乾淨月光。緣一看著她的笑容,淡淡地說:“不是,並非你說的那樣。我乃獵鬼之人,若穿那種名貴的絲絹,恐怕會是一種糟蹋。”

他的語氣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淡然縹緲感,就像是對這些凡人之物早已無分毫介意。當然,世事本就如此,本身強大耀目如太陽者,自然是無需金衣裝點的。

優說:“再怎麼說,您身上的衣物也有些破舊了,不如先暫時換下來,交給侍女縫補一番,等修補完畢了,再交還給您吧。”

她盛情難卻,即使是緣一,也不忍再拒絕了。他想了想,將手自襟領間收回,低聲說:“那好吧。”

他將手置入袖間時,有什麼東西自那裡飄落下來。優和緣一同時一愣,分彆伸出手

去夠。優更快一些,彎下腰,手指便觸及了那件飄落之物——

一條陳舊的發帶,布料有些發黃了,上麵繡著幾朵拙劣的杜鵑花。不知是否因長久摩挲之故,發帶上的線頭已都脫開了,早不複舊日精致。

優的眸光輕輕一閃,觸及發帶的手指慢慢僵住了。

“這是……”

她抬起眼簾,恰好看到緣一也保持著伸手去撿的姿勢。

他沉默片刻,便淡然著表情,不動聲色地從她的指尖抽走了這條陳舊的發帶,安然地放入了自己的袖間。旋即,他避開優的視線,平靜地說:“這是義姐當初贈給我的禮物。我將它與兄長的笛子一起,長久地保存著。”

優直起了身子,攥住衣角,咬著牙沉默著。

她記得這條發帶。

這是她親手所繡的發帶,在緣一告辭去往寺廟的那個夜晚送給了他。本以為這樣細碎的小東西,早在經年的時光裡遺失了;就算未曾丟失,也該破損折舊,沒想到緣一竟然保存得如此妥帖。

而且,他是在……將這條發帶隨身帶著的嗎?

這一瞬,優的心悄然跳快了一些。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她輕咬唇角,喊道:“緣一,我想問你…”

“義姐……?”

她的眉心輕結,聲音有些微顫,“我想問,緣一,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你為什麼沒有去寺廟?後來…你去了哪裡?為什麼音訊全無了呢?為什麼成為了獵鬼之人?”

從見到繼國緣一的那一瞬起,她就想問這件事了。可兩人的身份區彆,還有那十多年的時光都橫亙其間,讓她不敢多言,隻能履行著義姐的責任。

昨夜她在枕間輾轉,這些疑問便一度在喉頭舌尖徘徊,令她頗為躊躇。在看到那條發帶的一瞬,她終於將那些猶豫都打消了,問出了自己想問的事情。

“不要用一句簡單的‘都很好’來回答我。”優執拗地說,“那不是我想得到的答案。”

緣一看著她,眸光很平靜:“我隻是不希望令義姐擔心。”

優聞言,心中略略有些失望。看來,緣一是不願意開口告訴她這些年發生的事情了。也許對緣一而言,自己已經算是個關係疏遠之人,並不值得他將自己的故事都說出了。

優垂下眼簾,說:“是嗎?……那就算了吧。”說罷,她斂起了方才那種急迫的、真實的神情,露出了客氣的笑容,說,“啊,對了,差點忘記了正事。我將準備好的的新衣放在這裡了,還請你有空的時候換上。”

她從侍女手中接過疊好的羽織與衣袴,放置在榻榻米上:“至於換下來的衣服,我會派侍女來取的。”從頭到尾,都規規矩矩的,與招待普通客人是一般的情形,客氣而禮貌。

等她說罷了,她便躬身一禮,朝外退去。緣一看著她熟稔而有禮的姿態,眸光微微一動。

“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我沒有去寺廟,因為我看見了無窮無儘的天空。”

正當優轉身要走時,她忽然聽見緣一在她背後如是說。明明方才還說著“不希望你擔心”因而對自己的故事閉口不談的人,卻在她將要離開的前一瞬,自顧自地張口說起了話。

優停下腳步,側耳傾聽著他說的話。

“雖然很可笑,但是小時候的我一直想在無垠的美麗天空下一直奔跑。離開繼國家的那個夜晚,我就看見了這樣無窮無儘的夜空。”

優慢慢抬起頭,有些茫然:“無窮無儘的夜空……?”

“是。”緣一說,“沒有高牆與囚籠所限的天空,遼闊無垠,無拘無束。於是,我改變了去寺廟的想法,在夜空下朝著前方一直奔跑起來。一天一夜之後,已經來到了遙遠的陌生山野中。”

優聽著她的話,情不自禁抬起頭望向了屋簷——殿宇的屋簷將天空切割為四四方方的一塊,冬日的天泛著淡淡的淺灰色,厚重的雲壓得很低,幾乎要落在檜木皮的屋頂上。高聳的城牆上,繼國家的家紋連綿不絕,似乎一度要延伸至雲中。

“那之後呢?”她輕合眼簾,問,“生活還順遂嗎?……成家立業了嗎?”

“勉強,算是有了一個家吧。”緣一遲疑地說著,話中卻有一縷淡淡的不確切,“後來,我遇到了兩個沒有家人的孩子,我們三人一道被山中失去妻子的樵夫所收留。那兩個孩子,一個比我大兩歲,名為‘和’,是個如兄長一般溫柔的人,因為戰亂失去了父親和母親;還有一個和我同齡的女孩,叫做‘歌’,她很活潑,也很乖巧,家人因為流行病而離去了。他們幾個人對劍技毫無了解,也不在乎我是否能看到奇怪的東西,隻是把我當做親人來看待。”

聽到這些,優懸著的心,漸漸地落了下來。

原來,這些年來,緣一也並非是孤身一人。雖然這樣的“家”中全是沒有血緣的人,可有人陪伴在身旁的話,那也很好了。

而且,也許,緣一會喜歡上那個叫做“歌”的女孩吧。

雖然心底有些莫名的澀意,但她覺得這樣也很好。緣一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家庭,這本是她應該衷心祝願的事情。

“九年之後,歌喜歡上了村子裡一名心善的少年,在養父的應允下決定嫁人。”緣一的聲音,卻在此時微妙地沉了下來,“因為我的體力最好,我負責去鎮上尋找送嫁的轎夫,阿和與歌就留在家中,照料已經病入膏肓的養父。那個時候的養父已經病重了,唯一的願望,便是看到歌的出嫁。”

“後來呢?”

“那天,我回家的時間被耽擱了。從鎮上回到家的時候,發現阿和、歌還有養父,已經全被殺害了。”

優的麵色愣住了:“……怎麼會?”

這故事太過急轉直下,叫她一時沒法反應過來。明明這個故事的前一刻,還是沉醉於戀情的少女,在父親與兄長的祝福期待下等待出嫁的美好時光,可為何之後便會遭遇如此殘忍的結局?

“那個時候的我也無法接受這種事情。阿和、歌與養父,在十年間給了我家族一般的關懷。但是,大家

卻都被如此突然地奪走了生命。我很茫然地看著大家的屍體,直到附近的獵鬼人趕來,讓我為逝去的人修建墳墓。我得知奪走他們性命的就是惡鬼,在那之後,我就成為了獵鬼之人。”

說來是很簡單的幾句話,但可以想見,其間所遭遇的傷痛並非是字麵上那麼的簡單——離開繼國家後,好不容易重新擁有的牽絆就這樣被奪走了。換做誰都不會輕易地接受的。

優的麵色微微一白。

她易地而處,便覺得心臟有點悶。更為煩躁的是,她覺得這十幾年來自己每日的祈願,並沒有當真傳遞到神佛的耳中——她不停地請求幸運眷顧繼國緣一,這也隻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優垂下眼簾,喃喃說:“我明白了。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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