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2 / 2)

陰靈之路 柳明暗 21757 字 6個月前

花縈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眼見著李睦、明宸、林靈已經歡歡喜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席處坐下,白星才忽然往花縈那裡傳了一句話:“總得要去試一試。”

“隻要我們把握住分寸,”白星道,“應該是不必太擔心的。”

花縈也聽出了白星話語中的不確定,但她細看得白星一陣,想說的話就都收回來了。

白星不知道他的動作,很有可能會觸怒孟彰,甚至是觸怒孟彰背後的人嗎?

他知道。

但有些事情,總是要去做的。

不說道脈之內,就是他們自己,甘心眼看著原本在這帝都裡還勉強算是勢均力敵的兩方道脈力量失衡,甘心看著他們被李睦、明宸和林靈遠遠甩在後頭嗎?

憑什麼?!

“對的,”花縈喃喃道,再一次說服她自己,“隻要我們把握住其中的分寸,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白星、花縈這兩個小郎君小女郎淨顧著說服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原本眉眼間還帶了一點喜意的石喜,正在沉沉看著他們。

這兩個人......

在白星、花縈心神回轉的前一刻,石喜收回了目光。

他看著手上的《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難怪三清道脈的人在他們酆都裡就是要比北辰閣和瑤池派的人體麵。

告假的孟彰,其實並不隻是在童子學學舍裡掀起一片不小的漣漪,就連整個帝都洛陽的某些地界,都激起了些變化。

就似謝遠,似孟彰名下的那些商行、農莊,更似帝都乃至是安陽郡裡的孟氏族人,還包括散在帝都各處的鬼嬰胎靈們,同時還有帝城裡的司馬慎。

揮退了近侍後,司馬慎也是很有些怔忪。

“不愧是孟婆的幼弟,不愧是備受各家關注的資質.....這等修行進度,委實是驚人。”

司馬慎暗歎了一句,不覺回轉自身。

“他修為進展那般迅捷,我也不能慢。”他道,伸手從隨身的小陰域裡摸出一縷地脈龍氣來。

這一縷地脈龍氣,是幾日前他阿父武帝司馬簷著人送過來給他的。

對於他們這等陰靈來說,地脈、水脈、陰脈的龍氣,可謂是絕頂的修行資糧。

哪怕是他阿父手裡,也沒有多少。

這一縷地脈龍氣......

司馬慎很清楚,就是從他阿父武帝司馬簷那邊給他騰出來的修行資糧。

垂了垂眼,司馬慎壓下心裡的感慨與無奈。

他站起身,轉身往內室裡走。

獨屬於他的修行陰域,就在那裡。

“......還是修行吧。”

投入那方乳白夢境世界的孟彰,卻不知道他的這一次破境,到底都在帝都、安陽郡裡激濺起怎樣的漣漪,他正睜著眼睛,茫茫然地打量著現下的他自己。

此刻的孟彰,並不是安陽孟氏那個麵帶病弱之氣的小郎君,而是......

一條丈長的銀白遊魚。

跟孟彰在月下湖裡見到的那些銀魚很有些相像,但又不完全相似。

不過認真說的話......

孟彰苦中作樂地想:那大抵是月下湖的銀魚們像此刻的他。

沉定了心神,孟彰開始著力掌控這一具肉身。

不嘗試倒也還罷,做過嘗試以後,孟彰得到了另一個不知是好還是壞的消息。

這具銀白遊魚的身體,並不歸屬於他的掌控。

也就是說,他現今的情況,不過就是屬於他的意識因為目前未知的原因,附著在銀白遊魚身上而已,並不是他的身體在這個夢境世界中,變化成了銀白遊魚的模樣。

弄清楚這一點以後,孟彰也就不掙紮了。

既然不是他做了什麼才導致這種情況出現,那麼動手的,便該是另有其人。

而就他當下的境況來看,那幕後動手的人,很可能就是這個夢境的真正主人——那一條銀白神龍。

他不會是對手。

孟彰心裡明白得很。

既然如此,那他隻靜觀其變就是了,反正他現下,也並未捕捉到任何危險的信號。

孟彰放輕鬆下來,一麵跟著這條銀白遊魚在河水中生活,一麵細細感應著自己的肉身。

不掙紮歸不掙紮,但他還是需要確定自己的情況。

也許是夢境世界的主人察覺到了孟彰的意圖,也或許是孟彰的意識附著在銀白遊魚身上,漸漸熟悉了銀白遊魚身上的氣機,他很快察覺到了另一道相似又不同的氣機。

那是?

孟彰凝神想了一陣,終於恍然大悟。

是了!

那道氣機,分明是他根本夢境世界裡的那葉龍舟。

循著那道氣機,孟彰終於找到了在龍舟上沉沉睡去的他自己的魂體。

看見那一道熟睡的魂體,孟彰悄然鬆了一口氣。

龍舟停在夢境世界的邊緣,混似被凝固在琥珀中的昆蟲。

孟彰守住心神,細細感應魂體,嘗試著將自己的意識挪移。

隨著孟彰的感應,他魂體對意識的召喚與吸引越發的清晰。

那是牽係著風箏的繩索。

孟彰無比確定,隻要他奮力一掙,便能循著那道牽引回返魂體之中。

暫時來說......

孟彰收回心神,沉在這一具銀白遊魚魚身上。

不必著急。

反正他隨時能走不是嗎?

現下就直接離開,兩手空空的,不是白跑了一趟嗎?還是再等一等吧。

再等一等看看......

孟彰安下心來,跟著銀白遊魚在河水嬉戲覓食。

漸漸地,孟彰察覺到了異樣。

這銀白遊魚明明無有靈智,卻可以本能地在水底裡尋找各色靈物吞服,到清晨、深夜的時候,它還會遊上水麵,對著初升的大日與中天的明月吞吐氣機。

......這銀白遊魚,分明就已經踏上了修行道路了。

孟彰心中明悟,便也就平靜地看著銀白遊魚的靈智漸漸開化。

遊魚它開始了思考。

從今日要吃什麼,到那些在它體內流轉的暖流到底是什麼;從那些大魚真的很可怕,到這一片都是它的地界,隻有它狩獵獵物,再沒有獵物能夠狩獵它......

它成為了這一段河流的主人。

孟彰隨著這條銀白遊魚走過那些莽荒又枯燥的歲月,隨著它漸漸變化,看它身形拉長,看它額頭漸漸生出獨角。

孟彰偶爾從銀白遊魚的生活中回神,也會有一些感慨。

這遊魚正在化蛟......

但這感慨隻是孟彰心神中偶爾激蕩起的一點漣漪。過不得多久,這一點漣漪也就平複下來了,留在孟彰心頭的,是漫長歲月流淌過給他留下的奇異平和。

這種平淡衝和,似乎喚醒了什麼,孟彰漸漸地看見了眼前奇異又瑰麗的天地法理。

那些法理很有些熟悉,又很有些陌生,孟彰悄然沉了進去。

但他心神沉定的同時,卻也守住了一線清明。

他始終記得,他自己是誰,他在做什麼。而不似早先時候,那茫茫無所覺的近乎道化狀態。

孟彰魂體裡正在緩慢流淌的精氣,開始一點點加快速度。

這些精氣在孟彰魂體中每流淌過一個周天,便有一分屬於孟彰的道則與法理融入這些精氣之中。

孟彰的魂體,赫然在他意識離體的同時,開始了煉氣境界的修行。

雖然這種自發的修行速度比起孟彰主動牽引精氣修行來,要慢上了一些,但算上孟彰正在體悟的這些天地道則法理的收獲......

在總體效率上,卻是此刻的孟彰更高了一層不止。

孟彰的修行很是順利,但那邊廂的銀白遊魚的修行速度,卻慢了下來。

它似乎本能地察覺到,自己缺失了什麼。而缺失了那部分的它,不是不能繼續提升境界,但接下來它需要麵對的,便將是整個天地的壓力。

銀白遊魚一次次地嘗試,一次次地放棄,這種焦灼甚至越過了意識的間隔,感染到了依附在它身體上的另一個意識。

孟彰。

孟彰從那種玄奇的境界中醒了過來。

醒來的第一時間,孟彰就先察覺到了那種無由的焦灼。

饒是孟彰,意識也是一陣陣的躁動不安。

待他終於察覺到這種焦灼並不是來自他自己,而是受到了銀白遊魚影響的時候,孟彰也不由得苦笑。

他看了銀白遊魚一眼,微垂眼瞼,感應魂體所在。

夢境世界邊緣處,那凝固一樣的龍舟中,孟彰魂體陡然亮起一片血光。

血光中凝煉著的精純守護意念越過層層阻隔,輕柔地落在孟彰意識之中,將孟彰的意識細細密密地保護起來。

孟彰意識抬眼,看向了魂體所在。

魂體身上,一件碧清寶衣正放著盈盈血光。

是謝娘子送給孟彰的寶衣,正在極力護持著孟彰的意識。

孟彰柔和了眉眼。

他回轉目光,看向銀白遊魚。

到這一刻,孟彰已經知道自己到底是被銀白遊魚從怎樣的一種難得狀態中拽出來了。

不過,他並沒有生氣。

這一次的機緣,原就是因著這條銀白遊魚所得,如今緣儘,也不過是複返孟彰本來的狀態而已。有什麼值得生氣的?

孟彰對這條銀白遊魚,甚至是有著感激的。

若不然,細看著在河水裡焦灼不安的銀白遊魚,孟彰心裡湧起了一個想法。

幫它一幫?

待孟彰自己察覺到這個想法的時候,他自己也不禁失笑。

他就一個過客,能幫得上這條銀白遊魚什麼?

何況,他們現在所在的這一段場景,與其說是夢境,倒不如說是這條銀白遊魚的某一段過去?

既是過去,既是間隔了時間與空間,他要怎麼去幫它?

孟彰搖了搖頭,但還是沉定心神,在心頭默誦靜心經文。

可是,不知是這夢境自發演變到了那般境況,還是孟彰的靜心經文真就安撫住了夢境中的主人,隨著孟彰的靜心經文在他意識中流淌而過,這銀白遊魚居然也漸漸安靜下來了。

它甚至還若有所覺地左右張望,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專注於誦念靜心經文的孟彰不曾留意到這條銀白遊魚的異樣,他仍自收束心神,垂眼靜守心神。

什麼都沒有找到的銀白遊魚再一次恢複了它日常的生活。

隻是,它也不再專心修行了,而是在河道上下遊走,尋找著什麼。

直到有一天,一個漁人跌落水下,看見了正在漫遊而過的銀白遊魚。

孟彰感覺到了什麼,睜開眼睛來時,正正就看見了漁人眼裡的驚豔、恐懼和渴盼。

那渴盼壓製住了恐懼,就像恐懼曾經也壓製住了漁人心中的驚豔一樣。

銀白遊魚看著這個與河道中的魚類大不相同的生物,似乎在想著什麼。

那漁人沉在河水裡撲騰了幾下,終於在銀白遊魚的注視下,向著河道上方遊去。

但河道中有漩渦狀的暗流,暗流裹夾著漁人的腳,就是不讓他往上......

漁人原本還很是自若的麵上顯出了幾分猙獰。

他臉皮漸漸漲紅,撲打著湖水的手腳失去了最初的和諧和規律,更多的絕望湧上心頭。

銀白遊魚定睛看得一陣,不知怎麼地,輕輕甩了甩尾巴。

那道纏繞住漁人的暗流悄然散去。

察覺到暗流的力量消散,漁人像是得了救一樣,連忙加大撲打河水的力量,奮力向湖麵之上遊去。

銀白遊魚漂浮在河水裡,靜靜看著漁人離開,並不多做些什麼。

沒有追上去,也沒有離開。

倒是那漁人上得河水的前一刻,陡然回轉目光,透過湧動的河水,深深望了銀白遊魚一眼。

孟彰見證著這一幕,也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看看那漸漸平複的河水表麵,又看看始終靜默卻似乎帶了一點歡喜與安定的銀白遊魚,不知為何,心中隱隱升起了一點歎息。

他大概知道了,這條銀白遊魚,就像人族曾經記載的那樣,是人族部落中的圖騰神之一。

那個漁人會再次歸來,會為銀白遊魚帶來祭品和信仰,為它補全人之氣。

但銀白遊魚,也將離開這個平靜的河道,進入人族部落之中,成為庇護人族部落的一個圖騰神,最後在圖騰神之間的征伐中,失敗乃至敗亡。

哪怕是神,也死在了那些原本不屬於他們的征伐之中。

到最後,他的魂體更沉睡在孟彰的那一片修行陰域附近。

但即便孟彰已經知道了這一幕的未來,他也無能為力,隻能看著一切的發生。

因為......

即便對於這一刻的銀白遊魚來說,孟彰所知道的,就是未來又如何?

也是銀白遊魚所希冀著的未來。

打從一開始,他就是不後悔。

意識附著在這尾銀白遊魚身上不知多少年月的孟彰,無比清晰地確認這一點。

於是,孟彰便也就靜默地看著。

看著那漁人重返,看著他們將銀白遊魚請上了岸,為他塑成泥像,為他修築廟舍,為他甄選廟祝......

時間,似乎在銀白遊魚看見那漁人的那一刻開始,就加快了速度。

銀白遊魚正式入駐廟舍的那一刻,孟彰看到了從廟舍中央處往四方蕩開的神光。

神光中,似魚似蛟的銀白異獸回身,平靜看了他一眼。

孟彰陡然醒了過來。

他仍坐在龍舟裡。

而龍舟,仍舊凝固也似地定在乳白夢境的邊界處。

孟彰下意識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他的手,正靜靜握著一個玉質的異角。

這個異角,孟彰極其眼熟。

它分明就是銀白遊魚未成圖騰神以前的那個獨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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