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 第 364 章 逼退(1 / 2)

陰靈之路 柳明暗 14236 字 6個月前

如今就輪到司馬慎來做抉擇了。

退, 還是站出來。

隨著赤火的不斷前進,留給司馬慎的時間也不多了。更準確地說,是在快速縮減。

司馬慎像木人一樣直直盯著逼近的赤火, 眼中冰凍也似的死寂也在被那赤火的熾熱消融,就像那如根係一樣死死盤紮的執拗也將要被火焰點燃般。

水與火與汽同時在他雙眼眼底跳躍、氤氳。

在這些水與火與汽中,那始終不動仿佛死石一樣的眼珠忽然動了動。

它往後,看了一眼玄黑、燦金兩條躲閃畏縮的九爪神龍;它往下,看了一眼峻陽宮中不知什麼時候停下手上動作也正緊緊盯著這裡的晉武帝司馬簷和楊皇後;它往前, 看了一眼那不為任何其他動搖、隻一意貫徹某個人意誌的神火……

它開始顫抖,然後震裂。

以它為起點, 也以它為中心, 這顫抖和震裂迅速蔓延衝撞過去。

“……你不會殺我。”

顫抖的魂體擠出這樣一句話。

赤火停了下來。

或許是司馬慎自己的錯覺, 這一瞬,他竟從那一捧看似平靜實則固執、爆裂的神火中感覺到了幾分悲憫。

孟彰, 對他存有悲憫……

司馬慎忽然想笑,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笑什麼。

“你不會殺我。”

如果說上一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司馬慎還帶了七分的猜疑和勉強,那麼這一刻,同樣的一句話, 司馬慎卻多了很多篤定。

孟彰不會殺他,起碼這個時候不會。

不是為了孟彰所猜測的他背後可能會站著的人, 也不是為了他的這個身份以及被這個身份牽扯著的司馬氏一族,不是為了他的阿父、阿母, 而隻是因為……

他自己。

司馬慎抽搐著高高扯起唇角。

“你居然是為了這個……”

“你竟然是為了這個不想殺我!”

孟彰垂下眼瞼, 手腕微動之間,再次將杯盞送到他的唇邊,讓他又抿了一口茶水。

赤火輕輕一跳, 竟是越過了阻攔在前方的司馬慎,直接出現在了司馬慎身後。

這一次,它沒有再有任何的停滯,平靜、隨意地徑自向著那兩條九爪神龍而去。

不對,它的真正目的,是那團龐大的、連形體幾乎都無法維係的雲團。

越到得近前,赤火越是搖曳。到得最後,似有風從它身邊卷過,於是就有點點火星從赤火傾瀉而下,向著那團雲團飄去。

玄黑、燦金兩條九爪神龍大大地張開龍吻,無聲卻淒慘地長吟。

火星與雲團撞在了一處。瑰麗的赤色仿佛也從火星蔓延過去。

雲團也變成了燦紅的晚霞。

紅色翻滾起來,於是那散漫著彌散了整個虛空的雲團也跟著翻滾、收攏。

一浪,又一浪。

雲團像是被什麼人整疊著一樣,每一浪過去,雲團那龐大卻散漫的形體便縮減了一般,紅色也濃重一倍。

但這到底不是在疊被褥,那雲團也不是被褥,幾浪層疊過後,那雲團擠疊在一處,漸漸顯出了那九爪神龍的輪廓。

相比起那玄黑、燦金的兩條九爪神龍來說,這一條九爪神龍到底是萎靡太多,即便如今滿身耀眼赤紅,看著竟也還是比邊上那瑟縮著的兩條九爪神龍老邁太多。

就像是老人那從骨子裡彌散出來的腐朽,揮之不去。

懸停在那裡的赤火見得這條腐朽、老邁的九爪神龍成形,焰心處有什麼動了動。

那遍布一整條老邁九爪神龍的耀紅又開始湧動著彙聚。色彩從老龍的龍尾開始褪去,當然,更準確的說法是收攏。

紅色最終在垂掛在老龍下頜處的龍珠中彙聚,小小的赤火燃燒起來。

渾身灰白的九爪神龍似乎低了低頭,看向自己的那顆龍珠。

它約莫是想挽留,但龍珠中的赤紅小火苗還是飄了出去。

孟彰沉吟片刻,到底還是擔心其他人有樣學樣,也將主意打到這些氣數上來。

赤紅小火苗虛虛一晃,分出拇指大小的火球墜向老邁的九爪神龍。

火球沉入老龍的龍珠中,在那老龍灰白的龍珠表麵鍍上一層紅光。龍珠晃了晃,沉寂下去。

可饒是如此,也似乎給那條腐朽、老邁的九爪神龍填補上來許多生機。

老龍仰頭長吟一聲,看了木然站立在不遠處的司馬慎一眼,頭也不回地騰空而起,撲入天冥之中消失不見。

司馬慎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勉強適應那陡然淹沒了他的莫大空虛感覺。

赤紅小火苗輕輕一跳,撲向那捧赤火中,與它混合成一。

赤火當空舒展過身軀,就要歸去。

“……謝謝。”

赤火的動作一時停了下來。

明明赤火再沒有任何動作,可在那一頃刻間,司馬慎卻似乎看到了正往他這裡看過來的孟彰。

“我原也不是為你。”說了這麼一句後,孟彰也帶了些稀奇地問,“你竟然不怨我?”

這也是他此時願意再多逗留一回的原因。

他多少也是好奇此刻司馬慎的想法的。就司馬慎的這一個身份,如果司馬慎的心思能夠扭正過來,炎黃人族族群的未來確實是能消減許多不必要的波折。

“怨你能讓你幫我嗎?”司馬慎悶聲反問。

孟彰不答話,赤火於是靜默。

“我早已經過了任性的時候,”司馬慎道,“怨恨你沒有任何用處,甚至還會平白增添你對我、對司馬氏的惡感,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赤火動了動。

如果司馬慎仍然是要跟他說這些廢話的話,那孟彰自覺沒有再繼續留下來的必要。

司馬慎收斂了麵上表情,他抬手在額前交疊,端端正正地向著赤火一拜。

是師禮。

雖然此刻顯化在這片由各色流蕩氣運組成的世界中的司馬慎,滿身臟汙、頭發散亂,甚是狼狽,壓根就不是皇族小郎君甚至是世族小郎君見人時應有的儀態,可司馬慎眼底麵上的端正與肅凝卻足夠壓下了一切的失禮和失宜。

峻陽宮中的晉武帝司馬簷和皇後楊氏齊齊皺起眉頭。

然而,在漫漫長城跟腳那邊廂,在一方方蔭蔽的陰域各處,自也有許多人眉梢挑動,看著這邊的目光都帶上了更多的情緒。

赤火甚至沒有任何跳動,周遭也沒有任何的異樣,但它就是硬生生離開了司馬慎禮拜的方向,停在司馬慎的右側。

無比明顯也無比直白地避讓。

這亦是孟彰直白的態度——不受。

孟彰不受司馬慎的這一個師禮。

司馬慎臉色卻沒有任何變化,比那下方峻陽宮中臉色越發陰沉的晉武帝司馬簷和皇後楊氏要好了太多太多。

“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你,孟彰。”

晉武帝司馬簷和皇後楊氏的臉色再度劇變。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抬起右手,擎著手中的帝璽、鳳印向著虛空按下。

龍吟鳳鳴齊起,忽然有一層厚重的迷霧升起,將峻陽宮內外、上下重重封鎖,不願往外泄露更多的事情。

孟彰想了想,到底沒有當即收回赤火,隻歎了一聲:“事實上,如今你司馬晉的情況到底怎麼樣,又該怎麼做才能見到生路,不消我多說,你自己心裡也有計較,甚至你比我更要清楚,何必還非要來問我呢?”

已經燃起的野心沒有那麼容易熄滅,就像已經結下的仇怨從來沒有那麼容易消解。想要解決,要麼舉長刀殺出一片朗朗乾坤,要麼就是連消帶打將矛盾重又給壓下去,再要麼就是將矛盾給轉移出去。

而,不論是選擇哪一種,都需要有足夠的實力。

很可惜的是,司馬慎沒有。

莫說是他,就連他在晉廷中最大的倚仗晉武帝司馬簷也沒有。

很早之前晉武帝司馬簷其實真要說的話,勉強也可以算是有這份實力的,但那都是在他決意將皇位留給司馬鐘之前。

不錯,晉武帝司馬簷手上那原本算是很看得過去的力量,已經推送司馬鐘坐上皇位且安坐皇位的時候,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再沒有多少,是可以剩給司馬慎的。

司馬慎臉色很有幾分怪異,但他仍然堅持開口。

“你說我司馬晉不能闃然崩塌,說我司馬晉亦是有功於社稷、族群,”他道,“那我們司馬晉的生路在哪裡?”

孟彰不覺失望地搖搖頭:“你真要求你司馬晉的生路,更不應該來問我。”

赤火跳了一跳,直接消失在司馬慎的麵前。

“你自己知道該去找誰。”

看著眼前空蕩蕩的虛空,司馬慎木木愣愣站在原地,眼底神色一時猶豫、一時狠厲,時常顛覆變化。

但不比他,那玄黑、燦金兩條九爪神龍先是試探也似地舒展了一下身軀,發現這附近果真不見了那捧赤火以後,它們一改方才的畏縮、避讓姿態,抖擻精神,真正舒展軀體,又開始在這一片虛空裡隨意遊蕩。

司馬慎回身看了一眼這兩條九爪神龍,身形閃爍,出現在峻陽宮宮門前。

峻陽宮的衛宮將軍還虛弱地半跪在那裡。

司馬慎皺了皺眉頭,半偏過腦袋去看後頭宮門緊鎖的峻陽宮。

“將軍,你怎麼了?”司馬慎上前去扶起衛宮將軍,問。

那衛宮將軍握著長槊的手指動了動,勉強凝聚些許意識看向前方。

他眼神晃了晃,才看見了映在他眼中的、身影模糊的司馬慎。

“……太子殿下,”他連忙低頭,“臣無事,臣未能衛護宮闈,讓來犯者一路長驅直入,不得不要殿下出麵迎敵,是臣之罪,請殿下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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