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妖妃23(2 / 2)

李琰怔楞片刻,突然奪過她手中的金鐲揣入懷中,支支吾吾道:“這個太素淨,我從國庫裡尋些好的給你。”

他頓了頓:“父皇身子那般強健都感染風寒,等會兒我讓禦醫給你開副方子好好調養身體。”

明溪笑了笑,沒有說話。

送走李琰,明溪半眯著眼。

他終歸還有點良心,不至於真讓他們這麼多年的扶持悉數變為互相利用。

像是約好了似的,李琰才走不久,襄王緊隨其後。

“外男不許進後宮。”明溪愜意地為他倒了杯茶。

襄王坐在她對麵:“如你所願,他成為太子。然後你該如何?”

明溪輕笑:“還能如何?等江朗月帶著軍隊入京。”

“然後把他趕下皇位?”

“江朗月回京,要牽製的從來就不是他。”

“那是誰?”

“你不知道嗎?”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過了許久,明溪淡然起身:“我要去紫宸殿一趟,你去嗎?”

襄王緩緩搖頭:“罷了。”

明溪登上輦轎,浩浩蕩蕩的貴妃儀仗駛向紫宸殿。

宮裡的人最會揣度上位者的心意。永嘉帝一碗紅花湯灌下去,張貴妃雖有貴妃之位,卻無貴妃之實。

而她雖然隻是個昭儀,卻儼然後宮之主。

輦轎停在紫宸殿前,明溪攙著百合的手款步走進寢殿。

永嘉帝半倚著龍床,見她來麵露微笑:“朕以為你不會來。”

明溪坐在龍頭圈椅上:“總要來見見,陛下近來感覺如何?”

永嘉帝沒頭腦地來了句:“朕駕崩了你當如何?”

明溪莞爾一笑:“自然是當太昭儀。”

一聽太昭儀的稱謂,永嘉帝一愣。

後來才想起在半年多以前他就廢去她的貴妃之位,把她貶為昭儀。

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疲憊地閉上眼:“朕寵幸張氏不過幾月,她便有身孕。想來這四年專寵你未有身孕,並非朕之過。”

明溪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她笑道:“那是她有福氣,臣妾無福。”

永嘉帝長歎一聲,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當初朕說你若得子,男為太子,女為棲梧公主。自己的孩子手握大權,不比仰仗彆人的鼻息要好?”

明溪沒有搭話。

永嘉帝自顧自說下去:“後來朕想到太子體弱,大權最終還是要旁落,”他眼神逐漸銳利,“你不願生育,是否是想借太子病弱,獨攬大權。”

“你有沒有想過,哪怕動過那麼一絲念頭,”永嘉帝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你告訴朕,你是不是也想坐上太極殿正中的位置。”

太極殿正中是龍椅。

明溪緩緩皺眉,這事她從未想過。

不論是她的世界,還是秋婉,又或是寧瑾玉的世界,都沒有女子稱帝的先例。

見她這副樣子,永嘉帝心中明了,他忽然後悔問出這句話。曾經她沒有,但他這麼一說,難保她不會起這份心思。

經永嘉帝提醒,明溪默默盤算起登基稱帝的可能性。

稱帝和垂簾聽政不同。

永嘉帝雖然殘暴昏庸,追隨國朝的忠臣良將不少。

她若稱帝那便是改朝換代,李家的天下轉姓蘇,勢必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最終遭受苦難的還是底層的百姓。

而垂簾聽政自古有之,名正言順,不需改朝換代,也就無為腥風血雨。

比起稱帝,她更願意選擇垂簾聽政這條路,至少不會起兵戈。

明溪心中已有定論,反問永嘉帝:“陛下既然覺得太子體弱,為何又要下手藥去張貴妃的孩子。”

永嘉帝沉默不語。

他原以為他還健朗,再活數十年不是問題,有的是時間和她耗。也就沒想過讓旁人生下孩子威脅他們的孩子。

餘光瞥見微動的珠簾,明溪替他回答:“張貴妃的孩子在陛下眼裡,許是不該存在的孽障。”

永嘉帝氣急,一口血噴在明黃龍床上,他手指著明溪:“朕待你不薄。”

“陛下以為此刻能倚在龍床上和臣妾說話,倚仗的是什麼?”明溪言辭間不留一點餘地。

“很好,你很好……”永嘉帝頹喪地垂下手,抹去嘴角的血跡。

明溪淡然起身:“看來陛下不想和臣妾說話,臣妾告退。”

撩起珠簾,明溪看向躲在屏風旁淚流滿麵的張貴妃。

張貴妃拉住她的衣袖:“陛下一開始就不想我生下那個孩子,是嗎?”

明溪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神已說明一切。

張貴妃捂著嘴,生怕自己發出丁點聲響,她提著裙擺跑出紫宸殿。

目送她離開,明溪走到紫檀書架前,抬手招來一個候在殿門處的內侍。

內侍恭敬頷首:“娘娘有何吩咐?”

明溪掃了眼密密麻麻的書架:“母蠱在哪兒?”

內侍默不作聲跪下。

明溪隻吐出七個字:“一朝天子一朝臣。”

永嘉帝的身體情況如何,他們這些近身服侍的人最清楚不過。

遲疑了一會兒,內侍走到一個龍案前,從堆積如山的奏章下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琥珀中央困著一隻雪白的蠱蟲。

明溪收回落在紫檀書架上的視線,接過內侍手中的琥珀,慢慢走出紫宸殿。

她將母蠱交給陳禦醫。

當年的子母蠱便是由宮裡的禦醫所種,自然該由宮裡的禦醫所解。

明溪勾唇輕笑:“解一半就可,不必全給他解了。”

她說過的,劍刃出鞘一半就夠了。另一半全出鞘了,她怕傷到自己。

陳禦醫接過蠱蟲,深深地看了眼麵前二十出頭的女子。

“張貴妃近來找微臣討要水銀。”陳禦醫懂得生存之道,不再糾結這事。

明溪笑問:“水銀用在了陛下身上?”

陳禦醫沉默地點頭。

宮裡的女人,就沒有手段溫柔的。

明溪想了想,叮囑道:“讓她悠著點。江少將軍未至京城前,本宮要陛下還活著。”

永嘉帝是名正言順的天下之主,儘管名聲不好,但有他在,還是能震住蠢蠢欲動的人。

今年的春景爛漫,京中人卻沒心情欣賞,目光緊緊盯著九重宮闕,深怕會有大事發生。

春夏交接之時,駐守邊關的江朗月率十萬大軍,捧著鳳印入京,繳禁軍及各衛兵械。

因是鳳印,宗室頗有微詞,更有甚者指責昭儀蘇氏牝雞司晨。

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稟報困於紫宸殿的永嘉帝,便被襄王帶人攔下,軟禁王府。

就在他們被軟禁的第三日,宮裡的鐘聲鳴響七十二下,傳遍京城。

一代昏君就此駕崩。

翌日,太子李琰登基,改元和順。追封逝去的生母為明懿皇太後,昭儀蘇氏為貴太妃。

昭儀蘇氏牝雞司晨之言不攻自破。

襄王揮退傳旨的內侍,翻身坐起,望向躺在樹蔭底下乘涼的明溪。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明溪不緊不慢地撫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先帝久不理政,天下一團亂麻,總要有人將之理順。”

襄王頗為不甘:“然後呢?”

明溪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提醒道:“我腹中是先帝的遺腹子。”

許是雨過天晴,再提起永嘉帝時反倒坦然起來。

她沒有隱瞞,特意在永嘉帝彌留之際說與他聽,想必他也十分動容。

畢竟她沒有放手去選青年才俊,反而從宗室裡挑出皮相最佳、身子骨健朗的襄王。

他雖口吐鮮血,但她還是能從他瞪得老大的眼睛中看出一絲安詳。

說到底,來日她的孩子登基,建不世功勳,史書也會記他一筆。

多麼大的榮耀,多麼不計前嫌的恩賜。

“我去冷宮一趟,你跪安吧。”明溪傳來輦轎,也不管襄王的反應,徑自離去。

襄王懶懶地躺在搖椅上,想起那女子口中的交易,倒還真是半分不留情麵,翻臉不認人。

輦轎停在破舊的冷宮外,明溪攙著百合的手慢慢走進冷宮。

施妃等人早聽到新帝登基的禮樂,乖巧地坐在雜草叢生的庭院中等待。

明溪甫一看見排排坐好,兩眼放著精光的眾人,差點沒被嚇一跳。

記憶中的她們還是嬌嬌嬈嬈的模樣,沒想到五年未見,她們舉手投足間都多了分豁達。

施妃第一個衝上前:“娘娘,臣妾們是不是可以……”

等內侍搬來圈椅,明溪扶著百合的手緩緩坐下。

她環視眾人,清了清嗓子:“你們有兩個去處。”

“一是留在宮中,皆為太妃,吃穿用度自有國庫……”

不等明溪說完,眾人拍手稱讚:“太妃好,太妃好。”試問哪個宮妃不想做頤養天年的太妃。

明溪斜了眼眾人,眾人立時噤聲。

她繼續說道:“你們也可以選擇出宮,再嫁或是不嫁隨你們意。”

“若選擇出宮,我會為你們安排新的身份和必要的錢財,也會派暗衛護佑你們此生平安。”

明溪頓了頓:“當然,日子肯定不如做太妃金尊玉貴。不過普通凡俗,何嘗不是一種樂趣?”

選擇四四方方的天空,還是一望無際的碧空,這是她們自己的選擇。

明溪踏出冷宮,抬眼望斜陽。

她倒情願她們都出宮去,不是養不起,她們還年輕,留在宮中不過蹉跎一生,何苦來哉。

張貴妃迎麵走來:“我要出宮。”

“噢?”明溪坐上輦轎,頗為玩味。

還記得麵前的小姑娘初來之時,眉宇間充滿對權欲的渴望與向往。

張貴妃垂下眼眸:“曾以為九重宮闕就是天上人間,真經曆過一遭,方明白江南才是我的人間。”

“隨你。”

到最後,隻有幾個上了歲數的妃嬪和憐奴兒選擇留在深宮,其餘人皆選擇離宮。

她們中有些人是被強搶入宮,有些人是被官員進獻給帝王,總之都不是自願入宮。

宮裡榮華富貴雖好,享受過便也是了。太妃有太妃的尊貴,也有太妃的苦。獨守空房,漫漫長夜,不是她們想要的後半生。

憐奴兒則是出身秦淮河畔,見慣男女之間的事,早已心如止水,索性留在宮中頤養天年。

七月後,明溪誕下先帝遺腹子,出生當日即被新帝立為皇太弟。

明溪為他取名李昭,願他功績昭如日星。

日子一天天過去,被永嘉帝禍亂的天下在李琰嘔心瀝血,施以仁政的基礎下漸漸步入正軌。

江朗月獲封鎮北將軍,蘇嫣然攜子隨其赴任。

蘇正告老,賦閒在京,閒來無事時偶至不平學堂談古論今,自得逍遙。

霍陽則被調到關雎宮小廚房,專為明溪做菜。日夜守候,也是另一種得償所願。

襄王還是襄王,日日被李琰擋在前朝,不許他踏入後宮半步。苦得他隻好趁夜色飛簷走壁,勉強抱得美人歸。

許多時候隻要放下執念,擁有的便是廣闊無垠的星辰。

七年後。

夙興夜寐的和順帝因心症纏綿病榻,自請退位。

皇太弟李昭登基稱帝,改元建業,其母貴太妃蘇氏是為皇太後,垂簾聽政。襄王封皇父攝政王,輔佐朝政。

數月後。

“太後娘娘,琰陛下已至彌留之際,”百合已是宮裡最有臉麵的姑姑,“他想見娘娘一麵。”

明溪放下朱筆,安撫好立在她身旁為她研墨的襄王:“你先批,我去去就來。”

自退位後,李琰便搬回他最初居住的宮殿。明溪甫一踏進去,濃濃的藥香撲麵而來。

李琰躺在床上,朝她伸出手。

明溪輕輕握住他的手。

李琰扯出一抹笑容:“金鐲的事,你都知道。”

時過境遷,若問他後不後悔,他隻會答一句:不悔。

倘若重來一次,他還是會給她送去金鐲。

明溪莞爾一笑:“我還知道你心裡有我。”

望著女子的眉眼,李琰綻放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他從枕下取出塵封多年的聖旨,遞給明溪。

明溪展開聖旨匆匆瀏覽:“他要我殉葬。”

“是我對不住你,”李琰點頭,“我把它交給你,我們誰都不再虧欠。”

“能不能親我一下。”李琰手指點了點蒼白的額頭。

明溪勾唇淺笑,緩緩落下不帶任何□□的一吻。

李琰心滿意足地閉上眼,氣若遊絲:“如果有來生,願我擁有康健的體魄……”

“我來做你的劍,為你披荊斬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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