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聽到了小焰的聲音……”
虎杖悠仁遲疑道, 他閉上眼，耳邊的聲音變得更清晰了一點。
“她在哭，一直重複著‘小圓’和‘對不起’……”
沙耶加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因為你的靈感比較強？”
她看向城市中心那個步履蹣跚的魔女, 輕輕歎了口氣。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怎麼做才是正確的了……”
五條悟問道：“如果讓小焰這樣繼續以這種形態暴走下去，沙耶加知道會發生什麼嗎？”
“圓環之理隻能將‘魔女在誕生前消滅’, 而曉美焰現在已經變成了完全的魔女形態。”
“她作為被無數個‘自己’托付了任務，平時空裡唯一的一個幸運兒，想要實現小圓‘和大家一起普通地生活在一起’的願望……可最終還是失敗了。”
“沒能保護好人類形態的小圓, 還因為自己的緣故，讓她在所剩無幾的人類時光裡遭受了苦難——這樣的結局，應該是她無法承受的吧。”
沙耶加的聲音和虎杖悠仁腦子裡聲音恍若同步。
‘我的存在隻會傷害小圓。’
“她覺得自己隻會給小圓帶來傷害，”
‘這樣沒用的人生, 哪怕是最後也隻能成為一個可悲的失敗者。既然如此, 那還不如……’
“永遠地被放逐在這一段被處刑的路上，在不斷地死亡和重生中無法解脫。”
女孩平靜的聲音讓人不禁打了個冷顫, 密密麻麻的酸痛從心臟向喉嚨翻湧。
“可那並不是她的錯！”
釘崎野薔薇脫口而出, 她的眼眶有些發紅，眼神執拗地瞪視著下麵的‘罪魁禍首’。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沙耶加攏了攏披風, 從平台上站起了身。
她後退兩步，腿上的肌肉繃緊，是一個即將要發力的動作。
五條悟看準時機, 抓住了她的手臂。
“沙耶加要去做什麼？和小焰戰鬥嗎？”
“啊。”
沙耶加拔出了劍，無奈地笑道。
“隻有我一個人的話, 雖然有點困難, 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同伴這麼一直痛苦下去吧。”
她話音剛落, 忽然眼神銳利地看向了一個地方。
距離平台最近的高樓上方, 一個渾身包裹著紅光的身影正向著這邊飛速靠近。
可能是因為火力都被太宰治和那三個詛咒吸引，中原中也在高處飛速跳躍，使魔們追在他的身後。
他最開始的猜測是正確的，由能量構成的攻擊不會受到重力的影響，他隻能在躲避的空隙甩出紅色的重力因子將近在咫尺的攻擊打開。
魔女附近密密麻麻的使魔大軍根本無法靠近，開了汙濁大概能殺出一條路，但敵人的數量太多了，而且太宰治現在情況不明。
沒有人間失格，中原中也很可能會變成和曉美焰一樣，理智全失的怪物，無止境地破壞到死亡。
他靠在大樓的頂端喘了兩口粗氣，助跑了兩步之後陡然起跳，終於抵達了結界內部唯一一個暫時安全的地方。
高專的三人看到中原中也，警惕地擺出了攻擊的架勢。
而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同為魔女的沙耶加身上。
沙耶加知道他要問什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抱歉，我們也不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中原中也低聲道，“我知道我們對鹿目和曉美做出了不可原諒的事情，但她現在這幅模樣，你們應該也不想看見。”
“怎麼樣才能讓她停下來？”
空氣安靜了一瞬。
“小焰的魔女形態的性質是自我完結，當她把那幾個傷害小圓的家夥拖進地獄，就會停下了。”
沙耶加在中原中也的耳邊輕聲道。
“也包括你哦。”
中原中也一驚，泛著紅光的手下意識地就要控製住近在咫尺的藍發少女。
沙耶加對著他微微一笑。
“你什麼也沒做，你隻是看著而已。”
被扼住了脖頸的少女聲音沙啞，明亮的刀尖在她的手下轉了個圈。
“喂——！”
中原中也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他隻來得及微微側了側身體，從沙耶加身體內穿過的刀鋒擦過他的肩膀，留下一道血痕。
兩人一同從高台上跌落。
從少女體內流出的液體噴灑在空中，變成粘稠的黑色，無數棉花頭的使魔在人魚魔女的身側拱衛著從黑水中層層浮現。
“去見你的同伴吧，‘無辜的旁觀者’。”
急速下墜中，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看著女孩腹間的傷口在短短幾秒間飛快愈合，在半空中對他露出一個奚弄的笑。
他想要伸手觸碰支撐起平台的柱子，但那裡已經被各種模樣的使魔擋得嚴絲合縫。
藍發少女站在人魚的頭頂，手拿指揮棒，冷漠地看著他下落。
下方，棉花頭使魔和錫兵衛隊向他張開了手。
擅闖的惡徒跌進了少女的夢境。
-
什麼都看不見。
壓迫在胸腔之上的沉重感讓他艱難地喘息著。
他像是在被緩慢地淹沒，仿佛連自我的存在都消失在了漫長的黑色中。
——‘我是誰……？’
“小焰！小焰！”
——‘小焰……？’
“快點起來啊！在保健室睡覺會被老師罵的啦！”
——‘是誰……？’
少女的聲音好像一股熱流，他身周冰冷的海水仿佛都泛起了一絲暖意，好像躺在鬆軟帶著陽光氣息的床上，將自己深深地陷進去，讓那感覺淌過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聽到‘自己’說：“對不起鹿目同學！我睡過頭了！”
一束光射在海麵上，眼皮抖動了一下，然後緩慢地睜開。
正好對上紮著雙馬尾的粉發女孩的笑容。
他感受著‘自己’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後被女孩握住手，匆匆忙忙地向外跑去。
四周經過的景色像是糊著一層毛玻璃，在光下顯現出扭曲又虛幻的模樣。
他的視野裡除了粉發女孩的背影，還有一點‘自己’隨著步子晃動的黑色麻花辮。
他們一起學習，吃飯，在對方作為魔法少女穿梭在城市的夜晚時，忐忑地祈禱她的平安。
隻有和‘鹿目圓’在一起時的時間流速是正常的，其餘的時候就像是按下了最大速度的快進鍵，時光飛速跳轉著。
他能感受到‘自己’對‘鹿目圓’日益加深的感情，當女孩握住他的手的時候，仿佛世界都多出了鮮活的色彩。
——‘不，不對……’
“不要！不要去！！鹿目同學！”
‘自己’在哭泣，痛苦、不甘、對自身無能的怨恨，眼前變成了一片鮮紅。
稚嫩的嗓音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誘導著少女獻出了自己的靈魂。
記憶的深海裡，他的手指微微彈動，是一個阻止的動作。
靈魂和□□剝離開的痛苦讓他顫抖著蜷縮起身體，仿佛五臟六腑都被那股力量帶出了體外。
他的腦子突然在劇痛中清醒了一瞬。
好像在夢中突然踩空，中原中也猛地驚醒。
他發現自己懸浮在一個光怪陸離的空間內，四周的樣子好像教堂的彩色花窗，而眼前流轉著的屏幕上是方才記憶的延續。
——那是，曉美焰的記憶。
“嘶——”
屏幕上的曉美焰已經換上了一身魔法少女的裝束，但因為不熟練，在狩獵魔女時被自己的炸彈灼傷了一大片皮膚。
中原中也的身上同時浮現出了一模一樣的傷痕。
不止是傷勢共享，他控製著不斷湧進腦海裡的陌生感情，但還是不由自主地跟隨著記憶的節奏，對那個美好得好像光芒一樣的女孩產生了特殊的好感。
‘身臨其境地讓加害者站在受害者的角度重新體驗一遍她的痛苦，咳咳……’
屏幕裡的女孩再次受傷，中原中也悶咳了兩聲，嘴角緩緩留下了一行鮮紅。
‘還真是，很合格的懲罰啊。’
變身成魔法少女之後的身體素質強大得宛如一個被改造的戰士，可以從數米高的樓上跳下毫發無傷，被使魔的攻擊砸碎了好幾層的牆壁，也能若無其事地繼續爬起來戰鬥。
但這些痛苦都會原封不動地反饋到意識空間的囚犯身上，以人類的血肉之軀承受仿佛連骨頭都被碾碎的劇痛。
比這更令人難受的是感情的共享。
——鹿目圓再一次在麵前死去了。
驚惶地看著粉色的靈魂寶石破碎成為悲歎之種，最好的朋友在眼前變成魔女。
被丘比欺騙，摯友的死亡，對自己弱小的痛恨……重複，失敗，然後再次輪回。
中原中也的頭搭了下來，但無論他看向哪裡，女孩依舊會悲慘地死在他的眼前。
像是被鋼針戳進太陽穴，大腦一鼓一鼓，綿延不絕地陣痛著，思緒被攪亂成一片混沌。
恍惚間，他忽然聽見了另一個沉重低啞的呼吸聲。
“太宰……？”
中原中也的手胡亂地揮了揮，太久沒有說過話的嗓子摩擦著泛上一點痛意。
“太宰，能聽見我說話嗎？！”
“喂！”
他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大，其實比也就比耳語的分貝稍微清晰了一點。
黑發少年的手指微微彈動。
耳邊的叫喊讓他皺了皺眉，一直被強製保持清醒的大腦疲憊得無法對身體下達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