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美擁江山美男夢(81)(1 / 2)

王葉氏回娘家本想當風光受人追捧的姑奶奶,可是被葉世釗冷待,她就憋著一口氣想要小兒子爭一口氣,可如今卻完全泡湯了。

王葉氏的臉色不禁非常怪異,一時說不出話,還是盧氏安慰:“中了就好,到底也有個進士出身。”

葉世釗淡淡道:“兩百七十一名應該是三甲同進士了。”

都說同進士、如夫人,最悲催的事莫過於此,同進士就是永遠也成不了進士,如夫人就是永遠不是夫人。史上就算人中豪傑如曾國藩,也一生為“賜同進士出身”而尷尬一生,王知敬又怎麼可能有曾國藩的能力?

王葉氏之前怨恨弟弟,這會兒卻忍不住問葉世釗:“謹之,殿試時,你可會在場?”

葉世釗淡淡道:“皇上和省試的考官、政事堂要員都會在吧,這樣更能服眾。”

王葉氏又道:“或許三郎發揮失常了……”之後的話,王葉氏見眾人在場卻不便出口了,可是她期盼哀求的目光又看向盧氏。盧氏心裡有數,但也不會當眾開口讓王葉氏尷尬。

葉世釗放下茶碗,道:“既然結果出了,就散了吧。浩淩,我們去學堂看看三娘啟蒙吧。”

當年葉世釗不願將崔氏所出子女和安陽郡主所出子女同取書字,這時為了顯得不偏倚,就讓裴氏所出子女按照劉浩淩的浩字排。

現在才四歲的葉三娘叫葉浩凝,才兩歲的葉三郎叫葉浩冶。孩子們這樣取名,書、玉等兄姐自然不介意,繼子劉浩淩也更有歸屬感,不會覺得自己是外人。

玉敏、韓泠泠約著去店鋪看看,實際上是想出去玩玩,反正葉家的女兒、兒媳都不用被拘在家裡。其實韓家的女兒教養雖然嚴格,休息日也是可以上街的,這個時代還沒有明清時候的刻板。

裴青檸看出王葉氏有話要和盧氏說,她也不想親近王葉氏和王知敏讓葉世釗不高興,於是托稱要去瞧葉浩冶了。

他們都帶著隨身的丫鬟嬤嬤小廝離開後,王葉氏就看著盧氏預言又止:“母親……”

盧氏輕歎口氣:“我們在園中走走吧。”

於是她們就與葉清江分開,葉清江自去和府裡的四個清客喝酒吹牛去了,盧氏則就由王葉氏和王知敏扶著逛園子。

王葉氏遣退了左右,盧氏並不阻止。王葉氏見丫鬟嬤嬤離得遠了,才委屈地跟母親說:“娘,知敬也是你的外孫,你不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努力的孩子。他一定是沒有發揮好才考到兩百多名去了,從前在太原的學院裡次次拿優。”

盧氏安慰道:“你們王家也不愁吃穿,中了同進士也能傳家了。”

王葉氏抹淚示弱:“娘不知道,大郎從小就被他祖母養壞了,讀書習武樣樣不成,最後他祖母還怪到我頭上來。三郎是我唯一的指望,否則難不成還要讓那庶出的出頭不成?就是指望著隔房的出頭,讓知敬這一代的嫡支如何自處?”

盧氏因為兒孫都出息,如今孫子高中,她對女兒除了有點心疼之外,並沒有多餘感覺。

盧氏說:“可事已至此,又能怎麼辦?”

王葉氏忍下委辱,拉著盧氏的手說:“娘,弟弟對王家意見再大,可是知敬到底是他親外甥呀!他位居國丈,又入了政事堂,如果能在殿試上幫一幫忙,或許皇上就能賜知敬進士出身了。”

盧氏卻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並不懂朝堂的事,從來不過問。”

王知敏也知道這事的重要,顧不得對葉家的恨意,道:“外祖母,其實三哥很有才華,這回發揮失常,到底也算中了。

舅舅在殿試上幫著給個機會,讓三哥展露才華,又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皇上和舅舅都說他的表現好,將他名次提到一百七八十名,便是進士出身了。”

王葉氏突然走到盧氏麵前,雙膝跪了下來,淚眼婆娑:“母親,我求你了。你去跟弟弟說一說吧。”

盧氏搖頭:“我雖然不通朝廷的事,但是科考乃是國本,我還是知道的。兩百七八十名提到一百七八十名,這不是三五名的差距,而是一百名的差距,天下人又怎麼說?世釗若去求皇上了,世釗就將天下的讀書人都得罪光了。”

王葉氏淚流滿麵,王知敏不忿道:“當初皇上不顧群臣的反對也要廢後立表姐,葉家也得罪了朝堂那麼多人,如今不是好好的嗎?”

盧氏眼皮子一跳,心中不爽卻不表現出來,淡淡道:“那是皇上甘願冒著被群臣反對的風險,我葉家可沒有強求皇上一分。若非皇上執意要立二娘為後,二娘情願在江湖上乾出很多大事來。

知敬雖是葉家外孫,可是為了王家子賠上葉家全家在天下讀書人中的口碑,我雖老朽,也不能做出這種事來。世貞,你就不要為難我一個老太婆了。”

王葉氏心頭冰涼,知道盧氏不肯幫助去要求葉世釗,她隻能起身,托稱有些累了,便帶著王知敏回她們借居的客院。

王知敏心頭恨不得將葉家拆了,奈何她現在隻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她隻有將這些欺少年窮狗眼看人低的葉家人一一記在賬上,隻盼哪日鳳鳴九天讓他們好看。

王知敬考了那樣的成績,對未來前程生出些恐懼,他冷靜下來時生出鑽營的心來。

這個時候,高中的士子們都會成群結交,王知敬知道葉氏兄弟是頂級的社交圈,就想尋著他們去結交京中世家子弟,自提身價。

隻可惜被葉世釗要求發下重誓的兄弟倆極怕王知敬纏上來,得知高中消息後,就與韓家公子、蘇相的侄兒及省試第一、第二名一起去邀月樓了。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夥出來的,得了消息時走得快,王知敬就沒有搭上東風。

玉堂高中省試第五名,書林在江湖朝堂的名聲極顯卻禮賢下士,韓澈是樞相家的公子,也如清風朗月,蘇、陸、辛等三人都甚為折服。

喝到午時,葉、韓兩家子弟心想家人也在等待他們,便與蘇、陸、辛等人告辭了。

書林、玉堂回家就去葉世釗書房了,此時父子三人已商量著玉堂得學習些大理寺的公務。

考試前幾名,基本上皇帝都會直接授官,進士及第會授八品監丞,進士出身名次靠前或者關係好的能得到大理評事的職差。(庶吉士是明朝後的事。)

葉家展露興旺之象:大兒子與裴延慶武藝相當,卻美名傳天下;二兒子高中省試第五名;皇後女兒玩票也能當武狀元;大女兒與柳家人一起管“柳葉商行”,也比旁人家的女兒能乾。

他原來因為不是科考出身被拉進政事堂有些尷尬,現在政事堂的那些進士出身的文官也不能看不起他了。

兒女的成才會讓人相信,當年若不是被打亂了生活,他就算有爵位繼承,也一定會高中的。

晚間一家人在葉清江和盧氏院中擺飯,王家三口人自也在場。葉家人的喜氣洋洋就像在他們心口插刀,各種滋味難以描述。

宴散之後,王葉氏因心惱了娘家所有人,便與一雙兒女說在王知敬參加完殿試就搬出去。

原本最有傲氣的王知敬這時卻猶豫了,說:“已經住了這麼些日子了,此時倒不用急了。等授完官上任,我們再搬走吧。”

王知敏說:“可是三哥考到這個名次,能在吏部選試官位嗎?”

王知敬沉默了一會兒:“如果舅舅真那麼無情不認王家這門親而不肯幫忙,我們隻好走一走吏部劉尚書的門路了。那劉尚書女兒被廢,對葉家能沒有意見嗎?葉家先斷我前程,也彆怪我們了。”

王知敬不覺得是自己沒有靠好,如今反而認為自己一切不順是因為葉家的冷淡造成的。所以他決定,如果葉家最後真不肯給他機會,他就為劉家所用,拿來惡心一下葉家。如果他不甘為劉家所用,他這樣的名次實難得到機會。

……

再過一天,朝廷又公布明法科、明算科、武科三科的成績。“尹舒燁”正是考了武科的第一名,皇甫元均則是武科第二名,武科的高中都都還沒有麵聖謝恩,自然也還沒有被授職。

趙瑋就舉行進士科殿試時,王知敬一開始就想著表現,隻可惜趙瑋就關注省試前幾名。趙瑋就在紫宸殿上問了眾士子一個問題:本朝自太%祖時開始,也是名臣輩出,為何國力卻不及漢唐?

本來想要博出位的王知敬卻一時不敢怎麼回答,因為這個問題回答不好就得罪一大批人甚至得罪皇帝。

趙瑋目光落在省試第一名陸倫、第二名辛贇身上,最後又落在韓澈、玉堂及第四名身上。

陸倫終於出列,上奏說是地方吏治的問題,然後引經據典說了一通。辛贇則說之前幾十年有奸臣把握朝政,便有名臣也難施展其誌。

韓澈思索了一會兒,說朝廷太過輕易許官,冗員太多,縱有名臣,一個名臣底下有一群沒有必要的閒臣。韓平在場,眼皮子一跳,他這個兒子實在大膽,這個答案得罪多少人了。

第四名算是趙家本家人,名叫趙昇,便說本朝太宗之後有奸臣當道,誤了一統天下的時機,影響了國力。

趙瑋又看向玉堂,溫和問道:“玉堂,你怎麼看呢?”

玉堂拱手道:“陛下的問題有點大,學生一時無法回答,得捋一捋。”

趙瑋倒也不惱,微微一笑又問殿下諸多考生:“在場的士子還有誰有所高見?”

王知敬站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原來本界進士科隻取276名,他名次真是屬於吊車尾的了。

王知敬見玉堂在殿上居然答不出來,心頭鄙視,這時候他也想在皇帝和朝臣跟前露一露臉,將來才有機會授官。

王知敬出列拱手道:“太原王知敬,參見陛下,學生不敢稱高見,但也有點淺見。”

大家才朝後頭看去,王知敬身為王葉氏之子,長得雖然更像父親,但是相貌也著實不錯。

趙瑋淡淡道:“你儘管直言。”

王知敬便朗聲道:“因為石敬塘割讓燕雲,漢家養馬故土丟失,燕雲往南中原之地幾乎無險可守。便是同樣的軍力,在漢唐手中和在本朝手中也就不一樣了。漢唐騎兵不弱於人,又有險可守,以逸待勞。而本朝騎兵弱於人,無險可守,則要吃力得多。”

趙瑋輕輕歎了口氣,說:“當年太宗皇帝力主北伐時與大臣商議時,也有類似結論。”

王知敬到底是世家子弟,祖父曾官居二品,父親也差遣職位都到三品,自然聽說過這些秩事。他不敢得罪太多人,拿這個理由也可以為本朝的君臣的能力開脫。

隻不過他這是拾人牙慧,擁有進取心的趙瑋和知道風向的在場朝臣都未露驚豔的神色。

趙瑋又問:“還有誰另有高見?”

玉堂才姍姍來遲一樣,拱手道:“陛下,微臣沒有高見。但是昔年家父在家教導我們兄弟姐妹四個,因為家父蒙先帝聖恩升任戶部郎中,往後要處理朝廷財政的事而發愁,倒是在家討論過怎麼解決朝廷積弱的問題。

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要認識這個問題的根本原因。我因為愚頓,當時沒有什麼意見,但是二……皇後娘娘自小博覽群書,她當時不過十二歲,有些洞見,我如今思來挺有道理。”

趙瑋奇道:“皇後和國丈也沒有跟朕提過此事,那是什麼見地?”

玉堂奏道:“皇上當時說是現有的上層建築和經濟基礎不相適應的問題。”

趙瑋一臉迷惑:“什麼上層建築和經濟基礎?”

在場朝臣雖然忌諱皇後插手朝堂之事,但是皇後無實權、也從不批閱奏折,她十二歲時都還不認識趙瑋,她小時候和父親兄長姐妹在家讀書討論,卻不是什麼罪。

這時在場的朝臣聽玉堂用大白話解釋這兩個名詞,朝臣不由得恍然大悟。蘇沅相公說:“這上層建築和韓沐清的意見有點類似。”韓澈,字沐清。

玉堂道:“冗員之禍是一個方麵的體現,這上層建築不適應經濟基礎是方方麵麵的。漢朝太遠,我舉個例子說唐朝。府兵製、三長製、均田製是大唐興旺的基礎,大唐開國之初,大唐朝廷推行這三製是順的,這製度——也就是狹隘意義的‘上層建築’利於當時的經濟生產。

順則讓基層經濟能力可以支撐大唐的武略,所以滅高昌、征高麗、安西定北無往不利。但是曆史和經濟是變化發展的,府兵製、三長製和均田製經過兩三代的傳承實際上就崩潰了。

可是大唐仍然抱殘守缺,或者皇帝要麼自己不重視、後期有宦官當道和邊鎮之禍,皇帝和忠良沒有抓住社會曆史發展的大勢從而製定和推行順應大勢的製度。

萬物消長變化,一項製度也一樣,昨日利大於弊的製度,到了明天是弊大於利的製度,王朝製度不適應經濟發展就會被曆史大勢拋棄。”

在場的大臣都是飽學經史之士,思索起來,蘇沅忍不住又問:“因為均田製確實在唐朝就崩潰了,相應的也就沒有府兵製,本朝實行募兵製。因為不可再回頭實行均田製,到本朝已從‘編戶’向‘齊民’改變,依你之見不是一個良策嗎?”

玉堂道:“這自然是一個良策,可是遠遠不足以應對變化。先帝在位時,蜀中發生動亂,當時朝廷實行招撫並用的政策,這是蘇相公的一件大功,引為天下美談。

可是恕學生鬥膽,匪軍招安為廂軍,之後要吃皇糧的。學生不是說蘇相公的招撫實踐是錯的,現實是這些招安的廂軍得朝廷撥銀錢養的。

唐朝府兵、均田、三長製,保障軍隊能自給自足軍糧來支撐帝國旁大的軍隊。本朝是募兵製,因為土地為私人所有,國家沒有那麼多地給軍隊實行軍墾,其中軍費的缺口從哪裡來?唐朝的官製比本朝精簡很多,本朝多出的官員又由誰來養?

如果要天下百姓來養,大部分的百姓不能耕者有其田,他們無產可奉於朝廷。若將他們殺了吃人肉,一個人的肉被一個軍人或官員吃,就頂一個月吧。人口被越吃越少,以後天下不是當官的就是當兵的,最後就隻能自相殘殺。”

在場的大臣與士子都不由得倒抽一口氣,葉世釗臉憋紅了,不由得罵道:“豎子狂妄!還不退下!”

劉尚書諷刺道:“葉國丈都是教出一個好兒子呀!”

蘇沅為人剛直,從前就與劉尚書政見有許多相左之處,便道:“若逢亂世,易子相食也不是虛言。”

趙瑋確實憂慮這些國事,他雖然讀過書穎寫的一些策論,但是書穎考慮到這個時代人的接受能力,她對著趙瑋時不會像玉堂這樣直白的揭開他不想麵對心裡卻差不多明白的現實。

趙瑋又問:“玉堂既知天下之危,可有對策?”

玉堂回答:“我不過書生之見,陛下與諸位大人與先生酌情考慮。一、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天下有更多的總物資,國家的總稅收增加,就能養得起更多人了。而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蘇沅問道:“科學技術……是什麼?”之前玉堂解釋名詞時提過生產力,所以大家聽得明白。

玉堂就以書穎發明香皂舉例,一方麵她自己發了財,一方麵讓那麼多沒有地的百姓有生計——可防治民亂,一方麵每年給朝廷增加數萬貫的收入。

“不僅是發明新東西的技術,還有種田、織布、製衣、寫文章、算賬都需要技術,技術越好賺得越多。朝廷應該鼓勵發明創造,把促進生產力發展、經濟建設當作工作重心,讓百姓發財的時候,自己也增加稅收。”

趙瑋點頭:“朝廷更有錢了,就養得起官員和軍隊,百姓有生計,民亂就少。是這個理。”

在場一半以上的官員和考生都不禁認同起來。趙瑋又問道:“那麼二呢?”

玉堂道:“二、朝廷既然無法將冗官冗爵裁撤,那麼就最大程度試著用起來。”

劉尚書素看葉家人不順眼,有時朝堂上爭鋒,他見葉世釗的二兒子中了省試,心中早就不舒服了。

劉尚書抓到漏洞,不禁涼涼道:“果然是紙上談兵。朝中那麼多大員難道不想用起來嗎?隻你一個豎子才知道要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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