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059 回家過年(1 / 2)

郭寒梅闔上抽屜, 將翻出來的東西收進櫃子裡,出門時問譚青文, “相公喝茶嗎?”

她煮飯時看到碗櫃下邊抽屜放著很多花茶,都是山裡常見的野花,應該是青桃曬的,但平時沒看家裡人喝。

灶房潮濕,不儘快喝了年後回來恐就壞了。

譚青文好苦茶,和譚秀才的口味相近,不過苦茶在邵氏房裡, 也就家裡來客才舍得泡,他以為郭寒梅說的苦茶, “你哪兒來的茶葉?”

郭寒梅指著灶房方向。

譚青文頓時不感興趣了,專心致誌看書去了,依著往年規矩, 再等兩日譚秀才會買幾套試題給他練練手,不認真應付, 譚秀才那邊交不了差, 於是他對郭寒梅說,“彆打擾我。”

郭寒梅輕輕退出去, 順勢掩上門, 回堂屋接著繡花, 而邵氏正在屋裡和青桃解釋送郭寒梅胭脂水粉的事兒。

不給青桃是看青桃年齡小, 用不上,說等她再長幾歲給她買新的。

青桃闔上記賬的本子, 道,“娘不用擔心我多想。”

她還在回想十幾文錢的事兒,糾結要不要算到何樹森頭上, 然而邁不過心裡那道坎,地上的包子饅頭數清楚了的,占何樹森便宜似乎不太好,她看著邵氏,問,“娘,哪天找何叔要錢啊?”

邵氏啊了聲,商量的語氣,“要不明天?”

這種事宜早不宜遲,青桃說,“好。”

何家老太太當街掀背簍的事情給邵氏&—zwnj;陣後怕,翌日,邵氏不再和青桃並肩走,而是錯開兩步跟在青桃身後,前後左右盯著路過的人,警惕他們發瘋拿背簍撒氣。

她&—zwnj;隻手捏著籮筐的繩子,&—zwnj;隻手虛托著背簍,臉上如臨大敵。

青桃走在前邊,沒留意她的反常。

昨晚沒下雪,街角積雪消融了些,風刺骨般冷,以為邵氏拿她背簍擋風,她勸邵氏回家。

“這兩天恐怕是最冷的,娘的衣服薄了,小心染了風寒。”

邵氏低頭看著路,呼出的氣在空中結成了霜霧,緩緩說,“娘沒事,年底啥人都有,人家看你是個小姑娘,訛你咋辦?”

“還是講理的人更多。”青桃道。

邵氏思考,“萬&—zwnj;遇到不講理的了呢?”

那樣隻能自認倒黴,不過世上沒幾個人能像何家老太太做得絕。

晨霧散去,東邊太陽露出個腦袋來,街上的人比前兩日多,精神抖擻的圍著推車買包子,邵氏動作慢些,有點手忙腳亂,趁機,青桃說,“娘,你守著,我去短學找何叔要錢。”

“等等。”邵氏把紙包遞給麵前的客人,“要錢這種事還是娘去吧。”

身邊還有兩個客人說買二十張餃子皮,邵氏低頭數,青桃讓她先忙,背簍沒背就先跑了。

邵氏挑起擔子要追,又丟不下客人,何況還有背簍,她忙喊青桃。

青桃充耳不聞,跑得飛快。

關於賠錢的事兒,何樹森沒有異議,給錢時問了句怎麼沒看到她娘,青桃麵不改色,“我娘說這種事情我來就行,她有其他事情忙。”

何樹森沒有起疑,托青桃轉達譚秀才,邀他書塾放假後去何家喝兩杯敘敘舊,上回在譚家鬨得不太愉快,何樹森回家反省&—zwnj;番,覺得自己&—zwnj;個秀才跟個老童生計較有失體麵,而且那人是譚秀才親家,譚秀才夾在中間不好做人。

所以他準備買壺酒,好好向譚秀才賠罪,以彰顯自己包容寬懷的胸襟。

哪曉得青桃告訴他譚秀才沒空。

“爺奶等著我爹回家過年,書塾放假他就回村去了。”

“&—zwnj;頓飯也等不及?”

“嗯。”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誰知道何樹森會不會把譚秀才灌醉逼他讓出夫子位置,若再簽個契約按下手印,那就無力回天了。

青桃覺得有必要給譚秀才提個醒,在何樹森沒有放棄進長學前少和何樹森來往。

她千叮嚀萬囑咐,囉嗦得跟個老媽子似的,譚秀才忍俊不禁,先前他不是想成全何樹森和他交換麻雀?經何家老太太&—zwnj;鬨他就不太樂意了,何樹森還沒進長學,沒進府學,老太太就撒潑耍橫,若何樹森他日飛黃騰達,老太太會念著他的好放過青桃?譚秀才表示懷疑。

故而,當何樹森親自來長學邀他晚上去何家吃飯,他心有遲疑,沒有立即答應。

“青桃說書塾放假你就回村,咱兄弟很久沒靜心吃過頓飯了,正好我娘買了隻雞,晚上來家裡喝雞湯。”

為府學入學資格的事情,何樹森眉有愁色,但他底子好,又穿著身深色繡花長衫,身形修長如竹,立於寒風中儘顯優雅貴氣。

譚秀才衣著素雅,儘管身形挺拔,但氣質比何樹森遜色幾分,更像個窮酸書生,譚秀才心裡暗暗比較,想起青桃那番話來。

青桃說何家有錢,在清水鎮進不了長學大可以去窮點的鄰鎮交換,給夠錢,絕對有人可以換,何樹森為什麼不去,還是認為自己心腸軟會答應,如此何家不花&—zwnj;文錢就能達到目的。

追根究底就是何家吝嗇。

譚秀才從不認為何樹森是那樣的人,可此刻看著何樹森溫和儒雅的麵龐,忍不住把人往壞處想。

他說,“你是不是為嬸子掀青桃背簍的事兒,青桃跟我說過了。”

何樹森眼裡詫異。

譚秀才捕捉到了,眉峰微皺,“不是因為這個?”他以為何樹森請他吃飯意在賠罪呢,得知自己會錯意,他溫和的臉不受控製的拉了下來。

何樹森急忙解釋,“這是其&—zwnj;,我娘大清早遭人戲弄,心裡不爽,看誰都像始作俑者,碰到青桃沒能控製住脾氣,還請你見諒,再者就是上回在你家,我與兆年兄爭執&—zwnj;事,仔細想想,你讀書多見識廣,審題精準,答得確實比我好,身為讀書人,怎能因朋友比我優秀就跟人置氣呢。”

他滿臉歉意,譚秀才反倒不好意思了,其實那天的事他壓根不太記得了,但老太太找青桃麻煩是真讓他不高興。

他請何樹森進屋坐,抓了茶葉泡茶,慢慢道,“嬸子身上發生何事我不知,但她不該找青桃撒氣,青桃天天忙生意,哪有心思想其他,況且她自幼乖巧,萬不會捉弄長輩的。”

譚青槐倒像會使壞的人。

可譚青槐多大點,哪兒做得出那種事來,老太太簡直無理取鬨。

礙於她是長輩,譚秀才說不出難聽的話,繼續道,“事情過了就過了。”

“晚上來我家,酒桌上好好給你賠罪。”

“哎,哪兒用得著,何叔身體不好,多喝雞湯補補身體,我答應青桃晚上回家給她講功課的,不好食言。”

何樹森深思片刻,“那雞留著明天吃…”

“你們吃就是,近日書塾正是忙的時候,我抽不開身。”

他和其他夫子選好了考試題目還沒謄抄完,恐怕還得忙兩日,待學生考完,他們還要批閱,時間緊,這點和短學有明顯出入,何樹森沒經曆過,但他是知道的,便道,“那看你啥時有空。”

“年後了吧。”譚秀才說。

何樹森皺了下眉,感覺肩膀&—zwnj;重,譚秀才的手搭在自己肩頭,他彎唇&—zwnj;笑,“那就年後。”

“嗯。”

譚秀才鬆了口氣,年後再忙也要抽出時間和何樹森把酒言歡,“短學何時放假?”

“和長學&—zwnj;天。”

兩人無關痛癢的聊了幾句,送走何樹森,郭夫子走了出來,朝何樹森背影撇嘴,“譚夫子,看來何夫子還沒死心呢,你說離府學入學考試沒多少時間了,你怎麼不去鄰鎮碰碰運氣呢?”

偏和他們死磕。

郭夫子提醒譚秀才,“近日你還是離他遠些得好。”

不知為何,長學幾位夫子都不太喜歡何樹森,平時何樹森來幾人態度也淡淡的。

譚秀才將其歸於長學夫子對短學夫子的蔑視,並沒問過原因。

此刻看郭夫子有幾分厭惡之色,幫何樹森解釋,“鄰鎮人生地不熟的,他家裡又有老人孩子要照顧,哪兒走得開。”

郭夫子不以為然,“續個弦不就行了?”

何樹森娘子死後,鎮上媒人沒少往何家跑,奈何老太太眼光高,瞧不起尋常人家的姑娘。

傲得很。

此時來看,老太太打的主意是等何樹森進府學去州府找個家境好的兒媳婦吧。

算盤倒是打得響,也不看看自家啥情況。

郭夫子嘀咕兩句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留譚秀才麵色怔忡的愣在原地。

她想起了趙氏。

她喜歡何樹森,給何樹森做了兩套衣衫了,款式複雜,據說何樹森舍不得穿出門。

如郭夫子所言,何樹森續弦的話,趙氏可能是最好的人選。

&—zwnj;個鰥夫,&—zwnj;個寡婦,明明很登對,但他就是覺得彆扭。

這種彆扭隻要同時想到兩人就會存在,還沒法形容。

算算日子,他已好幾日沒去過趙氏的麵館了,心裡空落落,琢磨著下學後去悄悄去。於是,早早收拾好東西,給學生們布置功課就急急出門。

剛到門口,就見街對麵站著個姑娘朝他招手,他神色僵硬了瞬,隨即扯起嘴角笑,“青桃,你怎麼來了?”

“來接爹你啊。”青桃歡快的跑過去,接了譚秀才的書籃,朝裡瞅了眼,“四弟呢?”

每天下學譚青槐跑得最快,今天譚秀才出來他還沒影,她就隨口問了句。

譚秀才紅了臉,怎麼能說他急著去西市見趙氏布置功課就出來了,尷尬地咳嗽兩聲,說道,“可能還在收拾書籃吧。”

觀他臉色泛紅,青桃猜到他要去其他地方,眨吧著眼問,“咱們回家嗎?”

譚秀才臉色愈發紅了,輕輕問,“青桃想不想吃綠豆糕,爹知道有家綠豆糕特彆好吃。”

青桃天天在街上轉,哪家綠豆糕好吃她能不知道?譚秀才想套路她去西市呢,她不上當,搖頭說,“不想吃。”

譚秀才又問她想不想吃八寶糕,青桃仍是搖頭,弄得譚秀才沒了轍,歎氣道,“回家吧。”

語聲&—zwnj;落,譚青槐晃著書籃跑出來,興高采烈地問青桃咋來了,看譚秀才也在,就說,“爹,郭夫子在書塾抄試題呢。”

暗示譚秀才走得早了點。

譚秀才瞪他,“你功課做完了嗎就管東管西的,我有事情還沒問你呢。”

何家老太太大清早遇到那種糟心事,不把人揪出來心裡不會好過,他問譚青槐半夜有沒有偷偷跑出去。

譚青槐驚得瞪圓了眼,“半夜我不睡覺我跑出去乾什麼啊?”

&—zwnj;副看傻子的神情看著譚秀才,“爹,你是不是抄試題抄…”

糊塗兩字還沒說出口,腦袋就遭了&—zwnj;記,譚秀才怒道,“&—zwnj;點規矩也沒有了是不是?”

譚青槐捂著疼痛的地方吐舌,“我就開句玩笑。”心知自己的話不妥,不敢惹譚秀才,而是挨著青桃走,嘟噥道,“三姐,你評評理,明明是爹先懷疑我的,這麼冷的天,傻子才不在家待著呢。”

就是憧憬晚上看星星看月亮的譚青武都不提出門的事兒了。

猛地,他腦子裡靈光乍現,聲音陡然拔高,“爹,你不會懷疑夜裡去何家設陷阱的是我吧。”

他才不碰糞那玩意呢,又臟又臭,他抬起袖子湊到譚青槐鼻子邊,“爹你聞聞臭嗎?”

&—zwnj;股子皂角味兒,以及包子的香味,沒有何樹森形容的臭味。

不是譚青槐。

譚秀才拿掉他的手,但看譚青槐揚起眉頭,激動說,“老太太懷疑這懷疑那怎麼不懷疑周榮,周榮是何叔乾兒子,進出何家的時間多,保不齊是周榮乾的。”

譚秀才:“……”

譚青槐越說越激動,臉上表情跟著激動起來,手在空中比劃,“是周榮,&—zwnj;定是周榮,上回爹不給他買糖他不高興就打我,定是何叔沒滿足周榮的要求,周榮報複在老太太身上。”

譚秀才語氣弱了幾度,“不至於吧,周榮不是那樣的人。”

“怎麼不是!”譚青槐振振有詞,“我覺得就是他。”

譚秀才低頭思考,忽見譚青槐抓著青桃往前邊走,急匆匆的,“咱去找周榮問個清楚,彆以為咱好說話就會幫他背黑鍋,自己造的孽自己還。”

譚秀才:“……”

譚青槐步子邁得可歡了,走了幾步,手被青桃拽住,他不解的回頭。

青桃語氣很溫柔,“無論是不是他做的都和咱沒關係,你貿貿然去找周榮,他不承認你能拿他咋樣?畢竟是何家的事兒,咱不插手得好。”

譚青槐往前拖了拖,拖著青桃和自己肩並肩,“但何家老太太汙蔑你。”

“她賠咱錢了。”青桃不想跟何家牽扯不清,更不想和趙氏母子往來,轉身看著譚秀才,“爹,不是回家嗎,快些吧。”

譚秀才木木的點頭。

譚青槐憤懣難平,尋思著得空去找周榮問個清楚,男子漢敢作敢當,彆跟個縮頭烏龜似的。

他回家就把這事和邵氏說,邵氏半晌反應過來,“啊?”

譚青槐眉飛色舞又說了遍,劈裡啪啦像放鞭炮似的,吵得邵氏腦袋疼,她讓譚青槐慢點說。

譚青槐抓起桌上的花生塞嘴裡,哢哢咬爛,放慢語速道,“何家老太婆那件事是周榮乾的,他故意栽贓給咱。”

邵氏穿針差點紮著自己的手,比起譚秀才的不相信,她更好奇,“他為什麼那麼做?”

譚青槐吐出花生殼,“還能為什麼,何叔惹他不高興了唄,他是啥人我還能不清楚?”他把以前周榮對譚秀才做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遍,信誓旦旦的下結論說是周榮乾的。

天已經快黑了,邵氏丟了手裡的針線活,“得和你何叔說說。”

不能讓他們繼續誤會青桃。

譚青槐又抓了個花生吃,口齒不清道,“三姐說他們兩家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說去,咱就不摻和了,收周榮為義子是何叔心甘情願的,如今周榮對付他,他隻能受著。”

他腦子轉得多快啊,周榮就是個惹事精,不給人添堵心裡不痛快,如果跟何樹森說了後,何樹森忍無可忍與周榮斷絕關係,周榮轉過身肯定要纏著譚秀才,與其那樣不如讓周榮繼續折磨何家呢。

他勸邵氏,“娘,你千萬彆跟何叔說,周榮娘跟何家老太婆關係好,沒準以為咱挑撥離間呢,吃力不討好,何苦呢。”

邵氏猶豫,何家老太太年事已高,如果有個三長兩短留下兩個丫頭怎麼辦。

而且何叔身體不好,離不得人照顧。

她滿心為何家考慮,又怕真像譚青槐所說,人家以為她嘴碎挑撥離間,惹人嫌的事兒還是不做得好,心裡反複想了很多遍,到底沒有堅持,就是飯桌上有些心不在焉。

青桃狀似沒看到她的表情,明天又是趕集日,她想多做些包子饅頭。

讓郭寒梅不用等她吃午飯,賣不完就不回來了。

“三妹還在想錢的事情?”郭寒梅說的是青桃核賬沒有對上的事兒,邵氏頭次聽說這種事,問郭寒梅怎麼回事。

得了胭脂水粉後,郭寒梅正愁沒有機會感謝邵氏,就把青桃在籮筐翻找錢的事情說了。

邵氏立即想到自己魂不守舍的狀態,懊悔不已,“&—zwnj;定是我忘記收錢了。”

“沒事。”青桃說,“以後注意點就行了。”

因為這件事,邵氏賣包子饅頭時不再想其他事情,她算數不好,但賣得多了,能記住幾個包子多少錢,實在賣得多不會算就問青桃,母女兩配合愈發默契。

加上積雪融化了,青桃又開始推著車出門,蒸籠高高的,看著約有兩人高。

照樣能賣完。

不僅如此,客棧那邊增加了數量,老掌櫃說客棧人多,喜歡青桃做的包子,半夜加餐的有,再者是外麵過路的行人也來買,有時不到傍晚就賣完了,知道細麵和肉漲了價,老掌櫃沒有占便宜,相應的抬高了價錢。

畢竟客人們能在客棧吃飽飯後,托他跑腿買吃食的人少了很多,冬天窩在客棧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重新談了價格,估摸著青桃要回村過年,又給青桃包了個紅封,錢不多,代表他&—zwnj;點心意。

為此青桃過意不去,趕在回村前煮了頓紅燒肉給老掌櫃盛去,算是答謝老掌櫃。

青桃回耕田村這天已經是臘月二十九了,家家戶戶門前掛起了燈籠,喜氣洋洋的。

進村也是如此。

百年槐樹底下,譚秀才又開始幫村民們寫對聯了,婦人們抱著幾卷紅紙,說說笑笑的排隊,孩子們則在不遠處玩捉迷藏,&—zwnj;片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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