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 生意背後(1 / 2)

各小院裡晾曬的衣服已經收了,留下光禿禿的竹竿,譚青文和譚秀才麻利地抬著籮筐往巷子走,邵氏背個背簍走在前邊,有人笑邵氏,“你們回趟家搬了多少東西來啊。”

蘿筐裡的是米,沒有摻糠的,雞蛋擱在最上麵,一瞅就瞅到了。

邵氏道,“我家老大來了,他奶給他補身子的。”

說話的人這才注意到躬著腰搬籮筐的譚青文,心裡酸溜溜的。

青桃手腳勤快從不偷懶,小小年紀做事老道,跟個大人似的,譚家掙的錢有青桃大半的功勞,而麵前的青年看身形就是個挺拔的,眉眼也秀正,好事怎麼都讓邵氏攤上了呢?

“看模樣就知道你家老大是讀書人,要考秀才了吧。”

“快了。”

邵氏打開院門率先走進去,接著開堂屋的門,迅速放下背簍,找出燈籠點亮掛在堂屋門前的牆壁上,出去搬東西。

四個籮筐,譚秀才跟譚青文跑了四趟。

全部搬回堂屋後,譚秀才直起腰,用力錘了捶發酸的腰部,邵氏道,“你們坐著歇會兒,我去煮麵。”

煮麵是最快的,不用青桃打下手就能完成。

回去前跟芸娘那邊說了,明早要岀攤,肉餡和揉麵的活得讓她來,有多少算多少,其他的明天再說,剛劃開火折子,羅狗子就抱著熱騰騰的飯菜來了。

“嬸子,彆煮飯了,知道你們回來得晚,芸娘煮了你們的。”

發現堂屋多了兩個人,他步伐微頓,特地揚聲喊,“夠吃。”

芸娘煮的米飯,炒的回鍋肉,還有兩個青菜,份量確實大,邵氏丟了柴火出來看,驚呼,“怎麼弄這麼多?”

“怕你們餓啊。”

清早他出門買譚家包包子要的肉,不留神買多了,想著邵氏她們舟車勞頓,就全煮了,吃不完留著明早拌麵條吃,羅狗子用大盆裝過來的,“嬸子你們先吃,我推個車把肉餡細麵推過來。”

“等等...”

邵氏撿了小半籃子雞蛋遞過去,“給芸娘捎回去,咱還帶了很多菜,整理出來再送過去。”

羅狗子擺手,“嬸子太見外了,咱誰跟誰啊,雞蛋留著給叔吃,我拿些菜就行。”

村戶人家攢幾個雞蛋不容易,他哪兒好意思收。

不等邵氏強塞,麻溜地跑了。

邵氏追出門,“你這孩子...”

青桃想得開,“狗子哥不要雞蛋就算了,過節時咱給芸嫂子扯幾尺布做新衣服,狗子哥比誰都開心。”

“這不一樣。”

“我知道,都是娘的心意。”人情往來是門學問,但青桃知道羅狗子不是斤斤計較口是心非的,尋常人說不要沒準是客套話,羅狗子不是,青桃說,“飯菜還是熱的,咱先吃吧,待會還要忙呢。”

整理東西就費了不少時間,洗了碗筷,青桃架起蒸籠做包子饅頭,邵氏還在屋裡收拾衣物。

屋給譚青文和譚秀才住,她的衣衫要抱到青桃屋裡,騰出位置,將譚青文的衣物放了進去。

來了後,譚青文發現院子是真的小,臥房擱了床和衣櫃後就沒多少地方了,譚秀才的書全堆在桌上的,靠牆的木箱子放的是五花八門叫不出名字的調料。

屋裡塞得滿滿當當的。

譚青文遲疑,“爹每天就在這屋看書的嗎?”

邵氏站在衣櫃前爹譚青文的衣衫,歎道,“這院裡也沒其他地方了。”

桌子還是錢栗樹量了尺寸後特意做的,否則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

“老大,你得好好讀書,村裡人總說咱風光,到底好不好,咱自個兒才知道。”邵氏把譚青文的衣物堆在左邊,右邊是譚秀才的,她提醒譚青文。

譚青文點頭。

“今天也累了,你不想看書就早點歇息,明天讓你爹問問書塾的事兒。”

“好。”

譚青文找木盆去灶房打水洗漱,不大的灶房亮著兩盞油燈,譚青杏坐在灶台後燒火,譚青文詫異,“今晚就要蒸好嗎?”

邵氏說,“今晚把饅頭蒸出來,明早蒸包子。”

包子涼了蒸熱會影響味道,饅頭不會,因此饅頭都是提前蒸好的。

譚青文不懂這些就沒再問。

很久沒有坐這麼長時間的牛車,渾身像散了架似的,洗了臉洗了腳想睡覺,發現譚秀才翻出書在看,瞄了眼床,沮喪地抽出凳子坐好,“爹,還不睡嗎?”

“你睡吧,我看會書。”

不知什麼時候起,譚青文就有點怕譚秀才,譚秀才不睡,他也不敢。

找出自己的書籃,翻出自己沒有寫完的文章,思考半晌後,提筆接著寫。

許是換了地方,心境大有不同,寫著寫著,譚青文感覺開頭不太好,找紙重新寫過。

油燈的燈芯時不時爆出細碎的火星子,譚青文寫得手軟,抬眼看譚秀才,發現他還維持剛剛的姿勢,轉了轉自己手腕。

夜裡涼,坐久了隻覺得手腳冰涼,腦袋愈發昏沉,他小聲開口,“爹...”

“你要困了就上床睡吧,我再看會書。”

他剛剛出門問過秦柏,他的位置跟上個月一樣,踩著倒數位免了束脩,說實話,他不太滿意,因為這意味著他沒有長進。

譚秀才道,“明天你跟著青桃出去熟悉熟悉路,入學的事兒等我問過書塾的人再說。”

他想讓譚青文進的書塾在集市邊上,離府學近,離家也不遠,上下學方便。

譚青文應下。

又在位置上磨蹭了會兒,最後熬不住先上床睡了。

腦子迷迷糊糊的,仿佛還在牛上顛簸,譚秀才什麼時候上床的也不知。

睜開眼,譚秀才已經起了,正站在床邊穿衣服,他仰頭瞅了眼紙糊的窗戶。

天兒還黑著,他眨了眨眼,“爹不睡了?”

“不睡了,你也起吧,你娘和青桃都起了。”

譚青文恍惚還在耕田村的床上,他雖不是起的最晚的,卻要等雞打鳴,邱婆子喊吃早飯才起,這個時候,邱婆子估計還在床上睡著呢。

饒是如此,沒敢賴床,坐起身,掀開被子下了床。

譚秀才道,“你大了,讀書可不能再像以前懶散,不求你頭懸梁錐刺股,早起晚睡不能懈怠。”

“是。”

譚秀才打開窗戶,冷風灌來,譚青文打了個哆嗦。

譚秀才又說,“你娘和青桃每天都起這麼早,前些天下雨,兩人撐著傘去集市擺攤,咱家的錢來之不易,你要懂得珍惜。”

彆說,譚青文真沒親眼見邵氏跟青桃岀攤,他成了親就住在鄉下,從其他人嘴裡聽到的都是青桃賣包子生意怎麼怎麼好,掙了多少多少錢,郭寒梅也是這麼說的。

什麼時候起,什麼時候岀攤,他心裡沒數。

灶房響起柴火劈裡啪啦燃燒的聲音,伴著邵氏跟青桃的說話聲。

聲音聽不太真切,譚青文隻覺得跟自己想的不同。

完全不同。

尤其推著車跟青桃沿街吆喝,四周湧來的目光讓譚青文渾身不自在,偶爾碰到幾個人跟青桃詢問他,譚青文恨不得找個地洞藏起來。

那些目光沒有惡意,卻讓他不怎麼舒服。

這麼高的蒸籠,賣完得等到什麼時候?

譚青文打退堂鼓了,“四妹,咱們賣完了才能回家嗎?”

青桃笑著撿包子,遞給客人後,笑眯眯把收來的錢裝進錢袋,回眸和譚青文說,“對啊,不賣完回家乾什麼?”

譚青文摳著推車手柄,注意又來了,忙縮著脖子背過身。

青桃好笑,“大哥要不要出來幫我。”

出門是譚青文推的車,他就霸著最後位置不肯挪動,來人也不搭把手,比錢栗樹差遠了。

聞言,譚青文擺手,“我不會。”

“很簡單的。”青桃給他介紹,“這兒有紙包,客人要多少你裝多少,小的紙包裝一個包子或饅頭,大點的紙包能裝兩個,最大的能裝五個,有些客人自己端著筲箕盤子,咱就不用紙包...”

青桃又給他說了遍價格。

譚青文頭大,“我不行,還是你來吧。”

青桃沒跟他糾結,等到集市口,客人四處湧來,青桃招呼完這個又招呼那個,有個婆子托著筲箕,催他,“小夥子,快給我撿啊,我家人多,六個包子,八個饅頭...”

譚青文:“......”

喊青桃,奈何青桃麵前圍的人多,七嘴八舌的,生怕小聲了青桃聽不到。

沒辦法,譚青文握著筷子,一個一個給她撿。

完了,婆子問他多少錢。

譚青文在腦子裡算了許久也沒算出來,婆子皺眉,扯著嗓門跟青桃說,“丫頭,你哪兒找的人,算賬都不會,你先給我算算,我孫子還等著呢。”

青桃問她多少包子饅頭,末了道,“七十二文,婆婆你給七十文就成。”

對於老主顧,青桃樂得抹了零頭,尤其買得多的人。

婆子知道自己省了兩文錢,臉上樂開了花,“還是你做生意實誠,這兩天你沒來,我在彆家買的,味道比你家差就算了,還愛擺臉色...”

邊數錢,邊跟青桃抱怨。

其他人知道婆子說的那家,爭先恐後接過話。

“可不就是,她說是你鄰居,咱想著味道差不了太多,就買來解解饞,人家嫌咱人多,臉拉得老長,過路的貨郎不小心撞到她推車,又是鬨又是罵的。”

“好像誰欠她錢沒還似的。”

“脾氣太差了,我催她動作快點,她瞪眼,說愛買不買,不缺我這點錢...”

“哪有人做買賣是這樣的,當時我就說了,她給我錢求我吃她家包子我也不吃...”

青桃心裡樂滋滋的,安慰,“嬸子也彆氣了,我娘常跟我說,為彆人生氣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因為氣壞身體還是自己遭罪...”

“你娘說得對,我就是見不得做買賣還擺出副頤指氣使的嘴臉。”

誰不知道商人地位低下,哪怕你不是商籍,做買賣也不該跟客人甩臉色。

青桃收了婆子的錢,溫聲跟她們寒暄,“嬸子說那人是我家鄰居?”

“她那麼說的,誰知道是不是...”

端著筲箕回家的婆子忽然驚訝聲,指著前邊不遠處,“那不就是嗎?”

晨曦的街上,兩個婦人正給官差交稅,車上的蒸籠騰騰冒著熱氣,青桃盯著兩人容貌看了兩眼,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時有點想不起來,跟人說,“我家包子的味道是我奶祖傳的,其他人怎麼做都不會是這個味道的。”

“她家味道的確差了點,吃著比你家硬...”

青桃道,“我家揉麵添了雞蛋的,自然軟和...”

兩人也看到青桃了,低頭竊竊私語一陣,並沒上前來,在場的不由得納悶,“她不是你鄰居嗎,怎麼不過來打招呼。”

“我看著她們臉生。”青桃解釋。

在場的人立刻明白怎麼回事,青桃生意好,肯定有人眼紅打著她的幌子做自己的買賣。

走到兩人跟前,忍不住唾棄句,“不要臉。”

兩人莫名。

街上鬨哄哄的,有青桃正宗口味的包子在,兩人攤前門可羅雀,偶爾來兩個人,旁邊攤販故意跟她們作對,跟客人說,“那邊那家包子好吃。”

兩人火冒三丈。

前兩日半天就賣完收攤,今個兒半個時辰也沒賣出去幾個。

而青桃賣完五六蒸籠準備換地方了。

兩人低頭耳語幾句,最後,推著車走到了青桃身旁。

青桃正在收車板,猛地聽到人喚她譚姑娘,她歪頭看去。

“譚姑娘,我們就住在浣衣巷旁邊巷子裡...”

兩人自報家門,圓臉灰衫的婦人夫家姓羅,旁邊是她妯娌。

羅娘子跟青桃攀交情,“秦嫂子常說你能乾,做事比大人還利索,早想跟你取取經了,一直沒找到機會。”

提到秦娘子,青桃想起她們是誰了,回村那日,她們站在街上等秦娘子來著。

拿走撐車板的棍子,客氣道,“嬸子太看得起我了,我做事沒什麼經驗,無非想著早做完早休息罷了。”

把木棍掛在車邊,叮囑譚青文推車。

譚青文被剛剛人多的畫麵鬨得頭昏,握住手柄時,身形往後退了半步才往前使勁。

見青桃不給麵子,羅娘子臉上的笑淡了些,強顏歡笑道,“你要去其他地方了嗎?集市人多,怎麼不多等一會兒?”

問出口自己就後悔了。

前兩天青桃沒來,她們的包子空前受歡迎,客人們哄搶,她們手忙腳亂,忍不住嗓門大了點,跟好幾個客人吵了起來,到晌午包子仍是賣完的。

回家後數錢,竟有五百文之多,不敢想象青桃九蒸籠的包子每天賣多少錢。

羅娘子瞄了眼最上層的蒸籠。

心裡偷偷數了數。

青桃看她嘴唇翻動,沒有說什麼,扶著車往前走,走幾步,吆喝兩聲。

有人買就停下,沒人就繼續往前走。

羅娘子碰妯娌肩膀,“看到她家包子了沒。”

“怎麼沒看到,包子密密麻麻的,一蒸籠比咱多裝好些個呢。”羅小娘子道,“我就說賣包子能掙錢,可惜秦娘子不信,否則有她幫忙,咱保準能拿到方子。”

她們的味道是比著青桃家放的調料,始終沒有青桃家的香濃。

她道,“會不會調料放少了?”

羅娘子搖頭,“應該不是。”

她們去雜貨鋪買的調料並不少,弄出來的味道不好,說明哪兒出了岔子。

“咱還得找秦娘子問問。”

秦娘子沒心思搭理她們,天氣好,她忙著洗衣服,賣包子要等陰天。

羅娘子問她譚家灶房裡的事兒,她實話實說,“譚娘子怎麼調的餡兒我又沒看到哪兒知道啊,你去其他人家也是這個答案。”

譚秀才這次也考得好,秦柏讓她彆作妖得罪人,譚家真要出息,念搬來那天他幫忙能幫襯他,如果把那點情分消磨沒了,譚家飛黃騰達他們隻有眼紅嫉妒的份兒。

秦娘子素來不信秦柏的眼光,唯獨這次,她覺得秦柏說得對。

看勢頭,譚家的確越來越好的。

她和羅娘子說,“我真不知道。”

如果知道,她自己就能掙錢,哪兒有羅娘子的事兒。

“你生意不是很好嗎,怎麼還打聽譚家的事兒?”

羅娘子伸出手,幫著搓洗盆裡的衣服,低低道,“生意好了兩天就不行了,客人說味道怪...”

秦娘子用調料煮過肉,味道的確怪怪的,秦柏夾了兩筷子就不動了,她歎道,“沒法子,誰讓咱下廚沒有天賦呢。”

“我也不是想搶她家生意,就想取取經,不說做包子,往後家裡來了客人,也能好酒好菜招待。”

“要是那樣,你問譚娘子沒用,得問青桃,她家都是青桃下廚。”

秦柏去譚家吃過幾回飯,回回都讚不絕口,不是秦娘子誇張,讓秦柏去譚家吃碗麵他都比留家裡吃肉高興,秦娘子道,“人家爹聰明,咱學也學不來。”

秦娘子覺得青桃廚藝天賦是隨譚秀才的緣故。

上個月譚秀才考得好,她背後說過幾句風涼話,認為譚秀才純屬運氣,哪曉得這個月人家照樣是那個名次,沒有後退半步。

不是聰明是什麼。

“秦嫂子,你以前不這樣說的。”

短短兩日風向就變了,羅娘子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秦娘子臉上就有點尷尬。

清晨她出去挑水,遇到譚娘子挨家挨戶敲門送東西,雖說地裡撬的折耳根,給鄰裡嘗嘗鮮。

折耳根在鄉下隨處可見,城裡卻得花錢買,還不便宜,所謂拿人的手短,秦娘子哪兒有臉給邵氏找不痛快。

羅娘子看出點名堂,沒有再聊譚家,而是問秦娘子願不願意跟著她賣包子。

把這兩天掙了多少錢如實告訴秦娘子。

秦娘子睜大眼,“有這麼多?”

她在街上溜達半天也就掙個辛苦錢,比不得洗衣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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