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孫夫人輕笑了下,道:“我聽說,永安侯府的羅夫人,忽然買了許多茶餅……名字便掛上了花銷榜的第一名,可是真的?”
廖先生看了她一眼,孫夫人雖然笑著,但笑意不及眼底。
廖先生遲疑片刻,點頭:“是。”
孫夫人又問:“聽說當了頭名,便能上四樓,參與月底的雅集?這雅集之中,到底有什麼內容,值得羅夫人花這麼多銀子?”
廖先生沉默一會,道:“這是客人自己的選擇……小人也無從得知,不過這四樓,確實放著我們鎮國將軍府,最珍視的東西。”
孫夫人與旁邊的丫鬟綠蘿對視了一眼。
史管家給她們的消息中提到,這流光閣四樓十分神秘,除了沈映月和兩位流光閣的管事,誰也不許上去。
這個月底,雅集第一次開放,便會邀請花銷前五位的客人參加。
明麵上是品茗聊天,可實際上做什麼,就說不準了。
孫大人和孫夫人,總擔心鎮國將軍府捏了他們的把柄,於是一直惴惴不安。
當孫夫人聽聞,四樓的雅集可能事關鎮國將軍府的機密,便親自過來打聽了。
孫夫人沉思一瞬,問道:“方才羅夫人買的茶餅……還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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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夫人買茶餅的事,很快便在流光閣裡傳開了。
“你們聽說了嗎?永安侯府的羅夫人,一日之內,居然在流光閣買了兩千五百兩銀子的茶餅!”
“什麼?羅夫人莫不是瘋了!這麼多茶餅,喝到猴年馬月也喝不完!”
“誰說羅夫人是為了喝茶?她是為了雅集第一的席位!”
“雅集第一的席位,竟這麼值錢嗎?”
“聽聞雅集那一日,莫夫人會將莫衡公子的畫作拿出來放賣,我猜羅夫人定是為了買畫,才去爭這席位的!”
“原來如此!莫衡公子的畫作,果然值錢啊!”
就在眾人津津樂道的過程中,莫衡的畫作,還未開始放賣,價格又漲了好幾成。
流光閣四樓,廖先生一麵看著賬冊,一麵感歎:“夫人果真未卜先知,與前麵幾日相比,參加雅集的名單,又變了!”
四樓布置得十分舒適,沈映月正坐在躺椅上看書,聽到這話,便開口問道:“又有誰進來了?”
廖先生笑了下,道:“戶部尚書夫人。”
“孫夫人?”沈映月微微一笑,道:“她第幾?”
廖先生答道:“第五。”
沈映月放下手中的書本,淡淡開口:“倒是符合她精打細算的性子。”
廖先生無意間看了一眼,沈映月手中的書,有些意外。
“夫人在讀《大旻通典》?”
沈映月微微頷首,道:“閒來無事,隨便看看。”
這本書不是普通的書籍,而是介紹大旻朝堂之中,各部分分工和要職的。
沈映月之前對三省六部隻有大概的了解,卻沒有深入研究過。
但沈映月的學習能力非常強,她看了這書後,便將自己認識的人,和這書裡的介紹,串聯起來了——
汝南王和永安侯,都在三省六部之外,各執一隅,隻是地位高低不同。
太尉府則是個相對尷尬的存在,名為掌管軍事,但其實沒有什麼實權。
所以這三家,麵上相安無事,背地裡,卻誰也看不上誰。
除此以外,沈映月還認識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
兵部尚書有不少的事項,要和鎮國將軍府商量,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隻不過如今,鎮國將軍府無人接管兵權,所以兵部尚書張楠,暫時也沒有上門了。
戶部尚書則掌管全國的錢糧、俸餉等,是六部的重中之重。
而戶部的經濟來源,大部分是賦稅。
出項之中,占比最高的,則是軍費。
按照白燃和吳小刀提供的信息,戶部尚書貪墨軍餉,以次充好,可見這其中油水不少。
沈映月正在深思,廖先生卻忽然開口,道:“小人曾經也讀過這本書。”
沈映月抬眸,看他一眼,笑道:“廖先生也喜歡研究政務?”
廖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曾經上京赴考之時,我便查閱過《大旻通典》。說出來不怕夫人笑話,我那是還立下過誌向,若有機會,想進六部任職。”
“哦?”沈映月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道:“廖先生當時,想進哪一部?”
廖先生沉吟片刻,低聲:“吏部。”
沈映月見他神情認真,繼續問道:“為何?”
“吏部主管文選、勳封、考課等事務……小人出身寒微,知道寒門學子一路走來,有多麼不易。”
“夫人可能不知,我當時是鄉試頭名,卻差點被人頂替……個中滋味,難以言表。我當時便發願,若有朝一日能進入吏部,我一定要儘全力,讓這科考、任命更加公平,不讓優異的人才,因為出身而被埋沒。”
沈映月笑了笑,道:“廖先生的想法固然是好,但我卻想問一句——何為公平?”
廖先生愣了愣,答道:“在我看來,各人家世背景有異,名門子弟和寒門弟子相比,入朝出仕的難度,簡直天差地彆……這便失了公平。”
沈映月卻道:“恕我直言,先生的看法,有些偏頗。”
廖先生微怔,看向沈映月,拱手:“請夫人賜教。”
沈映月問:“廖先生以為,你和莫衡比起來,誰入朝為官更加容易?”
廖先生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莫衡公子……鎮國將軍府乃鐘鳴鼎食之家,門族顯赫,小人一介草民,豈堪比較?”
沈映月繼續道:“不錯,這樣看來……確實有些不公平。”頓了頓,她繼續道:“廖先生可記得,鎮國將軍府的英雄碑?”
廖先生眸色微頓。
沈映月淡聲道:“鎮國將軍府如今的榮耀,是曆代莫家兒郎,用性命換來的。”
沈映月凝視著廖先生,道:“先生如今看到的榮華和捷徑,不過都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罷了。若要談論公平,隻怕是算不清了。”
廖先生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沈映月又道:“我這麼說,並沒有批判先生的意思,隻不過想提醒你,每個人遇到問題,都會習慣性地從自己的角度出發,甚至結合自己的經曆……這本身沒什麼問題,但卻不可以偏概全,一概而論。”
“況且,科舉製度再公平,也不過是選拔出學問好的人而已。須知,做學問和做官,是完完全全兩碼事。”
廖先生猶如醍醐灌頂。
“夫人一席話,實在另小人羞愧不已!小人此前的想法,著實太狹隘了……”
沈映月卻搖搖頭,道:“先生少時便能有如此胸襟和抱負,已經十分難得了。”
廖先生勉強笑了下,道:“夫人謬讚。”
頓了頓,廖先生又問:“小人前段日子,還寫了篇政務策論……若夫人不嫌棄,可否幫忙指點一二?”
廖先生雖然清高,但對沈映月卻是心服口服。
沈映月笑著點頭:“好,我便等著拜讀先生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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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飛快,終於到了雅集這一日。
當鎮國將軍府的馬車,緩緩停在流光閣門口之時,連沈映月都訝異了一瞬。
沈映月問:“今日怎麼這麼多人?”
流光閣一樓大廳已經坐滿,二樓的雅間和三樓的廂房,都是人滿為患。
而流光閣外麵,還有不少家丁,在替主子排隊進場。
馬管事笑逐顏開,道:“夫人有所不知,客人們都聽說了,今日四樓要開雅集,拍賣莫衡公子的畫作,她們雖然上不了四樓,卻也想來看看熱鬨。”
沈映月秀眉一挑,道:“今日……確實有熱鬨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