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櫻子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此刻正置身於一片純白的虛空。
“你好。”
夏目猛地回過頭，看到一位相貌清秀的黑發青年正在笑吟吟的對她打招呼。
“……你好？”她睜大眼睛怔愣了一會兒，下一秒突然反應過來,擺出了備戰姿勢：“最上啟示？”
“嗯，是我。”後者卻完全沒有要與她戰鬥的意思,隻是站在相隔三米的距離望著她微笑：“很高興你能來到這裡與我正麵交流，夏目櫻子。”
“你看起來簡直像個……”夏目櫻子的語氣有些不確定：“正常的人？”
“啊，當然。”青年點了點頭：“因為這裡是我的精神空間，顯現在此的是我們靈魂本源的模樣。”
沒有半點被詛咒纏身的跡象，也沒有在外麵那股駭然的氣勢，他就這樣安靜的站在自己的麵前,似乎心平氣和的想和她交談。
“夏油傑師父呢？影山君呢？”她環顧四周,質問道：“他們不見了,是你做的嗎？”
“你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要附身美乃莉的身體？為什麼要傷害這麼多人？”
夏目櫻子一連串的問題並沒有得到答案。
最上啟示看了她一會兒,隨即彎著眼笑了笑，答非所問的回答道：“這副身體的主人,曾經給予過你相當沉重的傷害和打擊呢。”
“校園霸淩,身體折磨,精神折磨。”最上啟示環繞著她,不緊不慢的緩緩踱步：“她對年幼的你的人格和精神造成了極大的打擊與困擾，然而她本人卻對你沒有保留多少印象或者受到教訓，在你轉學之後日複一日的繼續對他人進行著校園霸淩，虐待動物,單單是被她逼迫到退學的學生就有足足七個。”
“……”
最上啟示停在了她的麵前，一字一句的問道：“現在呢？你還想要我從這副身體裡出去嗎？”
“我出去了之後,她又會回歸原本的那副模樣,給更多的人造成心理摧殘,給孩子們的一生造成陰影，這樣也沒關係麼？”
“我……”
“這是我對他們施予的，正義的製裁。”最上啟示用羈定的語氣，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成為咒靈之後，一直以來都在附身於這些社會毒瘤和害蟲，給予他們製裁。”
夏目櫻子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
“也許在你看來，我的做法過於極端和殘酷吧。”最上啟示笑吟吟道：“當年你的外婆也是如此認為的。”
“……不。”夏目櫻子搖了搖頭：“我覺得最上先生的做法沒有錯。”
她突然改變了稱謂，從直呼大名變成了用上敬語。
“……嗯？”最上啟示愣了愣：“你認為我沒有錯嗎？所以，你也支持我的做法？”
“認為沒有錯是一方麵，支持你的做法是另一個方麵。”夏目櫻子搖了搖頭：“給惡人施加懲戒的做法沒有錯，我們接下美乃莉父親的委托來驅逐你也沒有錯。”
“對最上先生而言，美乃莉傷害了這麼多人，你在針對她之前的所作所為施加懲罰，換言之，你是她的因果報應。”
“對美乃莉的父親而言，他從來不是什麼缺德企業家，他疼愛的獨女受到惡靈附身的折磨，他痛惜女兒，請求我們來解除她的痛苦。”
“拋開我的私情，對我們而言，這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除靈委托，委托人給錢，我們祓除咒靈。”
她小手一拍，總結道：“所以，最上先生你看，大家都沒有錯。”
最上啟示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哈哈的笑了起來。
“櫻子，你果然如我所想的一般，非常出色呢。”
“嗯，所以現在站在除靈師的角度，我需要打敗最上先生，找到我的同伴，把你從這裡趕出去。”夏目櫻子抬頭看他：“不過，在開打之前，最上先生可以告訴我你曾經的故事嗎？”
“您曾經明明是幫助過那麼多人的，強大的靈能力者。”夏目櫻子說：“我想您變成現在的樣子，一定有您自己的原因。”
“我想聽聽您的故事。”
“……”最上啟示忽然笑了：“可以。”
他們周圍白色的虛空逐漸轉換了畫麵。
“我曾經天生就擁有著強大的靈能力，並且運用能力拯救過無數的人。”最上啟示微笑：“就和那位名為影山茂夫的少年，和名為夏油傑的少年一般。”
“他們都與少年時的我很像。”
“然而，當年六眼的轉生者並沒有現世，因此現世的咒靈並不強大，真正為禍人間的更是稀少。我接下的委托表麵讓我闖蕩出了名氣，光鮮亮麗的出席各類節目，實則隻夠維持正常白領的工資水平。”
“我被譽為世紀最強的靈能力者，這又如何？”
“我的母親生病了。”
“她病的異常嚴重，也檢查不出病因，我拚儘全力想要拯救母親，然而一個月之內數次轉院，我的積蓄徹底掏空，也不見起色。”
畫麵切換到一位麵容枯槁的婦人身上，年輕的最上啟示握著母親的手，似乎做了什麼決議，表情十分痛苦的打了電話。
【“先生……您之前說過的咒術委托……我……”】
“於是我擁有了雙層身份。”最上啟示有些感慨。
“拯救世人，祓除惡靈的英雄。”
“咒殺他人，乾著見不得人勾當的罪惡殺手。”
“我開始咒殺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雖然在一開始良心倍感煎熬，但為了救母親，我不得不這麼做。”
“我靠著殺人，勉強賺取到了維持母親生命的醫療費。”
“那些大人物很早之前就想方設法的想要獲取我的能力為他們所用。”
“年輕的我曾經屢次拒絕，但那時的我為了金錢，不得不屈服低頭。”
“他們報複式的給予我一次又一次愈發過分的任務。”
“他們刻意找來媒體報道了我的母親重病的事實，人們同情我的遭遇，我的母親同時轉到了東京最好的病院接受最優質的治療。”
“但這同時也將我架上了風口浪尖，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完成咒殺任務，因為母親的命，最好的醫療資源，已經把握在他們手中。”
“但是……”
最上啟示的麵龐平靜：“母親，她最後還是去世了。”
形容枯槁的婦人躺在床上，像一副活著的骷髏架，她在臨死前卻死死攥住了孩子的手，幾乎魔怔的咒罵道。
【“這都是因為你！”】
【“都是因為你殺了這麼多人，詛咒才會全部轉移到我的身上！”】
【“我會這樣痛苦，我會死，這全部都是因為你！”】
長期以來在矛盾和痛苦中掙紮的最上啟示，在母親將一切責任歸咎在他頭上的那一刻，最後的心理防線終於崩塌。
他徹底壞掉了。
“我終於可以拒絕那些我不願意完成的咒殺任務，但是那些大人物，轉頭就雇傭了其他的詛咒師設法殺掉我我以絕後患。”
“我在那一刻決定改變崩壞腐朽的世界，用我自己的方式。”
“我吞噬了無數的咒靈，力量積蓄在我的體內，於是在我死去之後，靈能力與咒術疊加，我成為了強大的咒靈。”
“這四十年來，我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附身惡人，給予惡人懲戒。”
他抬手揮散自己自儘的畫麵，回頭望著夏目櫻子。
“這就是我的故事。”
“我知道了，最上先生。”聽完故事沉默了一會兒，夏目櫻子抬起手，意念形成的刀劍凝聚在掌心：“那麼，現在我們可以開打了。”
她沒有因為這個故事躊躇亦或者猶豫。
最上啟示被她嚴肅認真的表情逗樂了，當場笑出了聲。
他並沒有認真發動攻擊，隻是一直運用防守的狀態阻止她的攻勢。
“影山君，還有夏油傑師父在哪裡？”夏目櫻子當然發現了實力差距懸殊這一點，但是她並沒有選擇放棄。
“他們麼？他們在我為他們構築的世界中。”
最上啟示一把攥住刀身，刀劍應聲而碎。
下一秒，夏目櫻子被迫懸浮在半空中，拚命劃拉著雙手雙腿也無法靠近最上啟示半分。
“我說過了，他們與曾經的我很相似。”最上啟示感慨道：“所以我不希望他們步入我的後塵，我正在用我的方式施予改變。”
“至於你，與我們每個人都不相同。”最上啟示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裡居然有一瞬的溫柔：“所以我沒有把你投放到世界中，你的靈魂已經見證過無數惡意，卻能夠自始至終堅持自己的想法。”
“你已經合格了，夏目櫻子。”
友人帳重新回歸到了手中，夏目櫻子微微一愣，似乎沒料想到他真的會什麼也沒做就老實歸還。
不過與此同時，她察覺到頭頂有一對毛茸茸的東西被摸了一把。
這是什麼？
她詫異的捂住腦袋，然後驚恐萬分的望向最上啟示，第一反應就是這是對方的什麼特殊癖好。
“……不是我做的，你靈魂本身的形態就是如此。”最上啟示澄清道，與此同時夏目櫻子的麵前顯現出了一麵全身鏡，照印出她此刻頭頂的一對奶油金色彩的毛茸茸貓耳。
還有身後的貓尾巴。
夏目櫻子：宇宙貓貓靈魂升華.jpg
這一幕實在是太有衝擊感了，這樣羞恥的東西為什麼會長在自己靈魂本身的樣子上麵？
“要去看看你的同伴們嗎？”最上啟示微笑。
夏目櫻子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意識到自己現在不論怎麼炸毛都是無能狂怒，隻好垂頭喪氣的耷拉著腦袋，點了點頭。
首先出現在她麵前的，是夏油傑師父。
“櫻子，你明白咒力，靈能力，這些奇妙力量的源泉是什麼嗎？”最上啟示問道。
“……天賦？努力程度？”夏目櫻子試探性回答。
“不，是情緒。”最上啟示抬眸：“那麼，第二個問題，正麵的情緒和負麵的情緒，究竟哪一個情緒產生的力量會更加強烈呢？”
夏目櫻子：“……”
她沒有回答，但是心裡隱隱約約已經有了答案。
“這位少年將咒術師的奧義貫徹到了極致。”最上啟示說道：“他致力於保護每一個非咒術師的存在，並且認為這些全是自己的責任，內心已然不堪重負。”
夏目櫻子小聲道：“其實之前我也發現這一點了。”
最上啟示回望她一眼：“因此，我在構築出來的世界中，嘗試讓他感受到真正意義上的人性之惡。”
“我想要讓他明白，不是每一個非術師都值得被拯救的事實。”
畫麵中，夏油傑的同伴和後輩，遭到了普通人的暗算，他們沒有對毒設防，而倒在了夏油傑的麵前。
少年一直以來的價值觀受到了強烈的震撼與崩塌。
下一幕畫麵，是擁有咒術師天賦的孩子在偏僻的村莊裡，被愚昧無知的村民虐待毒打，並且村民們還在叫囂讓夏油傑“祓除惡靈，殺死少女”。
“他此前體驗到的人性本惡實在是太少了。”最上啟示說道：“如果讓他在現實世界慢慢意會的話，大概會造成更加殘酷極端的後果，所以我參照現實，為他構築了這個世界。”
“他一直以來堅持的那一點已經坍塌了。”最上啟示抬手切換畫麵：“很快他就會幡然醒悟，不會重蹈我的覆轍。”
“至於那位影山茂夫少年，他生來就擁有極其強大的力量，並且運氣很好，身邊都是善良的人。”
“他擁有疼愛他的父母，尊重他的弟弟，人生導師的老師，友好的同學。”
“所以——”
“我在構築的世界中刪除掉了這一切，並且將你的經曆複刻到了他的身上。”
畫麵中的淺桐美乃莉，將一整杯牛奶倒到了影山茂夫的頭上，班上所有人都隨之哄堂大笑起來。
“對了，那個淺桐美乃莉並非我操控的，她隻是將那裡視為她的現實世界，在完成日常任務而已。”
“……看的出來是本人。”夏目櫻子回答：“她小時候就是那樣的人，一直沒受社會毒打，沒道理長大幾歲就幡然醒悟改過自新。”
淺桐美乃莉帶著跟班一腳踢飛了影山茂夫正在喂貓的食盆。
“影山君～”她俏皮的歪頭：“欸？你在拿最自己喜歡的牛奶偷偷的喂小貓啊？好善良。”
這一幕實在是似曾相識，夏目櫻子歎了口氣不想去看。
“不過，從那位少年的角度來看是無法理解的吧。”最上啟示冷笑。
“這種霸淩他人的行為是她每天為了確立自己的地位必須要做到事情，她想要站上金字塔的上層，就必須要先製造出下層。”
“而這個下層指的就是現在的影山茂夫少年，或者曾經的夏目櫻子你。”
“如果沒有他和你的話，學校中還是會有某個人，或者某些人，被她當做墊腳石。”
“不甘心，憤怒，不可饒恕。”
“他們很快就會體會這一切，看清現實，明白這個世界上存在著毫無拯救價值的人類的事實。”
畫麵中的淺桐美乃莉正在和跟班們像踢球一樣的猛踹貓咪，他們嘻嘻哈哈的笑著，而被封印住超能力的影山茂夫幾乎陷入了崩潰。
“差不多了，變化已經發生改變了，影山茂夫再也不會變成原本的模樣。”
“他已經在這樣的世界遭受了半年的欺淩，負麵情緒已經累積到極致，現在將力量還給他也無妨。”最上啟示的唇角上揚：“被負麵情緒吞噬的他會變得更加強大，現在的影山茂夫，即將開啟自己的全新人生。”
“最上先生。”夏目櫻子突然開口：“我想和你打一個賭。”
“……什麼？”
“我賭你說錯了。”
“嗯？”
“就算你現在把力量歸還給現在的影山君，他也不會報複和傷害麵前的人。”
“你為何如此羈定？”
夏目櫻子沒回複，而是繼續道：“如果你贏了的話，我就貫徹你的理念與你同行，如果我贏了的話，就說明你的理念也與事實有所偏差……您就把名字給我。”
最上啟示將她緩緩放了下來。
他自然不會覺得自己的理念“可能與事實有所偏差”。
“認真的？”他問道。
“認真的。”她點頭：“用咒術立下咒縛，誰也不能反悔。”
“……”最上啟示沉默良久，然後展顏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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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世界。
“你那是什麼表情？”淺桐美乃莉蹙眉看著麵前的少年，滿臉厭惡之意：“不就是踢死了一隻貓嗎，你是想違抗我？想報複我？”
“我家裡的保鏢能一拳把你揍死，你知不知——”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隻見一直以來欺淩的內斂男生，此刻一步一步的上前向她走來，足下的地麵也隨之一塊一塊應聲而裂，他的頭發反重力向上揚起，沙石飛舞在他的身側，他的表情陰沉的可怕。
“很遺憾。”圍觀的最上啟示感歎道：“是你輸了，夏目櫻子。”
隻見影山茂夫猛地伸出手，抓住了淺桐美乃莉的胳膊。
“就是你對他們下命令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