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怪物。
——你跟我一樣，都是人類。
櫻發青年坐在回廊上, 抬頭望著天上的雲, 精致完美的臉上一片漠然，眼神空洞, 像個沒有生命的人偶。
他從沒有想過, 居然有一天會收到外人這樣的評價。
他自知自己是怪物，因為他從未理解過其餘人的情感，即使讀出表情，也無法明白原因，從始至終他都站在全人類的對立麵, 中間與他們橫亙巨大的、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披著人皮，觀摩人類，學習人類，卻永遠無法成為人類, 所做的一切都隻是拙劣的模仿。
他一直是這麼想的。
直到波風水門告訴他，他就是人類, 從一開始就是, 根本不存在什麼怪物。
……那大概是他生命中收到的為數不多的震撼之一。
因為得知他本質之後仍然被歸類為同一種生物，沒有被另眼相待的震撼。
緋世抬頭看著自己掛在廊下的晴天娃娃，碧眸空茫一片，思緒飄蕩不定。
——要當火影的人，難道都這麼擅長打人措手不及麼？
波風水門是這樣，他姐姐也是這樣。
緋世想了一會兒，又回憶起早年在他人生中占比不小的漩渦父子, 又自然聯想到近日接觸的波風水門，一下子又有了新的想法。
——難道說口出驚人之語是金發藍眼的男人們所共同具有的本領？不，直覺？……那難道有遺傳因素？通過基因傳遞給下一代？
櫻發青年絲毫不知自己又偏離了正確軌道，一臉嚴肅的陷入了學術深思，專注的側臉完美到不似凡人，臉龐邊緣泛著微光。
在他身後，金發少年遠遠的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遙不可及的背影，藍眸憂鬱，仿佛在下著不知名的雨。
但最終他還是轉身，進屋去拿了一件鬥篷，回來輕輕披在他身上：“要小心，不要著涼。”
少年的聲音輕輕的，含著不易察覺的擔憂。
緋世之前那次緊急昏倒好像嚇到了他，再加上其他一些緋世不明白的憐惜，讓他最近開始對緋世寸步不離，有點拿他當玻璃娃娃的意思。
這孩子早熟的嚇人，自從知道了緋世與一般人的不同之後，竟好像開始拿他當懵懂無知的小孩子看了。
水門替緋世攏了攏衣襟，指尖無意中觸到他柔軟的發絲和溫熱的皮膚，不知為何發起愣，耳根也紅紅的。
那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雜，它們讓他領略到了與巔峰的差距，讓他看過了不像人類的冰冷又無機質的眼神，而且還引出了他的某個念頭。
一想到這個，水門就不由得苦笑起來，又很快打起精神，不敢讓緋世看出絲毫異樣。
少年輕柔的動作讓緋世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一手拉住鬥篷，扭頭看了看少年蔚藍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美麗的眼睛，同時具有天空的晴朗和海洋的深邃，緋世從小就看著那雙眼睛，一直看了很多年。
他忍不住朝水門招了招手。
水門不解的湊上前，還沒來得及問什麼，下巴便被挑起，右眼上傳來輕羽般柔和溫熱的觸感。
他白皙的臉驟然通紅一片，動也不敢動，結結巴巴手足無措的喊：“緋、緋世？”
“你的眼睛很好看，水門。我不討厭這種顏色。”
緋世的拇指撫上了少年的眼角，正想說些什麼，卻無意中觸到了他滾燙的臉頰。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子頓住了動作。
水門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隻是呼吸急促的反應了一會兒，壓下了心裡和臉上的異常，無奈的笑道：“這個時候應該不是‘不討厭’，而要說‘喜歡’才對吧？”
“喜歡？”緋世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以疑問的語調重複著，金發少年趁機直起身，藏起發汗的手心，抬頭含笑注視著他。
“沒錯，喜愛到想要親吻，這毫無疑問早已可以稱得上‘喜歡’了。喜歡某種東西的時候就要坦誠的說出來，不然被稱讚的人是不會知道的，緋世。”
他慢慢微笑起來，目光飄向緋世剔透如翡翠的雙眸，又在他回看之前不著痕跡的移開，垂眸掩飾著眼中的神色。
緋世再一次被全新的理論吸引了，若有所思的問道：“是這樣麼？”
“嗯，是的。”水門重新抬起眼，雙眸彎彎的像月牙。
“……”緋世的目光轉向了他，眨了眨眼，突然前傾身體，開始近距離認真的觀察他的眼睛。
水門的笑容一下子有些僵住，秀氣偏長的眼睫略微顫抖了一下，喉間微微滾動起來。
之前早已說過，長時間正麵凝視緋世，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這個人身上凝集著令人炫目的美貌，隨便截下一幀都漂亮的能讓人一見鐘情，涉世未深的少年能在與他對視時麵不改色，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但水門知道他不能移開目光，甚至不能表現出任何異常。
也許連緋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看著水門的眼神總像是看另外的人，也因此總是帶著遙遠的距離感。
但水門看了出來。
更關鍵的是，緋世雖然總會在無意識中表示出親昵，但在察覺到之後卻會立刻停止，同時嘴角下沉，表現出微不可察的後悔意味。
他之後會在水門幾乎察覺不到的地方細細觀察他的表現。
他在儘力控製他自己，而他之所以觀察和遠離，是在防止某種他不想見到的局麵發生。
水門想他已經知道了緋世在擔心什麼，卻忍不住想要苦笑。
這個人恐怕還不明白吧？無論他做什麼都是沒用的，就算他乾站在那裡什麼都不做，事情的結局恐怕也隻有唯一的一個。
已經晚了。
沒有人能在他的麵前保持理智，因為宇智波緋世就是這樣的人，他是上天的寵兒，沒有人能在與他相處這麼長時間後還能將眼睛從他身上移開。
但水門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緋世不想看見自己做出糊塗事——這就是他選擇隱藏一些不太妙的跡象，總是用自然而坦蕩的態度對待緋世的原因。
長久的對視消耗掉了水門的定力，讓他微微咬唇，乾笑著想要後退：“那個……緋世？”
“噓，彆說話。”一直看著他的眼睛思索著什麼的人表情不變，專注到眼裡隻剩那雙蔚藍色的眸子，又有些不滿水門的躲避，開口要求道：“看著我。”
“……”水門不知所措的看了他一眼，猶猶豫豫的盯著他的眉心：“你到底在乾什麼啊……”
緋世沒有回答，幾秒之後終於回到原來的位置，歪頭望著暗暗鬆了一口氣的少年，道：“你從來沒注意過自己的眼睛麼？”
“啊？……有什麼不對嗎？”水門遲疑的應著。
緋世搖頭，坦然的注視著他，目光專注而平靜：“你的眼睛很亮，裡麵有整片天空，笑起來像是有太陽在升起。”
他頓了一下，行動力極強的活用了剛剛學到的詞，有些陌生但卻肯定的說道：“我喜歡你的眼睛，水門。”
波風水門愣住了。
在緋世有什麼新的反應之前，他突然扭開了頭，又忽地站起了身。
“水門？”緋世不解的喚著。
“……哦。”水門的聲音輕輕的，音量有些細微，分辨不出任何情緒。
過了一會兒，他才神色如常的轉回頭，重新朝緋世露出一抹笑容。
“剛才……緋世第一次對我說‘喜歡’啊。”
緋世看著他點綴著亮光的眼睛，微微歪頭：“你很高興？”
“當然了！我非常高興哦！”水門的笑容燦爛起來，他跪到緋世麵前，眼底滿是肯定，“就是這樣，緋世！我會把人類該有的一切情緒全都教給你的！”
緋世看著他陡然耀眼到奪目的眼睛，有些微的愣神。
——這雙晴空一樣的眸子，到底還能美麗到什麼地步呢？
但是……
“人類該有的一切？教給我？你認真的嗎？”
櫻發青年眉頭微蹙，漠然的反問著，看起來沒有絲毫動容。
“你要是讓我學忍術，我還有自信不會輸給任何人，但要是關係到情感——”
“你一定可以的！”
少年自信滿滿的聲音打斷了他掃興的話。
水門堅定不移的望著他，以篤定的口吻定下結論：“你是人類，人類該有的一切喜怒哀樂，你都應該擁有！因為你——”
他雙拳緊緊的握著，目光無比堅定而專注，像是能夠直直的穿透人的心房。
“你已經作為人類誕生到這個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