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心願(五)(2 / 2)

他的左手搭在台麵上,一敲一敲,震得桌上的瘦弱的燈火搖落。

兩根蠟燭眼看就要燃到儘頭。

李銀航被他的小動作看得無端火大:“……”乾什麼呢?

可她強製按捺下了心中的躁鬱,並不想打擾麥丁森先生的思考進程。

他要複活他的一雙子女。

這在《猴爪》的故事裡,也是相當困難的。

誰也不能保證高維人跨越時空,為他帶回來的是怎樣的一雙兒女。

麥丁森先生有權進行深思熟慮。

可等著等著,李銀航又覺得不對勁了。

她之前許的願望,也包括了“死人複生”的內容。

儘管不算儘善儘美,但再怎麼說,也能有一點參考價值吧?

他用得著思考這麼久嗎?

李銀航往空氣泡的方向靠近了幾步,踮腳張望。

情況未明,她也沒有在第一時間輕舉妄動。

他們之所以在許願完畢後,第一時間內離開空氣泡,就是怕自己的某個動作過大,掀起一點風,不慎吹熄了自己或是旁人的蠟燭,導致自己的願望全盤作廢。

再說,他的心願可是複活自己的兒女,這難得的機會,他們如果過分催促,未免不近人情。

可蠟燭的燃燒時間畢竟有限。

如果他這樣延宕下去,陳夙峰又該怎麼許願?

李銀航替他焦躁萬分時,等候室內的陳夙峰早已起身。

他判斷了許願台的方位,撫摸著朝向許願台的那麵牆壁,試圖尋出那扇隱形的門和牆壁的接縫。

陳夙峰知道這是無用功。

但他可以通過這樣的動作,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良久過後,麥丁森終於開口了。

有些奇怪的是,明明精通中文的他,是用拉丁語許的願。

不過這也不算特彆奇特。

人在要精確表達時,往往是會采用自己更熟悉的語言的。

若是換高中時的叛逆版陳夙峰,連英語都常年在及格線上下徘徊的他,必然如聞天書。

然而,和虞退思住到一起後,為了生活,他必須要以五花八門的方式掙錢。

可巧,陳夙峰在網上接過人工翻譯的單子,曾嘗試自學過一段時間的拉丁語。

……因為每篇拉丁語單子的單位價格更高。

陳夙峰的拉丁語水平其實非常一般,頂多停留在“勉強看懂”和“勉強能聽”。

可是,陳夙峰聽出,麥丁森先生的表達也非常初級。

……這並不是他擅長的語言啊。

他有口難言,隻能凝神細聽,拾起早被自己荒廢了一段時日的拉丁語記憶。

不大嫻熟地報出一長串的前提後,麥丁森吸了一口長氣。

“我的願望是李小姐的願望的延伸……”

這句話,他是用英語講的。

但正式許願的內容,他還是用了拉丁語。

因為他隻會拉丁語中最簡單的詞彙,所以他的語速很慢。

“我希望……以《萬有》……遊戲正式運行後的時間計算……不要讓第10個月後死亡的玩家……活過來。除了他們,玩家都可以活。”

女聲總算是打起了精神。

她含笑道:“隻是增加了部分時間條件限定,和前麵的願望沒有本質矛盾。”

“恭喜麥丁森先生許願成功。您的願望會實現的。”

陳夙峰抵在牆上的雙手倏然間僵住了。

……他在乾什麼?

他剛才,說了什麼?

……

同一時刻,南舟也在用目光問江舫:他說了什麼?

江舫輕輕搖頭。

江舫是個語言通沒錯,可僅限實際應用。

早就沒有國家用拉丁語進行日常的交流溝通了。

這是一門隻殘存在書頁間的、已死的語言。

既然從江舫這裡得不到答案,南舟便徑直去問當事人。

在麥丁森先生離開許願台,動作優雅地打算離開空氣泡時,重新進入空氣泡的南舟攔住了他。

他單刀直入:“你許了什麼願望?”

麥丁森對答如流:“希望我的兒女複活啊。”

南舟:“太短了。”

麥丁森:“唔?”

南舟:“你的願望太短了。不像是要許願你的兒女複活。”

麥丁森望著南舟年輕的麵容,嘴角含笑。

他想到,自己在遊戲後期,是怎麼為了獲取某個副本的大量積分,設計害死一大批玩家的。

身處等候室的麥丁森把李銀航他們許的願望統統聽入了耳。

他不得不放棄了要發大財的願望。

麥丁森不可能讓這些玩家帶著記憶,活著返回現世來找他麻煩。

麥丁森覺得自己已經很克製了。

畢竟副本推進到後期時,早已是大浪淘沙,容易死的人早死了,真正死在副本中的人已經很少了。

騙“立方舟”自己要複活兒女,也不過是他的計謀罷了。

他們有五個人,自己孤身一人,不打些感情牌博得他們的同情,委實很難。

尤其是那個最年輕的、姓陳的小男生,望著自己的眼神,可真是共情滿滿啊。

麥丁森回過神來,輕聲笑道:“我的語言是這樣的,可以用很精煉的形式表達精確的內容。您放心,我的願望和你們沒有太大關係。”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而且,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小的心願罷了。”

說罷,麥丁森先生笑著對南舟點一點頭,從南舟右肩繞過,便要向外走去。

誰想,下一瞬,麥丁森的臉頰就發出了一聲讓人骨刺牙酸的悶響。

從等候室衝出的6號陳夙峰一拳砸中了他的下巴。

麥丁森吃痛,身體往後一跌,仰麵倒去,眼看後腦勺就要砸翻許願台,一側的南舟抬腳一勾,托住了麥丁森的後背,再狠狠照他脊骨一踹,麥丁森先生頓時像一團狼狽的垃圾一樣,朝空氣泡外橫飛而去!

陳夙峰緊追上去,自後抓住摔得頭破血流的麥丁森的頭發,將他的腦袋狠狠磕向地麵。

鮮血四濺!

在極致的沉默中,陳夙峰陷入了極端的瘋狂。

他無聲地痛打著麥丁森,拳頭上沾著凝乾的瘀血。

他每一拳怒砸下來時,都像是在問,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麥丁森口唇破裂,麵頰腫起,口角接連不斷地淌下黏連的鮮血。

事發突然,他連喊也喊不出來,隻能用腫得隻剩下一條縫隙的眼睛,求助地看向了遠處的蘑菇。

可蘑菇抱著一雙小短手,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切。

他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高維人讓他們不痛快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一半。

麥丁森先生是死是活,又有什麼關係呢?

南舟在他泄憤到一定程度後,從後壓住了陳夙峰的肩膀,指向了許願台的方向。

那裡隻剩下一丁蠟燭,在孤獨地燃燒著它僅剩的生命。

不要打。

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理由要打他,留給你的許願時間都不夠了。

陳夙峰什麼也沒有說。

他用發紅的眼睛盯準了南舟,睫毛細細地發著抖,連帶著攥住麥丁森衣領的手也跟著哆嗦不停,喉頭不住發出輕而細的哽咽,仿佛無聲的哀求。

南舟:“好的,我明白了。”

他半跪下身,從陳夙峰發顫的雙手中,解救出了可憐的麥丁森先生。

麥丁森先生如獲大赦,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抓住了南舟的衣襟。

南舟用雙手溫柔地托住了他的頭顱。

他用口型問麥丁森:你許了什麼願?

麥丁森在疼痛難忍間,還在思考要怎麼應對,就看南舟再次用口型說:算了,我不在乎。

哢嚓一聲,麥丁森的脖子被乾淨利落地扭轉了120度。

李銀航訝然:“……哎。”

南舟將麥丁森的屍身放下,單膝跪地,看向李銀航,滿不在乎地一聳肩。

——如果你的願望能實現,那死在遊戲中的他一定能複活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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