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擠個棺材(1 / 2)

月中影繚亂,劍搖北鬥闌乾。

遙遙仰望——

高高的塔頂上,清冷疏白的上弦月中。

深黑的微小人影寬袍大袖,仿若一闕上古覡舞自石窟壁畫上複蘇而來,跳踢點劈挪,修長四肢自然延伸,窄而韌的腰背向後傾仰,宛若鯤鵬羽翼低垂。

劍尖寒芒倏忽傾泄一道璨美銀河,割開暗謐夜色!

不似凡俗的人,不存凡俗的劍。

他披著月光,不拘泥於任一劍法,縱情肆意,隨心而動。舞劍的姿態倏快倏慢,迅疾時若騰龍醉酒翻天、雷光驟,閒慢時似美人慵懶春睡、掩嗬欠。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那是天上不可觸及的仙神,於月宮中閒來起舞,被凡塵偷幸窺見。

玉攝提在不知覺間,停下腳步。

玉羅刹早在不知覺間,悄然靜止了身形。

他如一根激流之中仰首的樁子,屏了呼吸,龐大的喧囂的人流逆他而去,被他遠遠甩在身後,一同攜走了喧囂的時間。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月色清冷。

一場劍舞,舞出唯玉羅刹這個浸淫至臻境已久的人才能領略的,萬千奧妙。

這是庸俗的凡世以下犯上,妄想以嘈雜的目光,觸及高天之上不可褻瀆的清冷仙神。

然而此夜過後,仙凡兩彆,鴻溝巨壑,遙不可及。

凡人啊凡人,你為何總有這麼多不自量力的瘋狂渴欲?

夜風,吹落了玉攝提的帷帽。

帷帽,掀開了玉羅刹的妄思。

提著燈籠的左手緩慢地摩挲收緊,玉麵薄唇無聲勾起一個弧度。

……迫欲高聲語,驚落天上人。

塔頂的人影止息,垂落了劍。

尖頂上深黑的微小人影憑風而立,寬袍大袖充溢夜風,如羽翅騰飛。

寂寞孤冷,似欲乘風而去。

月色下,玉羅刹看見他隨手將劍刺入塔麵,從腰間取出一管長長的樂器。

遙不可及的天上人,將唇抵上吹口,吹出一曲坊間小調。

一曲驚、心、動、魄、的坊間小調。

夜風將曲聲遙遙送來,溫柔地送進玉羅刹耳邊,送得玉羅刹一個驚悚踉蹌,直退三步,眸心地震,恨不得就此割了這雙耳朵!

什麼不可褻瀆什麼天上人。

都是幻覺。

都是假的!

玉羅刹算是明白,為什麼隻有他一人逆流而上,為什麼所有人都逃難般湧將而出,為什麼會有人“心有餘悸”地佩服一聲“歸一先生真厲害”!

能將音色蒼涼遼闊的尺八吹出這種鬼哭狼嚎殺人不見血的難聽聲音,聽得他玉羅刹都想當場逃離,確實是一種天賦異稟的、刁鑽得無人能及的“厲害”!

在玉羅刹想要為自己的耳朵為民除害之前,有虎比玉羅刹更快地以下弑主、殺人滅口!

“吼——!”

月色逆光照耀,巨大的猛虎黑影一片,磨牙低吼,刨著垂直的塔壁迅疾攀躍而上,在殺虎不償命的尺八樂聲中,在奏樂人身後,如彈弓般,猛然躍出塔緣!

躍上清冷的上弦月。

玉羅刹遙遙看去,僅僅倏忽之間,便見在那月下,猛虎四肢一尾張揚撐開,在半空中一個懸滯,漆黑的虎影覆住微小人影——

無情虎撲!

尺八聲斷。

虎撲著人,一同撲下高高塔頂,於空中墜落,傾斜著墜向高塔腳邊深深黑黑的河!

“噗通——”

“噗通——”

“啪!”手掌氣得拍上濕漉虎腦袋的聲音。

“你

這不懂得欣賞的傻貓!”摻著水濺的氣罵聲。

“擦啦啦——”虎腦袋旋轉甩水聲。

“全濺我臉上了傻貓!啊、啊啾——!”

腳步聲近。

橙紅的燈光映上深黑河麵,微微照亮河中央的一人一虎。

玉羅刹左手提燈,右手春心釀,春心釀泥封上插著根“神算歸一出品”的“糖龍”,在河岸邊傾下腰。

他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又看向眼蒙月白綢帶、上半身浸濕的水中歸一,唇角輕勾,不帶帷帽的麵龐上,銜起一個意蘊深深的、要叫月色生羞的微笑。

那微笑轉瞬即逝。

玉攝提垂了眼,向這武功造詣顯然在至臻之上的瞎子問道:“歸一先生,今天還算卦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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