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現在我是真的想要嘔吐了。”
克勞德喉頭本能地上下滑動一下,他虛弱地吐了口氣,臉色仍舊不好。
“……”
克拉克不由得注意到,人類男同事露在外麵的手臂已經起了層雞皮疙瘩。
——————從克勞德的視角來看,人間之神蔚藍色的眼睛也有些陰鬱,他緊緊抿著唇,看上去要將手裡那張紙片攥破。
“我們繼續走吧,我休息好了。”
人類男同事體貼地假裝自己沒有看到,直起身體,聲音如常道。
克拉克沉默著點了點頭。
毒霧已經消散開來,他示意克勞德屏住呼吸,像拎貓一樣提著後者快速掠過那幾級台階,輕輕將人類男同事放回地麵。
“……哇。”
克勞德的眼神無意識掠到黑色塔樓的其中一處浮雕上,很明顯地僵住了。
克拉克:酥皮問號.jpg
克拉克順著他的目光朝那邊看過去。
“那個…好像也有東西。”
人類男同事遲疑著說。
——————望著那個浮雕,人間之神明白他為什麼忽然磕磕絆絆起來。
浮雕上,五個成年男子正在將一個較為瘦弱的人形切割成幾塊,那年輕人的頭顱布滿血汙,隻剩一絲皮膚殘留,聳拉在肩膀上,稚嫩的臉龐上寫滿了絕望。
其中一個成年男子正在將手伸向年輕人的眼眶,似乎要將他僅剩的眼球同樣生生掏出來。
——————在畫麵角落,一顆線條封閉的圓球靜靜躺在那裡,和黑色圓筒是同樣的材質。
“我去拿。”
不需要克勞德多說什麼,克拉克立即沉聲道。
他上前一步,讓身軀擋住這幅壁畫,確保克勞德不會看見,這才伸手輕輕捏住浮雕上年輕人的眼球,將它取下。
人間之神手掌稍稍用力,神秘的黑石材料就在他的手掌中無聲碎成齏粉,他取出其中的東西,遞給站在一旁的克勞德。
“………”
人類男同事先是感激地看了克拉克一眼,隨後垂下眼簾,掩飾般推了下眼鏡。
和之前的信紙不同,藏在這個黑球裡的僅僅是一張卡片。
“近代工藝,很明顯的,”克勞德分析道,“這上麵應該是年輕男孩寫給他的未婚妻的。呃……”
克拉克湊過去,越過人類男同事的肩頭,一眼瞥見了卡片上的內容。
【言語無法表達我對你的愛,伊萊莎,我每時每刻都在心裡感激上帝讓我能夠遇見你,並對你坦誠我的心意……讓我們再見麵吧,就這周六,我無法控製自己想象你的名字從伊萊莎·理科曼變成伊萊莎·哈塞爾的那一刻。】
——————這原本應該隻是一封甜得發膩的情侶私信,如果這張卡片上麵沒有已經暗沉發黑的血液和眼淚的話。
克勞德短促地吸了一口氣,將卡片翻到背麵。
在這上麵,有人用黑色的墨水蓋過了原本簽名的藍色墨水,工整的印刷體密密麻麻覆蓋著年輕人略顯粗糙的筆跡。
【多謝款待。】
【撕碎他未婚妻的時候,這家夥臉上的表情真有意思。】
【挖掉他第一隻眼球的時候,他還會哭著叫媽媽呢。】
【時隔半年,情緒的感覺終於流入了血管……鬼才在乎他們兩個是怎麼在那種條件下活下來的。】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的話就好了。】
【一定會再來一次的。】
———————這些文字彙集在一起,仿佛人類在餐廳吃過飯後,從留言板上簽下對這頓飯的感想一樣。
克拉克:“…………”
人間之神望著那些令人作嘔的文字,表情漸漸冰冷下去。
“這幫惡心的混蛋。”
克勞德咬著牙罵道,“一群完全喪失道德底線的東西。”
他的話像一根牽動超人的引線,克拉克忽然抬起頭,仔細盯著那個他隻匆匆掃過一眼的浮雕。
超級視力讓人間之神一秒內就找到了浮雕中的異樣。
在跌倒在地的那個年輕人懷裡,其實遮遮掩掩地抱著什麼,女性半張臉的輪廓和他的身體線條疊在一起,仿佛雕刻粗糙的陰影線,但一旦發現,就難以忽視那半張臉的輪廓。
——————那是被撕碎的、他的未婚妻的頭顱。
“……你現在在看的,是我在看的東西嗎?”
克勞德站在克拉克身邊,仰起頭望著浮雕,低聲問。
人間之神深吸一口氣。
“我想是的。”他最終說。
“按照我們得到的兩個線索,這場……”人類男同事沉默了一瞬,“……應該發生在【大災變】人口下降數穩定下來後,那些活下來的人開始主動探索周圍的區域時,他們嘗到了甜頭。”
“當出現這種虐殺遊戲時,”克拉克眼神陰鬱,語氣平靜道,“通常不是個案。”
———————再加上它還被特意陳列在這裡,仿佛這個地獄博物館裡的“優秀”展品。
克勞德低下頭,將這張卡片和那張日記紙一起裝進黑色圓筒,這才重新抬起頭,最後看了一眼浮雕上年輕人那張栩栩如生、寫滿驚恐絕望的麵容。
“在他們找到他之前,他和他的未婚妻因為某種未知原因活過了那場【大災變】,我認為這個信息很重要,克拉克。”
人間之神點了點頭,認同了克勞德的觀點。
“這對情侶和那些人之間有一個本質上的區彆,”即使在說出這些話時有些生理性不適,克拉克還是敏銳地繼續向下分析,“……他們之間直到死去前還彼此深愛著,並不像前一張紙上描述的那樣‘麻木’或者‘毫不關心’。”
超人和人類男同事對視一眼,多多少少都有些茫然。
“我們繼續向上走吧,信息會更多的。”
克拉克拍了拍人類男同事的肩,輕聲說。
“你說得對,克拉克。”
克勞德短暫地吸了一口氣。
…
“那麼,001,在遊戲開始之前,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
克裡希納博士一邊戴上乳膠手套,一邊頭也不回地輕聲說。
“………”
希斯莉抬起眼,望著他的方向。
“你喜歡那邊的世界嗎?”
年輕的博士轉過身,烏黑而漠然的眼眸望著她的。
“喜歡。”
希斯莉怔怔地想了想,點了一下頭。
克裡希納輕聲問。
“為什麼?”
“因為這邊的世界隻能讓我感到痛苦和不快。”
在他的目光中,黑發藍眼的女孩子將答案脫口而出。
年輕的博士看了她一會,沒有說話。
“你知道我的全名是什麼嗎,001?”
他忽然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問道。
這個問題來得突然,希斯莉搖了搖頭。
克裡希納就微笑起來。
——————希斯莉幾乎錯覺,他的眼睛裡掠過一絲淡淡的悲哀,仿佛那層貴公子的麵具碎裂,露出一道背後的真容。
然而在她盯著他看時,他很快收斂了目光中的神色,重新變得鎮定自若起來。
“姓氏不是名字後麵跟著的多餘音節,事實上,在出生之前,每個人的命運都已經被姓氏所決定了,每一次掙紮隻是在命運的織網上越陷越深……”
年輕的博士閒談般說道,烏黑的眼眸瞥過希斯莉的臉,“你會這樣想嗎?”
“不會。”
希斯莉下意識回答道。
“我會。”
克裡希納微笑著說。
他的聲音很輕,但希斯莉聽出了那其中相當堅決、不可更改的意味。
“實驗室裡其他的…人呢,他們在哪裡?”
她沉默了幾秒鐘,換了個話題。
“大部分都隨著實驗室廢棄死去了,隻有零星幾個還活著。”
克裡希納很快回答,烏黑的眼眸微微一閃。
“………”
希斯莉渾身都僵住了。
望著她的表情,年輕的博士朗聲笑起來,仿佛讀到了一個絕妙的笑話。
“我們的一切都失敗了,001。”他用一種莫名的輕鬆口吻說,“你逃離後,所有在這裡的實驗室都被迫停產,在另一個世界的實驗室則被不斷搗毀,我幾次試著將你帶回,可你總是從我的指縫中溜走,而時間是不會等待我的。”
——————寒意順著脊背爬到希斯莉的後頸,她完全僵硬在原地,望著年輕的博士一步步走近,直到停在她身邊。
“最關鍵的是,”克裡希納對她的防備不以為意,他繼續柔聲道,“我的預測出現了一個致命的失誤,這就是孤注一擲的風險……畢竟命運並不偏愛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