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斯特心情越好，打扮得就越隆重——這就導致她今天穿得簡直華麗得過了頭。
紅絲帶那頭標誌性的紫發被她細致地盤起，有兩縷彎彎繞繞地垂下；法式蕾絲繡成的露肩長裙絲毫不能抵禦哥譚新年的寒風，有大塊大塊的肌膚暴露在潮濕的空氣裡，分不清是裙子的布料還是她本身更潔白，圖案上麵鑲嵌著細小的珍珠，裙擺呈馬蹄蓮型垂下，隨著她的走動而層層分開。
即便穿著細跟高跟鞋走在韋恩家光滑的鵝卵石路上，梅菲斯特依然維持著某種不可思議的平衡感，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如同一隻危險、靈巧的豹子。
和白色蕾絲手套花紋相同，在她的發頂，更是彆著一頂小小的蕾絲帽，看式樣是和她身上的長裙搭配——但由於雪白的細紗從帽尾垂下，遮住了紅絲帶小部分的頭發，看上去就有些意味著彆的什麼。
至少在會客室中，布魯斯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微微攥緊了拳頭。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早就已經習慣聽到老父親看到她時驟然開始加速流動的血液，因此也沒有察覺到什麼異常。
在和另一個已經穿戴整齊的自己纏纏綿綿（迪克語）地對視了幾秒鐘後，她挪開視線，雨霧般青藍色的眼睛望向蝙蝠俠，隨後露齒一笑。
雪白森冷的牙齒隨著腥紅的唇咧開而一閃而過，是人類無法企及的濃墨重彩，背後帶著某種讓人不寒而栗的野獸感；然而無論如何，韋恩莊園上下都無比清楚，這依舊是紅絲帶作為人類形態努力表現出友善的模樣。
“韋恩先生。”
梅菲斯特禮貌地說，“請允許我帶著希斯莉在市中心玩，我一定會將她一根頭發都不少地帶回來。”
來自紅絲帶的保證，幾乎比任何布魯斯能夠雇傭的保鏢公司都具有沉甸甸的說服力。
——————梅菲斯特的手已經虛虛張開，耐心地懸停在空氣中。
“……”
蝙蝠俠注意到她甚至塗了勾金邊月亮的黑色貓眼指甲。
由於希斯莉還在不遠處看著，老父親僵硬著和紅絲帶握了手，後者臉上維持著那副禮貌而虛假的微笑，朝著希斯莉走去。
在離希斯莉有十米遠時，紅絲帶微微彎下腰，張開了手臂。
那一瞬間，紫發女人身上剛剛那些惹得蝙蝠俠如芒在背的、仿佛天生自帶般充斥的惡意，全部消失得乾乾淨淨。
隨著黑發藍眼的女孩子衝進她的懷抱中，她直起身來，抱著這個新鮮出爐的小掛件，在會客室裡轉了兩個圈，才把希斯莉重新放下來，被興奮的本體主動牽住手。
思維同步，兩隻感情共鳴的希斯莉：！
兩隻希斯莉的眼睛裡同時爆發出為新建城市而興奮的光芒，但看在其他人眼中，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對於一直注意著紅絲帶變化的布魯斯，他隱隱約約從她的態度裡感到了一種古怪——但那並不是衝著他來的，更像是她在因為某件隱形的事而感到得意。
幾秒後，蝙蝠俠恍然大悟。
在這場野獸之間的明爭暗鬥裡，紅絲帶自覺自己取得了小小的勝利，那絲得意是對著其餘沒能被邀請、甚至希斯莉想都沒想到的其他幾個人的。
“……”
老父親麵無表情，盯著那個占上風一次就情緒不穩的女人和毫無察覺的希斯莉親密離開的背影，直到希斯莉進入副駕駛，那輛過分張揚的、鮮紅色的車迅速消失在韋恩莊園內。
“梅菲斯特小姐今天的打扮很特彆。”
銀發老管家揶揄地眨了一下眼。
“……簡直跟要和我的女兒——”
蝙蝠俠從齒縫裡擠出半句話。
———結婚一樣。
想和妹妹一起出去但被她強調了“女孩子才可以”慘遭拒絕的迪克在心裡默默補上。
既然用了“女孩子之間的購物”作為借口，手頭又有了老父親給的信用卡，梅菲斯特開出韋恩莊園後，像原定計劃那樣，在哥譚市中心的街邊接到了“莎麗”，也是提早等在那裡的優格爾。
眉目美豔活潑的褐膚少女肩上裹著厚厚一條白色的皮毛，她神色平靜，烏黑的長發盤成蠍尾垂在身後，一顆豌豆大小的寶石垂在她的眉心，折射出冰冷璀璨的火彩。
一見到希斯莉從副駕駛探出頭，“莎麗”才在行人驚豔或癡迷的注視中，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來。
“小月亮，”進入車內後，即使套上婢女的外貌，優格爾還是執著於使用自己的聲音，“我已經提前訂好了房間，不必擔心等下的到來。”
梅菲斯特在市內和市外都拒絕降速，在一片喇叭聲中，玫瑰大美人風馳電掣地將車開到店前，由希斯莉本人小手一揮，將店裡隨意看到的全部包下，在手裡有足夠的袋子作為借口後，三人組又風風火火趕到優格爾定下的酒店，將房門從身後關上，最後檢查了一遍房間裡的警報措施。
“有‘在酒店房間試衣服’這個借口，即使定位沒有挪動也沒有關係。”
地獄的君主從陰影中降臨，一邊熟門熟路地用法術替本體摘下定位用的首飾，一邊隨手從虛空中拉開一道傳送門裂縫。
“加布裡埃爾和肯呢？”希斯莉乖乖把手腕伸過去，小聲問。
“在裡麵最後檢查剪彩現場。”
亞巴頓微笑起來，指尖拂過希斯莉的頭頂，像摸貓貓一樣摸了摸另一個心情急迫的自己，直到鎮定且快樂的情緒在兩隻希斯莉之間傳遞著才鬆開手。
“等下見。”
他笑著說，同時邁入了傳送門裂縫。
“優格爾，我們進去吧？”
希斯莉靜了一秒，這才轉頭，鄭重其事地對一旁耐心等待的褐膚少女伸出一隻手。
“樂意至極。”
淺紫色的發絲從烏黑發亮的黑發中探出，小王子褪去了身上來時的偽裝外貌，露出底下希斯莉想念萬分的那張美少年的臉龐。
他的手緊握住希斯莉的，認真應下了她的邀約，這才跟在她的身後，和希斯莉一起穿過了傳送門裂縫。
在剛落地的一瞬間，希斯莉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適應忽如其來的光線，和她麵對麵站著的優格爾就伸出了手。
——————他給了希斯莉見麵以來的第一個擁抱。
優格爾的體溫溫暖一如既往，帶著玫瑰苦澀的幽香，希斯莉感覺到，小王子的手在她的背後老爺爺般地拍了拍，帶著無言的驕傲和慈祥。
“好久不見，”優格爾低下頭，在希斯莉耳邊笑著說，“你做得真棒，小月亮。”
“請在這邊入座。”
紫藤花製成的花架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幽香，雪白的鵝卵石在兩側繞出指引的線條，玫瑰大美人手中舉著一塊小木牌，來到他們麵前，指引著小王子在唯一的“賓客區”的座位上坐好，而希斯莉本體，則被拉到了係有巨大米黃色絲帶的“剪彩現場”前，其他幾隻希斯莉已經全部在那裡圍成一個小圈，中間隻有一個希斯莉的缺口。
——————肯默不作聲地遞給了本體一隻巨大的剪刀。
希斯莉接過剪刀，讓刀尖對準綢帶的部分，然後用力剪下。
“哢嚓”一聲，綢帶瞬間四散在空間淡藍色的波動上。
“我們要有屬於自己的城市了！”
希斯莉抱緊兩側梅菲斯特雪白的手臂和肯布滿傷疤的手，高高興興地宣布道，“係統，注入虛擬能量！”
【收到！】
遊戲係統同樣振奮地嘀哩了一聲！
——————與此同時，虛擬煙花們一瞬在城市藍圖的虛影上空爆發開來。
大朵大朵的光亮向下墜落，燦紅色和悠長的藍紫色交織在一起，又在忽如其來的風中變為各色花瓣，慢悠悠地向下飄落。
【LOADING——】
【2%……】
希斯莉們手牽著手，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眼前的奇景。
幽藍色的虛擬能量仿佛月光、也仿佛某種強大的魔法，迅速地在投影上擴散、傳開，迸射出美麗的火花——這些火花落在投影剩餘的虛無處，也迅速擴散成為真正的建築主體。
【20%……】
從每一塊整潔而圖案美貌的地磚開始，到噴泉和其中的水柱，再到白色大理石的花壇中搖曳起來的小小的花，和那時淡藍色卻呆滯的藍圖十分相像，但任人都可以感覺到，這座城市在逐漸出現生機。
【40%……】
真實的色彩爬上高樓和院牆，漸漸的，窗戶後麵不再是空空蕩蕩的房間，而開始有了人影的存在。
【70%……】
城市裡的新居民們有的打開了門和窗，大部分都是少年人和少女的麵容輪廓，有些甚至更小，看上去還是孩童。
當希斯莉向上看時，她“辨認”出了係統留在那裡的、關於實驗室、實驗人員以及其編號的資料。
【85%……】
隨著越來越多的虛擬能量投入，市政廳和電影院拔地而起，這些新居民們的狀態變得越來越自然，聲音也開始在大街上流動，好像之前那個死寂無人、散發著淡藍色光陰的虛擬情形，完全是希斯莉們集體產生的某種臆想。
【95%……】
街上新居民和希斯莉們擦肩而過，市政廳的鐘聲響起，廣場上的白鴿撲棱棱飛起，風中帶著柑橘的甜味，一名居民低下頭，笑著幫另一名年紀更小的居民提起過大的箱子。
就像一場無聲的煙火表演一樣，最後星星點點的淡藍色繞過屋頂和塔尖，藤蔓一般纏繞過去，將最後一絲需要構建出的實體徹底凝實。
經過係統龐大而複雜的演算，這些過去死去的試驗品、現在的新居民們，已經可以以自身的形態以全部方式出現。
他們可以做他們生前最想做的事情，以這種方式繼續生活，也以這種方式，在希斯莉和世界需要他們的時候，由係統支撐著戰鬥————之前作為伊芙出現的時候，希斯莉最需要的那個組織，終於不再是一個需要不斷分｜身才能營造出來的假象了。
【100%。】
優格爾在底下用力地鼓了鼓掌。
在幾名希斯莉的注視中，係統嘀哩了一聲。
【歡迎來到這裡，您可以隨時將虛擬城市投放到現實。請為您的城市命名：】
“你想要我們的城市叫做什麼？”
梅菲斯特問。
肌膚相觸，幾隻希斯莉的感情毫無保留地傳遞給希斯莉本體，而她雖然一言不發，但答案也同樣傳回了每隻希斯莉的身｜體當中。
“我喜歡這個名字。”地獄的君主第一個表示。
——————殺人鬼小幅度地點了一下頭。
“我也喜歡。”加布裡埃爾翕動了一下翅膀。
“我也。”
梅菲斯特的聲音就在希斯莉耳邊。
在這種難以想象的情況中，希斯莉的心忽然徹底靜了下去。
“在很早之前，我就喜歡這個名字了。”
她看著眼前的城市，輕聲說。
“再加上這個名字又有一點諷刺到了其他人的意思……所以我喜歡，我已經決定了。”
【你的選擇是？】
係統問。
“希望。”
黑發藍眼的女孩子笑起來，眉目之間不見陰霾，“和克拉克和我說的、裡世界那種惡心的種子庫可不是一個……希望，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我喜歡這個詞。”
——————從此往後，成百上千人，將會居住在這座永不日落的、象征著希望的城市中。
以這座城市作為起點，以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受到莫須有的傷害作為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