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堵在周遭的蛇群,見老大不但被生擒,還被折磨得不停掙紮扭動,識時務的決定撤退,李魚和絡腮胡的生存空間一下子大了許多。
石遇的手指插入蛇腹,收攏,摳住了什麼。
蛇王已經疼的無法再掙紮,身體僵直,纏繞在對手脖子上的尾巴無力垂落。
這些蛇富有靈性,鎮守這片草原的原因不明,留下來,說不定有其他用處。
李魚的大腦迅速做出反應,“先彆殺它!”
石遇漠然的眉眼微微一動,下意識想鬆開,耳邊忽然響起鏡子的聲音,“我的老朋友,你怎麼了?我能感覺到你的強烈的怒氣和殺氣。”
那聲音在他耳邊笑,帶著了然的意味,“在我的世界裡,沒人敢動你,那就是有人不知死活,動了你在乎的人。”
掌心被冰冷的蛇身蹭到,溫熱的血沾濕了他的手,提醒著這條畜生之前的種種惡行。
石遇眼底開始泛紅,血絲猙獰的盤踞出來,身上的氣勢徹底變了。
“不管他是誰,你都要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鏡子的聲音如同魔音,紮根在石遇腦海中,想讓其暴露出另一麵的意圖太過明顯。
石遇知道這點,卻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藏在心裡的困獸正在來回衝撞,堅固的牢籠搖搖晃晃,熟悉的失控感,輕而易舉勾起他過去不好的回憶。
石遇眼前出現了大片的血跡,耳邊不再是鏡子滿懷惡意的誘導,而是痛苦的呼喊和卑微的求饒。
“石將軍,求你饒我一命,我母親的眼睛瞎了,還在等我回去照顧。”
“投降者不殺,俘虜不殺,快住手!”
“救命,救命啊,他瘋了,他瘋了!”
這些聲音越來越大,遍布視野的鮮血越來越多,從遠處一路延伸至腳下,像是從地底下伸出的鬼怪之手,扒著他靴子不放。
那條蛇的肚子已經被男人的手指貫穿,李魚看見幾根帶血的手指,已經曲折變為鉤子,想將蛇膽掏出來。
“他怎麼了,看著不大對。”絡腮胡死死抓著青年的胳膊。
比起已經退開,正潛伏在草叢中的蛇群,他更害怕對麵身形高大,渾身戾氣的男人。
滅頂的恐懼襲來,絡腮胡本能的張嘴喘氣,膝蓋不受控製,要不是手裡他手裡抓著人,肯定當場跪下了。
李魚瞥了眼胳膊上的手,揮開,心說你要再扒下去,下一個死翹翹的就是你了。
手裡一空,絡腮胡愣了下,意識到青年想上前,再次撲過去,把人拚命往回拉。
“你他媽瘋了,過去找死嗎?!”
李魚,“不過去,大家一起死。”
“什麼?”絡腮胡愣怔。
李魚趁機掙開,衝到石遇麵前。
絡腮胡說的對,男人的確不大對,漆黑的眼睛裡蒙著一層血霧,眉間褶皺深刻,唇角繃著,胳膊和手臂上的青筋恐怖的突起。
而他手裡的蛇,尾巴無力的在空中晃蕩,張開的大嘴裡,就連藏著毒液的獠牙都失去了威懾。
這條蛇非同一般,不能死。
李魚咬緊牙關,二話不說就是一拳。
被殺戮浸染的臉被打偏過去,又迅速偏回來,那條不知死活的蛇王則被用力丟到一旁。
氣氛突變,在場的無論是人還是誰,都開始發抖。
“瘋了,主人又要發瘋了!”石遇的下屬中爆出一聲恐懼的高喊。
李魚還沒明白什麼叫“又”,衣襟被一隻大手攥住,腳底板直接騰空。
他居然被男人給提了起來!
這是要反了!
1551,“哦豁。”
李魚氣炸了,“彆幸災樂禍,替我想想該怎麼辦,萬一大佬手不穩,把我給摔死了,咱倆都得重來。”
1551,“我能有什麼辦法,要不你再打一拳試試?”
打人不打臉,剛才是一時衝動,再來一次,他怕自己被掐死。
更何況。
李魚抽空看了眼自己的胳膊,短了一截,夠不到。
“石遇,你看清楚我是誰。”他掙紮,兩條腿在地上蹬來踹去。
聽見青年乾澀痛苦的聲音,下屬們也回過神來,著急忙慌衝過來解救。
石遇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個旋踢,幾個人全飛出去,哀嚎連天。
李魚後背滲出冷汗,衣服領子勒得耳根生疼。
他咬了咬牙,硬是從嗓子眼裡擠出幾個字,“石遇,你鬆手……我好疼……”
聲音細若蚊呐,落在男人的耳朵裡卻如同驚雷。
感覺到衣襟被鬆開,李魚靈活的雙腿一蕩,掰開男人的手穩穩落地,吃痛地揉著脖子。
係統那個傻逼就知道拉仇恨,特意給他拍了一張特寫,啪到光屏上。
細白的脖頸上方,一條紅痕囂張的纏在那兒。
李魚嘴角一抽,不停的告訴自己彆生氣,石遇不是故意的,彆生氣……
不生氣個屁,老子氣得快吐血了。
李魚化身成憤怒的小牛,攥緊拳頭衝上去,雙手捧住男人猙獰的臉,把臉懟上去。
石遇的腦海中,鏡子的聲音惡毒的盤旋著,“你在乾什麼,為什麼不動手!你快殺了他,快,快……”
不斷重複的字嘎然而止,腦海陡然陷入安靜。
眼前的屍山血海成了煙霧,雜亂瘋長的綠色草叢重新出現在眼前。
當然,最吸引石遇注意的,是舌尖上鑽心的疼痛。
李魚後退小半步,舔舔牙,血腥濃烈,一個勁兒的往嗓子裡鑽。
他用手背擦了下嘴,微眯起眼,“醒了嗎?”
腦子裡的記憶細碎,無法完整的組成一個片段,石遇眸光極暗,轉瞬即逝。
“醒了。”
屬於大佬的威壓終於消失,一眾下屬從地上爬起來,看清眼前,大家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被打了一拳,咬了一口,主人沒生氣,還委屈吧啦的,乖得像隻兔子一樣……匪夷所思。
李魚把衣領往下拉,“看清楚了嗎,你乾的好事。”
紅痕刺眼,石遇眉頭皺緊,抬手輕碰,“疼嗎?”
“還好吧。”窺見對方眼裡的懊惱和小心翼翼,李魚又說不出重話了。
他把人推開,越過,去扒拉草叢,想把那條蛇王找出來。
沒了。
其餘人後之後覺,也跟著一起找。
“膽都快被摳出來了,怎麼會沒了呢? ”一個下屬嘀嘀咕咕,滿臉疑惑。
“草叢這麼大,你找遍了嗎,繼續找。”旁邊的人拍了下同事的腦殼,手裡動作不停,心裡卻是同樣的疑惑。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聲音。
“你們是什麼人?”
絡腮胡頭一個反應過來,一蹦三尺高,“是鎮長,是鎮長。”
夢境中,李魚掀開簾子,看見村長時他已經被火燒過,渾身皮膚焦黑,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如今,老爺子走路一瘸一拐,卻精神抖擻。
李魚上前,“鎮長。”
石遇亦步亦趨跟在後麵,下屬們將這一幕默默看在眼裡,不敢說主人那表情,真像一隻想討歡心的大狼狗。
鎮長沒搭理青年,視線投向絡腮胡,嗬斥,“誰準你帶陌生人進鎮裡的,把人趕出去。”
這位可比南苑那位難搞多了,戒備心太重。
李魚把話直說了,“我從南苑過來,找您是為了……”
“沒聽見我說的話嗎?”鎮長打斷青年,衝絡腮胡大吼,“把人趕出去!”
猶豫中的絡腮胡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對方一進小鎮就說要找出口,他絲毫沒有懷疑,讓人進了小鎮不說,還把人領到山上。
他眼神變了,一步過去橫擋在李魚和鎮長之間,“請吧。”
李魚不走,踮起腳,視線越過絡腮胡的肩頭,“鎮長,我夢見過您,您還在夢裡告訴我,這座城市是鏡子虛構的。”
鎮長不為所動。
李魚個子本來就比絡腮胡矮一小截,又是站在下坡,腳墊了不到兩分鐘就開始腳心疼。
他扭動腳踝,想再爭取兩句,腰上突然一緊,被一雙胳膊舉了起來。
視線角度切換,高大的絡腮胡成了下方,李魚需要垂著眼,才能看見鎮長。
鎮長愣了下,仰起頭氣呼呼地說,“你們走,鎮上不歡迎外人。”
看來還是不信自己,李魚無法,亮出底牌,語速飛快的把自己做過的夢全說一遍,包括鎮裡的那場大火。
鎮長麵無情緒,眼神無波,誰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半晌,他鬆口道,“跟我走。”
山下小鎮,鎮民們齊聚在鎮長的院子外,負責今天值日照顧鎮長的小年輕,一臉好奇的站在絡腮胡身邊。
“哥,那幾個人到底來乾什麼的?”
“不知道。”絡腮胡語含警告,“小孩家家的,不該問的彆問。”
其他人同樣好奇,小鎮很少有外人來,最近這是怎麼了,先是冒然進來兩個外地人,如今連鼎鼎大名,全市皆知的石先生也來了。
來就來吧,還帶著一群凶神惡煞的人,看著像要鬨事的。
院子裡,石遇和一眾下屬,全被擋在門外。
主人自從清醒,臉色一直不好,怪嚇人,大家低著頭,站得筆直,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石遇煩躁的揉揉額角,抬眸,隨手一指,“你,過來。”
下屬強忍著哆嗦走近。
“把之前發生的事說一遍,大小細節,一個都不準漏。”
當初戰場上,主人殺紅了眼,理智全無,誰都不敢近他的身。好不容易人清醒過來,卻對之前的事情記憶不全。
看來,這發完瘋就失憶的毛病還在,沒好。
下屬嘰裡呱啦說了一通,緊張得直咽口水,隨著渾身煞氣的男人臉色越發難看,他的心肝肺也跟著顫抖。
娘誒,這他媽真不是人乾的事兒。
“事情就是這樣。”下屬聲音乾澀的收尾。
石遇陷入沉思,拳頭咯吱作響,鏡子很聰明,它無法親自殺了青年,便想著撕扯出他最可怖的一麵,好讓青年遠離他,再找其他途徑動手。
而陰差陽錯,自己差點錯手就把青年殺了。
石遇暗色的眼睛裡,有東西洶湧迭起,摸不著的空氣隨著男人的情緒變化而迅速沉重。
屋子裡,鎮長和南苑那位老爺子也一樣,從一個箱子裡掏出一麵鏡子。
正想去照照青年的樣子,意外來了。
鎮長雖然腿腳不好,但一瘸一拐走得還算利索踏實,這下子直接踩空,摔到地上,摸著胸口艱難呼吸。
李魚嘴角抽搐,開門出去,照著男人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
“你就不能心情平和的老實待會兒?”
男人頭一次被人拍後腦勺,懵了。
因為之前的事,他心虛的不敢反駁,更加不敢像從前那樣,強勢的把人按在牆上,霸道的說一句,“反了你。”
下屬們退得遠遠的,怕出凶殺案。
石遇嘴唇翕動幾下,最終隻落下一個字,“哦。”
乖得不行。
下屬們,“……”
李魚心裡暗爽,繃著臉倒回屋內,很有威嚴的砰一聲砸上房門。
鎮長已經緩和,坐在凳子上,李魚跟著落座,臉恰好照進桌邊的鏡子裡。
沒變,還是那張年輕蓬勃的臉。
鎮長這才真的相信,青年是唯一能找到出口的人。
他把那塊小鏡子收起來,又低頭從折疊的腰帶中,翻出藏在其中的第二塊銅鏡。
李魚眸子微動,沒有伸手。
鎮長還有話要交代,“第三塊銅鏡在山裡,不知道確切位置,‘出口’現在很虛弱,你一定要儘快找到它。”
小鎮四麵都是山,還都是連綿在一起,要找一塊三分之一巴掌大的銅鏡,無疑是大海撈針。
李魚眉頭微蹙,滿臉愁緒。
鎮長把銅鏡推到青年麵前,抬手按了按對方的肩膀,“我相信,它還會找你。”
肩頭的手粗糙乾癟,布滿了暗色的老年斑,透著堅定的信任。
李魚,“如果我找不到呢?”
“‘出口’會徹底消失,無論活人還是死人,永生永世都會困在這裡。”
李魚捏捏手指,“如果我能打破‘入口’呢?”
鎮長歎了口氣,“這的確是一個離開的辦法,但僅限於我們。”
李魚,“什麼意思?”
鎮長,“石先生來的時間比我們都要早,沒有人知道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麼,但你應該知道,他和鏡子之前的關聯相當密切。”
李魚斂目,所以他始終不敢冒險。
“年輕人,你隻有一條路可走。”鎮長說,“我建議你在小鎮休整一晚,說不定能得到新的指引。”
李魚盯著鎮長看了幾秒,點頭說了聲好。
門外,鎮民們各個表情凝重,隔著院子看見屋門被打開,紛紛上前,滿臉都是殷殷的期盼。
鎮長被青年攙扶著走出來,目光一掃,停在絡腮胡身上,“安排幾個房間,讓石先生他們先住下。”
絡腮胡做事很有效率,很快安排鎮民騰出兩座鄰近的吊腳樓。
臨走前,李魚忽然問,“山上草叢裡鎮守的蛇群是怎麼回事?”
鎮長搖了搖頭,“不清楚。”
答案出人意料,李魚說,“蛇群並沒有攻擊您,是因為您身上帶著銅鏡嗎?”
鎮長這次沒有說話。
李魚當他默認了,那群蛇身上的問題不小。
小鎮上少有人來,知道這群人對小鎮沒有危害性後,眾人打算搞個篝火晚會,歡迎一下。
快傍晚的時候,外頭喧囂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李魚心裡咯噔一聲,“1551,外麵怎麼了?”
1551說,“著火了。”
李魚急切跑出去,手腕上的繩子隨著他的突然動作而繃直,吊腳樓下,到處都是黑色濃煙,趴在鎮口的大狗慘叫著在地上打滾。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有些在趴在吊腳樓上,伸著胳膊大喊救命,有些一路瘋跑,急切的想要跳進水塘,卻在距離水麵一步之遙的地方,斷了氣。
一隻手從後方繞過來,蒙住了青年的眼睛,隨後身體被調轉方向。
石遇將人按進懷裡,帶著往外走,驚險的避開一簇簇憑空而出的火焰。
眼睛看不見東西,耳朵和鼻子變得異常靈敏,那些痛苦的掙紮聲在腦海中無限放大,鼻腔裡全是竹子被焚燒過的衝人氣味。
李魚想睜眼看看周遭,奈何扣住後腦好的手太過強勢。
直到抵達安全地帶,石遇才鬆開桎梏,他捧住青年的臉,固定,“彆看。”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杜絕反複修改,多檢查了遍錯彆字,如果還有……大家暫時忍耐,無視它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