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1 / 2)

俗話說:娶個媳婦好過年。吉家趕在十二月十八,為長孫吉信耘辦婚事,就是想著將人迎回來歡歡喜喜過大年。忙了一整月,院子裡裡外外都打理了幾遍,十六這日一早開始掛紅囍。

中午三房一家到村頭,有在外嬉鬨的孩童跑來告訴:“舉人老爺回來了。”

正逢午飯時,隻吉誠、吉俞放下碗筷,領著幾個小子去迎一迎。

兩月沒見,不止黃氏儀態變得得體,就連吉欣然也沒了之前的毛躁,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清雅,行止柔柔婉婉,全一副大家閨秀樣兒。

吉安目光流過跟在母女之後的那位盤頭婦人,就不覺意外了。叫了三哥、三嫂,便低頭繼續吃飯。

這盤頭婦人可不簡單,名喚樟雨,曾在宮裡當差,後被哪個王府側妃要了去。那側妃後來小產把命搭上了,貼身伺候的奴才也沒得好,都被打了板子丟出了王府。

書裡吉欣然偶然救了垂危的樟雨,好一番養。樟雨記著吉欣然的恩情,痊愈後就留在了吉欣然身邊,成了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欣然給祖父、祖母請安……”

“噗……”坐在男桌的小鬼頭信啟一口湯噴在了自個碗裡,不住地咳,偷眼去瞧大白天作怪的欣然姐。祖父、祖母?這才去了齊州府兩月。見站在三叔身旁的信旻、信嘉一臉尷尬,他頓時鬆了口氣,還好這兩沒變。

吉俞把兒子頭扭過來:“趕緊吃飯。”

“奴婢樟雨給老太爺、老夫人、大老爺、二老爺、兩位太太,四姑娘、各位少爺小姐請安。”盤頭婦人錯身到一邊,屈膝行禮。

吉孟氏少見這陣仗,但也不局促,她不是自稱奴婢嗎?

“起來吧。”

辛語拿了碗筷擺上:“三叔、三嬸吃飯吧。”

“好。”吉彥衝她笑笑,領著兩兒子上了男桌。黃氏坐到了洪氏下手,吉欣挨著她就座。那樟雨見桌上沒有多餘的筷子,便站到了兩人身後。

一屋子人坐著用飯,唯她站著,最不自在的就屬帶著欣欣坐吉安下手的辛語。

“發什麼呆,吃飯。”吉安夾了一塊連肥帶瘦的大肉放到辛語碗裡,瞅一眼埋首正挖飯往小嘴裡送的欣欣,淡淡一笑。

站在對麵的樟雨,眼神一晃,目光下落,看著大小姐出神。辛語一邊吃著飯,一邊顧著欣欣,偶還瞄兩眼樟雨。一頓飯下來,她是瞧出來了,自己不太像個下人。

不過這事沒困擾她太久,因為很快她就發現了另外一點詭異。

三房回來了,那之前楚家給的禮也該分一分了。正屋才收拾乾淨,吉孟氏便讓老大、老二把西屋書房裡的四個箱子抬出來。

箱裡沒有給吉安的東西,吉安就沒打算留在這。前天她才裁了一塊黑狐皮,準備給楚陌做件圍脖、縫兩副手套。昨日大哥去縣裡,帶了合適的玉線回來,她上午才收了一條毛邊。

“娘,我回屋了。”

“讓辛語給你把湯婆子換上熱水。”吉孟氏瞟了一眼然丫頭抱著的那隻巴掌大的小物,心裡多少有些不歡喜。

丫兒是有一個湯婆子,但那都多少年的老物了。裡頭放炭,一不小心就燙著人。老三來回府城,她就少了聲關照。還是陌哥兒想著人,讓家裡頭管事送來五個灌水的,連欣欣都貪著一個。

就那麼個小東西,撐死了沒一斤鐵,隻做得精細,便宜的要一兩五錢一個。貴的鎏上金,不下十兩銀。縣裡還沒的買。

吉安彎唇:“好。”自吉欣然身邊過,心裡想著裁剩下的邊角,看能不能給欣欣做對耳暖。

清香襲人,吉欣然眼珠子不自覺地往邊上移,見小姑沒看自己,心裡有惱,但也隱隱地鬆了一口氣。

見著四隻實沉沉的大箱子,黃氏眼裡泛光,笑著道:“咱家這位姑爺,出手還真是闊綽。”相公說楚家豪富,看來是一點不假。

“這是心意。”吉孟氏不喜黃氏如此說,回裡屋拿鑰匙開了箱子。其中之二,裝了筆墨紙硯,不是名品,但品相也不差。一箱子布緞,料子比吉安屋裡的要差上兩籌,但也得好幾兩銀一匹。

最後一箱子就雜了,兩盒絹花,一盒香料,還有脂膏、胭脂等等。

分完了,黃氏沒了之前的歡喜,麵上雖還有笑,但眼裡少了神采。她還以為會有首飾什的,不想除了緞子,全是一些場麵物。倒是朱氏高興得很,摸著絲滑的緞子,不住嘴地誇。

“娘,這料子可不能讓我動剪,到時還得勞動您和小妹,彆埋汰了。”

洪氏已經把絹花給閨女簪上了:“你們快瞧瞧我家美不美?”

兩根細毛,有啥美的?吉欣然轉過眼挑了一朵海棠,遞給樟雨嬤嬤,示意其為她簪上。但樟雨卻沒動,笑看欣欣:“二小姐很活潑呢,梅花點點落在鬢,正合適。”

洪氏咧嘴笑之,輕輕給女兒順著小細毛,老三這銀子沒白花。

“嘻嘻,”欣欣抬手去夠耳邊的花,小臉都泛紅。

聽樟雨之言,吉欣然抿嘴頷首,明顯是意識到自己又失禮了。壓下心裡的那點爭強的念頭,麵目趨於平淡。

才給吉安送完湯婆子的辛語,進門就見著這一幕,心徒然一緊。俏摸打量起不太一樣的吉欣然,說不清她哪裡不對。

這種感覺並沒很快消減,而是每見一次那人,就強烈些微。吉家長孫成親,楚陌服孝不能前來,著周老管家的小兒周明赴棗餘村送禮。

周明一張圓臉,笑似被刻在麵上,頭回見未來主母咚一聲就跪下磕三個響頭,一本正經地說起笑話:“老太爺吩咐了,讓您給賞錢。”

吉安還真讓辛語回屋去取兩個銀角子:“快起來,地上凍得很。”

“小的身子結實,能給您磕頭是小的福氣。”周明起身:“您稍候片刻,老太爺和少爺還送了些小玩意予您,小的這就去取。”快步向馬車,從車裡抱出一隻尺寬的方正黃梨木盒。

辛語拿了銀角子,快手快腳地返回,交於姑,然後接了周明奉上的木盒。盒子一落手,她那細手腕就被壓得下沉了兩寸。

黃氏見了,捏帕掩嘴笑道:“小妹快打開,讓我們瞧瞧未來姑爺都送來什好物?”

“麻煩你大冷的天跑這一趟了。”吉安沒搭理黃氏,遞上銀角子。

周明躬身:“不麻煩,小的這不就沾著喜慶了。”接了銀角子,又開始抓耳撓腮,偷眼去看那位,撞上目光也不避,抿嘴傻笑,意有所指。

懂了,吉安唇角微揚:“你在這等我一下。”

“是是是,您慢來。”周明目送那位領著小丫頭進屋,大鬆一口氣,拽袖抬手摁了摁額。

不一會,吉安與辛語抱著兩隻包袱出來。

“我這沒有空著的箱籠了,就有勞你幫我把它們放好。裡麵都是給老太爺和楚陌做的衣物。”

既已定了親,範州府那又三天兩頭往這送東西,那她也沒什好害臊的。

周明笑得見眉不見眼:“您放心,小的馬車裡有空箱,一定給放好。”要是沾上半點濕,他也沒命過了。

少爺想的物件拿到手,周明連午飯都沒在吉家吃,就急急回了。黃氏領著閨女回了屋,不等屁股沾著炕就道:“瞧見了嗎?”

吉欣然抿著唇,眼中黯然。

“你小姑手段可厲害著呢。”黃氏垂目,翹著捏褙子上黏著的毛,冷著聲不無諷刺地說:“還有你奶,以往管得多嚴?現在撈著好了,似全然變了個樣。

這才定親,她就不再拘著你小姑了。你小姑也是真會討好人,知道楚陌沒爹沒娘,她就儘往他心頭上送柔情。瞧那勁兒,魂都快沒了。”

送來的盒子沉甸甸,裡頭不知裝了什麼好?抬眼看默不作聲的閨女,心恨她不爭氣。黃氏撇過臉,抬手揉了揉額側:“多學學你小姑吧。”

聞言,低著頭的吉欣然眼波一晃,嘴抿得更緊了。

東耳房裡,吉孟氏看那黃梨木盒中金燦燦的大小長短物件,凝眉苦笑:“他這是在給你備嫁妝呢?”步搖、簪子……應有儘有,看成色應是新打的。

倒也有心,其中摻了幾件不招眼的銀飾。

“他送來,我便拿著。”吉安撿起一對燈籠果金耳飾細瞧:“我這一個多月也沒閒,工夫全搭他身上了。”鬥篷就做了兩件,再加靴子、圍領、帽子、長袍……

吉孟氏也沒想過閨女這輩子還能旁落,乾脆隨兩小兒:“東西收好,手麵也彆寬鬆。”

“知道了,娘。”

十八迎親,辛語醜時就坐灶膛後燒火了。醜末吉欣然來洗漱,小丫頭頭一抬就呆了。這吉欣然是鬨鬼……呸呸,大喜的日子,不能沾臟東西。

瞧著那人頭頂兩螺旋,下編魚骨辮。辛語終於曉得困擾她兩天的那股說不清的感覺是什麼了?

吉欣然在學姑。從神情、舉止,到今兒連打扮都循著姑以前的樣來了。這人已經不是簡單的迷障,是魔障了。

先不管她,辛語折了兩根樹枝塞灶膛裡。反正三房年前不走,她再仔細觀察觀察。

鬨了一整天,信耘總算是把人迎進門了。吉家今夜,燈火不滅。次日晨起,吉安取了早前做的一對並蒂蓮繡囊,往裡各放了一對銀花生,就去正屋等著了。

信耘媳婦,張若巧,是遲陵縣東郊興家村張秀才的長女,信耘師母給保的媒。張秀才合了吉忠明的性子,行事圓滑但心思正,養了四閨女,也沒埋怨過媳婦一句,隻精心教養女兒。

兩口子都絕了那心了,不想前年竟又懷上,得了對雙胞胎兒子。人啊,就不能做差事。

早有人講,但凡張秀才把四閨女送走一個,他都不會有兒子命。

今日朱氏也好好捯飭了一身,十幾年沒描眉點唇了,手都生疏得很。不過不礙,她隻稍微抹點,讓自個氣色瞧著不錯就可。

卯正,信耘紅著臉攜滿臉嬌的新婦來了,先給二老磕頭敬茶。新婦送上女紅,二老笑著給紅封,沒訓話隻祝福了兩句。接著就挨個來,輪到吉安時,兩人也給磕了頭。

“小姑,您喝茶。”

吉安先是接了信耘的茶,抿了一小口,再喝新婦茶,之後便將兩隻繡囊都給了新婦:“小姑祝你們百年好合,一生安康。”

早聽聞她婆家有位美人,今兒可算是見著了。張巧娘看了一眼相公,見其點首便含羞地接了繡囊。

兩人再磕頭:“祝小姑安好。”

興家村不少人都傳,相公小姑這親事來得不體麵。但她爹說那是酸言穢語,不要理會。昨兒送嫁妝過來的嬸娘,回家就拉著她娘講,範州楚家大老遠的送賀禮來,還特地給小姑備了一份。

不體麵?

這還不夠體麵?真真合了她爹說的話,有些人窮,但不下流。可自個日子過不好,就巴望著彆人也不順心的,肯定不可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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