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3(2 / 2)

“去吧,不用回來了,”齊甚君頭也不抬,大方地擺了手,“替我向禦史大人問好。”

林奇微笑拱了手,叫仆從備了馬車。

“公子,回去?”

“不,去韓府。”

仆從扶著林奇上了馬車,略有疑惑,“哪個韓府?”

林奇坐穩,雲淡風輕道:“工部韓郎中——韓府。”

韓逢在京中沒有私宅,隻租了個一進的院子,離得工部很遠,遠稱不上府邸,門楣低垂,倒是‘韓府’兩個字入木三分,可見下筆之人功底了得。

仆從上前敲門,敲了幾下無人回應,惶然地扭頭望向林奇。

林奇向他揮了揮手,仆從隔著門提高嗓音叫了幾聲,“韓大人,在嗎?”

依舊是無人應聲,林奇輕擰了眉,“係統,他有沒有事?”

這次係統回應的倒很快,“沒事,在青樓。”

林奇:“……”

係統貼心道:“楚雲樓。”

人在青樓,那就是沒事,林奇回身借了仆從的力撩袍上車,腳剛抬上去,又慢慢放下來,回首望了一眼鐵畫銀鉤的‘韓府’兩字,一張英俊中帶著驕傲肅殺的麵容映入腦海內,林奇輕聲道:“去長平街。”

長平街是京中最熱鬨繁華的一條街,其中就有京城最知名的銷金窟——楚雲樓。

其實不算是青樓,本朝不許狎妓,也不許開設妓館,天子腳下容不得汙穢,所以——都是暗娼。

旁的暗娼館子都很小心地遮著掩著,在柳巷深處,開一扇小門,或者二樓開一麵小窗,香風手帕輕輕地飄出來,路過的公子客商撿起來,從那門縫裡悄悄拋出一個媚眼,魂就勾過去了。

楚雲樓不是,楚雲樓是‘正經’茶樓,吟詩作畫,風雅之地,時不時的還有名士開壇講道。

裡頭跑堂的一色穿了道童的服飾,長發高束,青藍色外衫襯出美好的腰身,雪白的長袍遮掩住或男或女的美貌人兒一身的好皮肉,抬手斟茶時露出一截皓腕,加上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莫道不消魂。

隻要出的起銀子,這些道童可以單獨為貴客‘講道’,樓裡可以講,出了樓回府也可以講。

如此明目張膽的借文士之名,行齷齪之事的地方,開了三年,屹立不倒,京中不少官員也趨之若鶩,儼然已成了諸位貴人中心照不宣用來尋歡作樂的地方。

“停。”

馬車停在楚雲樓對街。

林奇撩了馬車上的窗簾子,目光投向楚雲樓。

楚雲樓外表看上去極巍峨正氣,‘楚雲樓’三字也是本朝書法大家所題,兩邊對聯刻著——鬆根滿苔石,儘日閉禪關。

這是溫庭筠的詩。

下半句是‘有伴年年月,無家處處山。’,詩題便是贈楚雲上人。

這樣清淨的一首詩,題在此處,卻是說不儘的諷刺。

天色已暗,楚雲樓四麵窗戶都關著,大門也緊閉著,叩開這門也要不少銀兩,門口倒是也無人。

“子非?”

林奇聽到喚聲下意識地回了眸,有什麼比早下班,然後在青樓前麵遇見同事更尷尬的情況呢?

齊甚君倒是不尷尬,隻是很驚訝,他從馬車跳下時,望見對麵一輛馬車停在那探出的臉,一下愣住了,這不是林奇嗎?

林奇的性子,最見不得楚雲樓這種地方了,如今……轉性了?

齊甚君興致勃勃地走到林奇馬車旁,麵帶玩世不恭的笑意,“子非,原來你說的有事就是這個?”

林奇無從辯解,麵色愈發冷淡,“我隻是路過。”說著就要將窗簾子放下,齊甚君不依了,他與林奇認識的時間算很長了,他們兩家是世交,隻是齊甚君與林奇私交不算太密切。

林奇太過清高,他有點怵。

“來都來了,”齊甚君直接轉到馬車前,撩開了馬車簾,對林奇招手,“來,為兄帶你見識見識。”

“不了。”林奇搖頭,探身過去要把簾子拉下,齊甚君一把拉了他的袖子,不由分說道,“下來下來,彆那麼拘束,真是,在我麵前還不好意思嗎?”

林奇不想與齊甚君拉拉扯扯的太過難看,隻好先順勢跳下馬車,還未來得及開口,楚雲樓的門開了,嘩啦啦泄洪一般跑出一大堆人,出來的人個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一副急於逃竄的模樣,有個跑了急的,差點摔了一跤,由隨從攙著跑的飛快,其中還有幾位熟臉孔都是朝廷官員。

齊甚君和林奇都愣住了。

最後出來的人,一身藏藍粗布舊衣,皂色短靴半舊不新,步履緩緩,除了麵色稍有些病態的蒼白,姿態極為雍容,神情陰晴莫辨,瞧著便令人心驚膽戰。

那人無意一抬眼,隔著一條燈火闌珊的街道與林奇怔怔的目光對視了。

四目相對,喧嘩漸靜,韓逢微一晃神,隨後乍然一笑,霎時間,整條街的光華燦爛都被他的笑容壓倒,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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