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年時,不知赤淵有多深,不知情意有多深,被逼到絕路,劍身破碎,那時他沒來得及怕。
後來他有無邊絕望加身,便如有銅皮鐵骨,度過無痛的一生又一生,生無歡,死自然也無懼。
可是再見那人,生剝了他的鎧甲,他又袒露出了柔弱的**,竟怕起了生離死彆。
宣璣從腰間解下了瑞士軍刀:“我刻一棵通心草給你。”
盛靈淵一把按住他:“我不要。”
宣璣勉強擠出一個笑:“就算你要給我殉情,你也得出去才能殉——凡人陛下,你又沒連著赤淵,冷靜點。”
“朱雀骨碎是死局,”盛靈淵打斷他,飛快地說,“你隻能阻擋赤淵火一時,我們沒有第三十七根朱雀骨了,赤淵升溫這麼快,很快就會卷土重來……”
“我知道,”宣璣說,“隻要我能給你爭取一點時間——肖征派來接你的直升機應該快到了,他知道你下了古墓,見你人不在,會下來找,到時候他們能把你接出去,陛下……”
“然後從長計議?”盛靈淵艱難地說,“我哪還有那個心氣再來第二次?”
宣璣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片刻後,他點點頭:“我明白了,那麼你來赤淵火海裡找我。”
盛靈淵一呆。
宣璣撩起他鬢邊一縷長發,繞在指尖,摩挲過他的下巴,繼而輕輕地端過來,閉上眼,蜻蜓點水地在盛靈淵嘴唇上輕輕一碰:“不想管他們,咱們就撂挑子,一了百了,都……”
他說這話的時候,肝腸寸斷,仍是咬著牙,吐出了後麵的話:“……都隨你。”
盛靈淵說不出話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有被人寵著、無條件縱容著的錯覺。
這時,盛靈淵突然像被什麼東西用力一推似的,猛地往後一仰,鎖骨下到胸前無端崩開了一條裂口,兩人誰也沒反應過來,濺出來的血珠噴了宣璣一身,還有流到腳下朱雀骨上的。
“靈淵!”宣璣一把扶住他,一開始還以為是盛靈淵自己乾了什麼,隨後見那傷口上有銀光閃過,看著眼熟,好像是……
“怎麼是秘銀?”
盛靈淵按住傷口,他的身體恢複能力驚人,這一點傷很快就愈合了,他皺起眉:“好像是……知春。”
“啊?”
“他那通心草脆弱得很,我那天正好心情好,見他可憐,就給了他一枚‘護持’。”
燕秋山眼睜睜地看著知春被白光吞噬,目呲欲裂,下一刻,王澤撲了上來,一個水盾擋開周圍亂跑的人,一把扛起了燕秋山:“燕隊!”
燕秋山的虹膜已經變成了金屬色,耳朵上的屏蔽器崩成了碎片,緊接著,驚呼聲四起,周圍所有人衣服上的金屬扣全都飛了起來,升到半空中就變成了子彈的形狀,山呼海嘯地朝著秘銀子彈來源處飛去,竟已經不在乎誤傷。
王澤:“冷靜!”
還冷靜什麼呢?
他多年來在異控局裡出生入死,每月領一點與付出完全不成比例的工資和獎金,出外勤時稍有處理不當還扣錢,可工作就是這樣,他一直很冷靜。
後來為了救那幾個自己找死的漁民,知春感染海毒,他四處求解問藥、痛不欲生,可是職責所在,知春也是自願的,他依然試圖冷靜。
再後來,知春失去理智,出門傷人,局裡實在沒辦法,隻好斷劍,他忽然失去了一切,心如死灰,可是傷了人就是傷了人,知春無辜,被他傷了的路人也無辜,他隻能把仇恨安放,冷靜地去查罪魁禍首。
可是他好不容易失而複得,小心地守著一根不知道能陪他幾年的通心草度日,他們卻連這都要奪走。
就因為他是特能,就因為他和普通人不一樣麼?
既然“特能”就是人們眼裡的怪物,那他們一直以來的尺寸不移的信念又算什麼?犯賤麼?
瘋子的力量是無窮的,王澤試圖抽空氣中的水蒸氣阻止那些“子彈”,可根本追不上。
王澤絕望地想:“這回徹底歇菜了。”
然而就在這時,那些金屬子彈突然自己急刹車,停在了半空。
其中一枚子彈正好懸在一個中年人的眉心,差一點打進去,那中年人嗷一嗓子,連滾帶爬地跑了。
金屬子彈“叮叮當當”地落了地,一隻樹脂的小手攥住燕秋山的褲腳。
白光散去,除了肩頭到胸口的一條裂口,知春娃娃居然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