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2)

精油這東西, 在盛京並不算個稀罕物。

能買得起精油的顧客, 哪怕精油在盛京沒得賣, 他們也能從遙遠的姑蘇府、金陵府買到高價的精油。如今畫堂秋即將賣精油, 不過半個月,盛京的大小富戶就全知道了。

精油他們以前就用過, 現在畫堂秋要賣,也就是圖個新鮮和樂子, 並沒有造成姑蘇府、金陵府當初的廣告效果。

邢大掌櫃命令畫堂秋的夥計賣力地推銷精油, 卻也沒見什麼效果。

離乞巧節還剩下三日, 唐慎從翰林院下衙, 到千裡樓與邢大掌櫃見麵。這位往日裡威風凜凜的大掌櫃此刻頗有些失意, 見到唐慎就歎氣道:“唐小當家,實不相瞞, 我也聽說過你們姑蘇珍寶閣和金陵錦繡閣賣黃金縷、肥皂的景象, 那真是萬人空巷。隻是可惜, 江南雖然富庶,終究比不上盛京。您也彆生氣, 我說的確是實情。咱們盛京的那些夫人小姐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西域的夜明珠, 東瀛的三丈珊瑚, 恐怕咱們黃金縷的售賣得比不上江南了。”

唐慎一聽,心裡早有猜測, 還是有些驚訝:“盛京的富商人家這般有見識?”

“可不是。”

唐慎安慰他:“那隻能怪盛京人見多識廣,和邢掌櫃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邢大掌櫃被這麼一安慰, 心情好了許多,對唐慎也更有好感。

唐慎:“半個月前我拜托你做的東西,可做了?”

邢大掌櫃:“這類玉石、珠寶玩意兒,對畫堂秋來說都不是事,聽您的,做了一百樣,今天早上已經讓陸掌櫃拿走帶去城郊的工坊了。小的冒昧問一句,唐小當家,您讓我做這些是有什麼用?”

唐慎微微一笑:“你不是說盛京的夫人小姐見多識廣,什麼沒見過,什麼沒玩過。既然黃金縷他們都用過,那咱們就給他們做個新鮮的。三日後,你便知道了。”

三日後,乞巧節。

乞巧節,也稱為七夕,因為在七月初七,所以被稱為“七夕”。起初七夕是用來祭拜七姐(織女)生日,少女們祈求巧妙的技藝手藝。等後來有了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這個節日也漸漸成為少女們祈禱美好姻緣的節日。

這日傍晚,幾輛華美的馬車在畫堂秋門口停下。

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一般很少在白天拋頭露麵,臨近夜晚,幾個夫人不約而同地來到畫堂秋。下了馬車,三人看了一眼,同時認出對方。

“林夫人、趙夫人。”

“馬夫人、趙夫人。”

“林夫人、馬夫人。”

三人微微躬身,算是見了禮,便一起一起進入畫堂秋。

畫堂秋的一層是一些平價的珠寶簪子、胭脂水粉,還有肥皂。肥皂都是在這第一層賣。三位官家夫人進入鋪子,就有夥計迎上來,恭恭敬敬地帶到第二層。

到了第二層,看到樓梯拐角處精美布置的一方架子,三人一愣,一起停住腳步。一位夫人掩唇笑道:“聽聞在江南,肥皂都是平民洗衣洗手用的,唯有沁溢香味的肥皂,才會被富貴人家用來洗手,叫做香皂。一年前我開始用香皂洗手,確實洗得乾淨,手也細滑了不少。”

另一位夫人道:“一年半前,我也開始用香皂洗手,著實有用。”

最後一位夫人笑道:“那我可比不上二位姐姐,我半年前才開始用香皂洗手。倒是那黃金縷才叫好用,一年前我開始用了後,手白嫩不少。夥計,聽聞今日開始畫堂秋也賣香皂和黃金縷,這黃金縷在哪兒呢,帶我和二位姐姐去瞧瞧。”

這夥計心中一苦,隻感覺自己接到了三尊大佛。

盛京是大宋首都,有句開玩笑的話,說盛京一塊招牌砸下來,砸著十個人,八個當官的,還有一個辭官的。這三位夫人是老相識了,她們的夫君在朝中最差的也是五品官,馬夫人的相公還是個四品大官!三人的夫君在朝中就爭鋒相對,政見不合,三個夫人每次見麵也是明朝暗諷,互相較勁。

今天可好,畫堂秋剛要賣黃金縷,這三人竟然一起來了!

夥計心裡苦,臉上卻賠笑道:“請夫人們隨小的來。”

三人很快穿過二層大堂裡擺放的香皂架子和各式珠寶首飾,再繞過一架放有各色古董玩意的黃花梨百寶格,隻見一扇蘇繡雙麵百鳥朝鳳屏風後,竟然又有一個小小的百寶格,彆有洞天!

這百寶格的前方是一個高架,上頭擺放著一個琉璃色的小瓶。瓶中是剔透晶瑩的淡黃色液體,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奢侈地放在架子一角,夜明珠的光芒照在琉璃瓶子上,精美絕倫。哪怕是三位夫人也看得睜大眼睛,被這奢靡的手筆震驚到了。

而再抬頭看架子後的百寶格。

卻見這百寶格的每一個格子裡都放著一個小小的透色瓶子,小瓶子中裝著一些液體。這些瓶子隻有夜明珠架子上那個瓶子的五分之一,卻做得十分精致,光是瓶子就能讓人愛不釋手。小瓶子裡的液體大多是黃色,也有一些淡極了幾乎看不出黃色。

馬夫人見多識廣,直接道:“那高架上放的是黃金縷,這我知曉。可這架子上幾十個小瓶子裡的,莫非也是黃金縷?”

夥計笑道:“夫人高明。百寶格上的自然也是黃金縷,但是是由咱們東家親自調試,略微做了一些改變的黃金縷。三位夫人可能不知,盛京畫堂秋賣的黃金縷,那金陵府、姑蘇府可沒有哩!咱們盛京的黃金縷分為三個品級,下品、上品和珍品。”接著,夥計將三種品級的黃金縷解釋了一遍,道:“江南隻賣下品和上品黃金縷,那珍品黃金縷,唯有盛京才有!”

三個夫人一聽,目露讚賞,連連點頭。

夥計見狀,又道:“而這百寶格上的更是不得了。珍品黃金縷,是用多種花瓣,調試出來不同味道。咱們畫堂秋又做了改進,小的身後這些小瓶子裡的黃金縷,各個都隻是上品黃金縷,是單一花香。可這些黃金縷是可以自己買來勾兌的!”

馬夫人詫異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自己調製出珍品黃金縷?”

夥計連連道:“正是!不同花香加在一起,便是不同香味。三位夫人這樣的貴客又怎能和他人用同種香味!”

這話說進了三個夫人的心裡,三人眸光一閃。一刻鐘後,她們帶著許許多多的小瓷瓶離開畫堂秋,各個麵露喜色。

又賣出上百瓶小瓶黃金縷,這夥計得意極了。送三個貴賓出門後,他又有些好奇:“掌櫃的是怎麼知道,這些夫人每次都會把所有香味的小瓶黃金縷全買走的?”

不錯,這正是唐慎在盛京想出的新花樣:DIY精油!

唐慎這種簡易手法製作的精油,品質上沒有後世的好,但一些注意點也就沒後世的多。不同味道的精油混合在一起,最多有可能味道難聞,卻不會出大問題。琉璃瓶珍貴異常,隻用來盛放樣品,擺在店裡,那些夫人小姐買走的精油都是白瓷瓶裝的。

獨一無二,是盛京富家人家最不能拒絕的誘惑。

她們看遍了世上的好東西,再怎樣珍貴、再怎麼把黃金縷營銷成鑽石,她們也有錢買下,且不會在乎。但如果說可以自己動手調試,製作一份隻屬於自己的黃金縷,她們定然會心動。甚至唐慎有想過,再過半年,盛京會刮起閨房裡比試調試黃金縷的風!

唐慎將創意給了邢掌櫃,邢掌櫃大呼高明,同時又想出一道妙招。尋常夥計哪裡說的出那種蠱惑人心的話?這些都是邢大掌櫃教的!吹捧盛京的夫人小姐,貶低江南的夫人小姐,強調這份黃金縷是整個大宋獨有的,唯獨盛京才有,那些夫人小姐能不動心?

這種營銷手段果然收獲頗豐,後來傳到唐慎耳朵裡,他愣了愣,哭笑不得:“拉踩和地域歧視,竟然自古就有,還屢試不爽!”想了想,他又心道:“真不要臉!”

反正江南的夫人小姐們又不知道這事,唐慎隻能想到了明年,也在金陵府和姑蘇府也開始賣珍品黃金縷,且開放DIY製作。

肥皂、香皂和黃金縷在盛京也大賣,唐慎和景王府都賺得盆滿缽滿。

到了八月,天氣不再那般炎熱,唐慎那一榜的進士們在盛京漸漸站穩了腳跟。一甲前三都在翰林院述職,唐慎和姚僐、王霄本就熟悉。而二甲的進士們也有一半沒外放,都在京城。八月末,由王霄領頭,同榜進士們在千裡樓聚會。

明月高懸,華燈初上。

千裡樓二層的雅間裡,二十多個新科進士舉起酒杯。

王霄笑道:“諸位同僚,敬各位,今夜不醉不歸!”

眾人一起道:“敬王大人,不醉不歸!”

眾人分成了兩桌,大家一邊吃喝,一邊吟詩,好一個風花雪月的才子佳話。

然而等喝多了,才子們都成了醉鬼,一個個哪裡還吟的了詩,紛紛開始說胡話。有的抱怨自己的上司太苛刻,每日分給自己的職務太多。有的痛哭自己的薪酬太少,哪裡養得起一家八口人。本以為考上進士就成了人上人,可想做個清官,就隻能吃糠咽菜啊!

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惱,唐慎年齡最小,被勸酒也是最少的。他沒怎麼喝醉,很快找到另一桌上坐著的梅勝澤。梅勝澤酒量也不錯,隻是微醺。見到唐慎,他雙眼一紅,抱著唐慎就哭道:“景則,我心裡苦哇!”

唐慎哪裡見過梅勝澤這種模樣,他很想笑,又得憋住,故作關心地問道:“勝澤兄,這是怎麼了?”

梅勝澤哭著道:“吏員考試後我被分配到工部,此事你可知曉?”

唐慎揶揄:“當然知曉。你不是在工部的水部任員外郎麼?這員外郎在前朝可是五品的官,雖說本朝是六品,但梅大人啊,您二甲出身,如今都六品了,可比我高。我得叫您一聲前輩了。”

梅勝澤指著唐慎:“你你你……”

“我什麼?”

梅勝澤抹了把眼淚:“好你個唐景則,我不和你說了,我苦啊!我一個羸弱書生,十年寒窗苦,報與帝王家。你說他們讓我去工部算個什麼事?近日我們水部在管太液池的重修,我就跟瞎子一樣,兩眼摸黑,一竅不通,郎中大人還要我日日和他進宮去太液池考察。我一個六品芝麻官,進皇宮我每次都嚇得兩腿瑟瑟發抖。太液池在我眼中就是個大水池,我懂什麼啊!”

唐慎想了想,道:“那你願意和我一樣,每天待在翰林院修撰四書,寫得手腕酸痛,暗無天日,又遙遙無期?”

梅勝澤雙眼發亮:“想!”

唐慎:“……”

唐慎:“恨不能為君啊!”

梅勝澤一臉莫名其妙。

梅勝澤羨慕唐慎可以修撰四書,在他眼中這是成大業的事,可以載入史冊,名傳千古。但在唐慎眼中,比起坐在屋子裡抄書、寫書,他寧願去太液池實地考察!更重要的是……

唐慎雙目一暗。

更重要的是,每日進皇宮!

梅勝澤嚇得瑟瑟發抖,是因為他每日都不可避免地會撞見貴人,偶爾甚至還能撞見皇帝。但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機會!唐慎心中哀歎,這麼好的機會你不要,給我啊,我還愁沒機會在皇帝麵前露臉呢!

九月,翰林院修撰了一整年的《中庸》終於修撰完畢,由李大學士親自放入書庫。

眾人通通鬆了口氣,但是還沒閒兩天,上頭又派下任務。

為皇帝的壽辰寫文祈福!

翰林院眾人頓時又苦不堪言。

旁人總覺得翰林院是個清閒衙門,大抵因為每日有人來翰林院辦事,都會看見這些大人們,上到二品大學士,下到七品編撰,要麼是在看書,要麼是在看書的路上。

“都閒到沒事看書了,還不清閒?”

七品翰林院編撰唐慎一口唾沫唾在你臉上:“我呸!”

如果說,看書寫文章是個清閒事,那確實蠻清閒的,翰林院整日裡做的大多就是這兩件事。但要是日日夜夜,月月年年的寫,這誰受得了?姚僐、王霄還好,他們本就是古代人,讀了數十年的書,早就習慣。唐慎早已一個頭兩個大!

每天都要寫作文!

睜開眼開始想今天要寫幾篇作文,吃著飯還要想今日還有幾篇沒寫。晚上下衙回去,閉眼前又在想明天要寫幾篇作文。

唐慎也心裡苦哇!

皇帝壽辰就更不得了了。

大宋開平皇帝趙輔的壽辰是十月初七,這才九月初,翰林院就忙碌起來,不斷地給他寫文祈福。姚僐被楊大學士帶領,要整理皇帝這一年來的各類事務,考察清楚後,還要記錄成冊。王霄和唐慎則被派去寫文章,隻寫祈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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