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健胸口起伏幾下,歎口氣。
餘自新給自己住的酒店前台打電話,再加一間房,她讓楚健送程欣回去,“你們先休息,我把這邊事情交待好再走。”唉,明天還不知道會鬨成什麼樣呢。
楚健跟一個研究生前輩住一間客房,這時三更半夜了回去影響彆人?她也怕他留下再真揍張愷這王八蛋一頓,乾脆給他派個活兒。
張欣悅還沒醒過來,聽護士說,她盆腔積血2000多毫升,情況真的相當危急,“幸好離醫院近!”從燒烤店到急診一路沒堵車,十幾分鐘就到了。
可那十幾分鐘,餘自新如坐針氈,現在想起來還頭皮發麻。
張愷從趕到醫院到現在一直木呆呆的,也許是太過震驚,也許是害怕,他機械地咀嚼完麵包,站在床頭看張欣悅。
吃完麵包他終於從震驚和呆滯中蘇醒過來了,但他現在的眼神,反而讓餘自新有了更加不妙的預感。
這眼神裡有憂慮,有掂量,有評估,唯獨沒有懊悔、心疼和焦灼。很平靜。
餘自新看看張欣悅灰白色的臉,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心裡更難受了,張欣悅啊張欣悅,你真是眼瞎了……
一個護士來問:“誰是三號床家屬?繳費了。”
餘自新指指張愷,他接過護士遞來的長長的單子,看了一眼捂著嘴哭了,“六千多?我、我這個月工資還沒發呢!”
我去你媽滴。
餘自新拳頭都硬了!
他媽的,到了醫院到現在沒問一句人怎麼樣了,就知道哭窮?
剛才楚健要動手還有人攔著,這時可沒人攔餘自新,她一巴掌拍在張愷脖頸後麵,“不是剛才跟你同事在網吧一起玩得挺好麼?沒錢去問他們借啊!給你爸媽打電話!借錢!叫他們來!出這麼大事,張欣悅剛才命差點沒了,你他媽的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她還要呼這熊男人幾下,護士拉她走,“彆影響病人休息!”
出了病房,護士勸她,“妹妹呀,你彆替人強出頭了。唉,這種事我們見得太多了,女孩現在切除了一側輸卵管,雖然不影響懷孕,可是誰知道她男朋友怎麼想呢?我看這人真不怎麼樣。這個事啊,跟你還有什麼關係?你也回去休息吧!”住院費都還是這妹妹墊的,這人一句謝謝沒說。
餘自新也知道護士是好意,但她還真怕王八蛋把張欣悅扔醫院跑了,跟著護士到了收費處又墊付了四千塊,還把自己手機號留下,千叮萬囑求人家萬一有什麼事打給她,這才打車回了酒店。
回到房間,她才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直拎著裝她、楚健血衣的塑料袋。
她把袋子裡的衣服扔在浴缸裡,擰開冷水浸泡,很快衣服上已經發黑的血暈開,浴缸的水紅了,餘自新問自己,我這是在乾什麼?乾什麼啊!這些衣服哪還能穿呢?
她跪在地板上,放掉水,忽然間感到腿軟得不行,身體裡不知什麼臟器在猛烈抽搐,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浴缸邊緣“啊啊”了兩下失聲痛哭,然後又捂住嘴,喘了幾口氣,低聲抽泣。
為什麼?
為什麼身為女人,就要負擔懷孕的風險?
正常懷孕生子有風險,避孕失敗也有風險,懷孕過程中胎兒出了什麼事就可能墜入深淵……她上輩子也是這樣,突然間劇痛,失血,她已經又痛又害怕了,所有人還責備她,似乎所有的錯都是她造成的。女兒早產,殘疾,全是她的錯。
可是,真的是這樣麼?
就像張欣悅,即便都是女性,護士們也隻會罵小姑娘不自愛,好像她們自己會懷孕似的,讓她們意外懷孕的男人呢?隱形了。
餘自新背靠著浴缸在地板上坐了好一會兒,洗了個臉,打前台電話要要了一份三明治。
服務員送餐時,她叫他把浴缸的臟衣服打包扔掉。那服務員看了一眼浴缸,再看她時像看怪物。
餘自新這時不在乎了,她打開小冰箱,找到一瓶50ML的白葡萄酒,就這三明治噸噸噸喝完,渾渾沌沌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三個人蔫蔫地一起吃了早餐,商量接下來怎麼辦。
餘自新和程欣今天倒是不怎麼忙,本來兩人還計劃去頤和園呢,現在哪還有心情。
楚健今天還得去開會,餘自新也覺得他去了作用不大,可能張欣悅醒來看見男生反而不自在,“上午我跟程欣再去看看她,要是有事打電話叫你。”
她們到醫院時早上九點,醫生還沒開始巡房,張愷不知所蹤。
餘自新一看就知道,這王八蛋果然還是跑了。
程欣還納悶呢,“你男朋友呢?去給你拿衣服了?”
張欣悅愣愣的。張愷說她父母待會兒就到了,他得先躲一躲,還問她,“你也不想看我被他們打吧?”
她忽然嚎啕大哭,“我、我以後可怎麼辦呀?我——”
餘自新隻能安慰說,“你會很快好起來的,現在技術先進,你看,肚子上隻開了三個孔。醫生還說了,絕對不影響以後生孩子。”
張欣悅哭得直喘氣,使勁搖頭。
程欣不知道該說什麼,正尷尬著,一對中年夫婦慌慌張張跑進病房,“悅悅?”
張欣悅見到父母,哭得更加驚天動地。
她媽抱著她心肝寶貝地叫,她爸還算鎮定,問餘自新,“你就是小餘吧?真是謝謝你呀!”
餘自新跟他客套幾句,跟程欣先離開,讓他們一家三口說話,不想她們剛一出來,大醫生帶著一幫實習生和護士浩浩蕩蕩來了,把走廊都堵上了。
兩人隻得站在門外等著,忽然見聽到一聲憤怒的咆哮,緊接著“啪啪”兩聲耳光和一片驚叫,有人大聲喊:“你怎麼打人呢!”
張爸高喊,“我打我女兒誰管得著!”接著又是一陣劈裡啪啦,鬼哭狼嚎,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