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第二百九十六章(2 / 2)

伏波 捂臉大笑 6041 字 5個月前

雖然有些出乎意料,馮氏還是立刻就搖了頭:“聽聞外子要監察銀行,我怎能過去任事?”

能這麼快做出回答,就證明她是個條理清晰,且腦子清楚的人,伏波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也對,那不如去瓷器坊管事?我最近準備建一個瓷窯,專門繪製西洋的花式紋路,打算招一匹女子為瓷器上色繪彩,需得有人管著。夫人可會畫畫?若是有些底子,做起來也容易些。”

馮氏當然會畫畫,而且相當擅長畫花鳥紋樣,當年在閨中時,做出的繡品都讓人交口稱讚,後來成了親,反倒不再做那些複雜的東西了,如今驟然聽到這一問,竟生出了些恍惚。

然而很快,她反應了過來,低聲道:“我從未管過人,哪能擔任工坊的管事?若隻是留在幫主身邊,做些寫寫抄抄的事情,還有幾分把握。”

這是她的真心話,也是她初來時的想法,幫主身邊定然也需要通文墨的女子,雖然有些拋頭露麵,但她願意試上一試。可誰能想到,這位一上來就給出會計、管事這樣的重任,讓人無所適從,也生出了慌亂。

“隻是寫寫抄抄,找個識字的也就行了,你受過教育,懂得禦下的方法,還會書畫,怎能浪費這些才能?”對方自己可能都沒發現,但伏波留意到了,她的自稱已經從“妾”,改成了“我”,其中微妙,不言自明。

馮氏是真沒忍住,詫異的抬起了頭,隨後像是被那目中的篤定驚到了,又重新垂了下來。雙手按在膝上,她克製著抓握的衝動,緩緩道:“幫主太高看我了,這等實務,還是得有經驗的人來做才行。”

“沒經驗就去學,那群書生十來年寒暑隻埋頭案幾,四肢不勤五穀不分,隻會幾句子曰詩雲,一朝中舉,不還是有人把州郡托付,讓成千上萬的百姓仰他鼻息。這群人又有什麼經驗?他們連官都敢做,你隻是去管個作坊,又能如何?”伏波隨口道。

這話說的太輕鬆,也太驚世駭俗,讓馮氏再次抬起頭,然而麵前之人,卻讓她把所有的話吞回了肚裡。隻因她麵對也是個女子,是個之前身居閨閣,一朝家破,反倒拉起強軍,縱橫海上,戰無不勝的奇女子。也許在她眼裡,的確沒什麼是男子能做,而女子不能的吧。

不知怎地,馮氏突然覺得心跳的快了些,手臂發顫,喉中卻似乎有什麼哽在了那裡。她想起了自己年幼時看過的那些史書,她父親是言道清流,最重家風,害怕女兒們不明事理,驕縱無狀,因而在尋常閨閣讀物外,還給她們姊妹看過不少史書,讓她們知道有多少權勢之家,因家中主母昏聵貪婪,溺愛成性,導致家破。

她當時看的很仔細,卻也不乏困惑,那些史書裡明明記載了更多男子因為貪念、癡愚而家破人亡,甚至隻因跟了個蠢人,就足以讓闔家送命。若能讓家族興旺的隻有男子,為何父親會擔心女子會毀了這些呢?須知女子出嫁從夫,又有哪個聰明人,連自家的妻妾都管不住呢?

隻是這些膽大包天的心思,她從來沒有說出口,也僥幸嫁了個良人,勤勤懇懇收拾後宅,隻為讓夫婿安心為官,無後顧之憂。然而在顛沛流離走了千裡後,突然有個人說她也有才能,也能擔任緊要的職位。說不會可以去學,亦如那些讀書人。

馮氏有生以來第一次,不知該做什麼表情。

然而沒等她作答,那紅裙女子就開了口:“沒什麼好怕的,隻要用心去學,用心去做就行,做錯了也不會牽累家人,隻是丟了自己的差事罷了。至於家中,可以送孩子去學堂,作坊裡也有食堂、洗衣房,不必忙於家務。當然,你也是有薪俸的,若是做的好,養活自己綽綽有餘。”

她沒想過養活自己,但是她的確想試試拋開爐灶,去外麵看一看。然而畢竟還是謹慎,她抿了抿唇,又低聲問了句:“幫主如此,可是為了外子?”

這會不會是籠絡人心的方法?會不會隻是千金買骨,招攬賢才?

伏波訝異的挑了挑眉:“當然不是,現在赤旗幫窮成什麼樣了,地盤驟然擴大數倍,讀書識字的卻隻有那麼些,這時候還顧忌麵子,把你們這些人關在家裡,豈不是本末倒置?”

她說得太坦然,也太直接了,倒讓馮氏不知不覺鬆了口氣,請她出來做事,並不是為了其他,而是赤旗幫需要用人,哪怕是她們這些女人。

手上的顫抖越發明顯了,然而馮氏攥住了拳頭,也輕輕點下了頭:“既然得幫主高看,我願意試試。”

“好!”伏波爽快道,“現在瓷器坊還在營建中,招工和部署尚需時間,你先去布坊適應一段時間,教教那些織工讀書識字,也看看她們是怎麼管人的。等到瓷器坊建成了,在過去任職就行了。”

像是想起了什麼,她衝馮氏眨了眨眼:“對了,這些先不用跟彆人說,就說是去教書的,等換了工作再提吧。”

那俏皮的眨眼,讓馮氏忍不住笑了出來,也壓住了眼底的隱隱淚意。因為她明白自己的難處,明白一上來就擔任管事,會讓她家那位生出憂慮。這是給她,也是給他的時間。

“多謝幫主。”說出這話時,馮氏從未覺得如此感激過一個人,發自真心。

伏波卻道:“對了,我還不知道夫人的名姓呢。”

馮氏怔了怔,笑道:“我名叫馮菁菁,小字思德。”

女子的小字,恐怕一生也不會有幾個人知曉,對麵人卻習以為常的點了點頭:“馮姐隻管去做,如今番禺織造場也有女管事,以後自然也會更多。”

她不再稱她為“夫人”了,馮箐箐並不覺得有哪裡冒犯,隻有唇邊的笑深了幾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