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曜的手指在平滑的台麵上摸了一圈，忽然想起自己剛翻上來時聽到的提示音。
她剛剛聽到的是“恭喜玩家星星觀測者抵達最後的戰場”，而上次她和傅醒留下，聽到的是“恭喜星星觀測者、凍頂烏龍抵達最後的戰場”，難道說……等所有人到齊這個機器才能啟動？
饒是她的心理素質極強，這一秒也變了臉色。
如果是，那之前要是真的讓那些玩家留在安全屋裡，他們這些出來的人，恐怕真的是九死一生了。至於留在安全屋裡的那些人亦然，這麼多人一起突破都如此艱難，更遑論留在安全屋裡不到一半的人手。
薑曜看向塔外，源源不斷的怪物潮水般淹來，無窮無儘。
她好像明白了。
從這個遊戲給人提供五種職業選擇起，就注定了是個團隊遊戲。
有多個小隊長鎮場，玩家們上來的速度不慢，大約十分鐘後，薑曜期待已久的提示音終於響了。
“恭喜所有存活玩家進入最後的戰場，主線任務‘被入侵的世界’完成度為60.000016%。”
“毀滅代表重構，死亡正是新生。”
“尊敬的冒險家們，祝你們好運！”
電子音一響完，跑得鞋都掉了的玩家惡狠狠地罵了一句臟話：“狗遊戲，操你大爺的好運！”
薑曜沒有回頭，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底色變綠的屏幕上，上頭的字跡已經變了，顯示為“讀取中”個大字。
兩秒後，屏幕綠色變深，顯示“讀取成功”。
“噔噔蹬蹬燈——”
一陣悠揚的音樂聲響起，不是係統，而是來自光台的女聲溫柔響起：“火種已植入，請問各位做好與這個世界文明徹底訣彆的準備了嗎？”
屏幕上出現兩個選項，是，或否。
怪物緊跟在玩家身後，此刻也已經爬上塔頂，氣勢洶洶地撲來。
薑曜毫不猶豫地選擇“是”。
“好的。”女聲依舊溫婉親切，“感謝各位見證，後會無期。”
話音落下，天光驟亮，雲停雨歇。
巨大的火團自天幕落下，點燃除新星塔外的一切。
正在趕來的怪物，傷痕累累的廢墟，殘破的地麵，乃至深邃黑暗的地底。
這一場從天而降的大火吞沒一個星球數億年演化的成果與文明，天火的熱度哪怕薑曜處在塔頂最中央，依然感覺到皮膚灼痛。
“什麼鬼？”閉眼等著離開的玩家過了一秒發現自己還在原地，甚至前麵的怪物都還凶殘不減，不能接受地邊放技能邊大叫，“不是都說再見了嗎，我們怎麼還在這兒？！”
可事實很顯然，剛才的告彆離開的不是他們，而是這個世界的文明。
薑曜站在原地，看著麵前的光台寸寸碎裂，一股巨大的悲愴侵襲了整個腦海。
所以如果他們輸了，原本的世界也會像這顆星球一樣，被做成遊戲，被當成下一個獵物的訓練場，被這樣輕易的摧毀嗎？
她的父母親人，就算沒有來到這個人畜不分的鬼地方，也會因為這一場噩運消亡嗎？
……
當新星塔外的怪物全都被大火吞噬，塔裡的怪物再多也是有窮儘的，玩家們花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把數值往上狂飆的任務進度條刷滿了。
“恭喜玩家完成任務，你們果然是天選的幸運兒！”
“通關之門已經打開，各位隨時可以退出遊戲。”
“尊敬的冒險家們，再見。”
眾人激動萬分，哈哈大笑。
“等到了，終於等到了！”
“快讓我回去吧，這鳥不拉屎……呸，鳥都沒有的地方我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走啊還愣著——”
興奮的聲音戛然而止，玩家們環顧四周，發出同一個疑問：“門……呢？”
沒有門，地上沒有，柱子上沒有，跑到塔底一層也沒有。
玩家們頹喪地回到塔頂，歪七扭八地坐在地上。
邢思非走到趴在欄杆上吹風的薑曜身邊，揚起一個諂媚的笑容，“親姑奶奶，心情不好啊？”
他賊心不死，仍然想要打感情牌挽回一點點損失，哪怕一點點也行。
薑曜回頭看他，邢思非笑得更卑微了，腆著臉道：“心情不好的話我哄你開心啊，你彆看我平時這樣，哄人我還是很有一手的。”
薑曜神情不變，歎了口氣。
“怎麼了，怎麼還歎氣了？”邢思非故作著急。
薑曜用憂鬱的眼神看著被大火覆蓋的整個世界，緩緩道：“這一場火，淨化了我的心靈。”
邢思非：“？？？”
旁邊的玩家：“？？？”
薑曜仿佛沒有察覺到身邊人的錯愕，捶足頓胸懺悔道：“我突然意識到我的心是多麼的肮臟，我之前對你們的態度是多麼的冷酷，我橫行平安小鎮的手段是多麼的殘忍！”
邢思非&周邊玩家：“！！！”
“我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就應該被這場天火一起火化！”
邢思非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震驚地下巴都要掉了。
“永彆了——”她用手背狠狠揉了揉眼睛，語氣悲涼，“但願來生——”
她回頭，染上一層薄紅的眼睛看了目瞪口呆的眾人最後一眼，不給任何人反應時間，翻身一躍而下。
“你們不會再遇到我——”
邢思非下意識伸手，卻連她的衣角都沒抓住，隻能眼睜睜看著薑曜跳入火海，屍骨無存。
他整個人都傻了，僵硬地轉過頭看向秦侯。
“老、老秦，薑、薑陽陽她……”
腦海中開始閃現在平安小鎮一起玩滑板，在按摩店裡一起享受的場景，邢思非聲音哽咽，眼睛也紅了。
他的情緒太真實，惹得一波本來跟薑曜都沒什麼交集的人眼圈也紅了。
有人抽了抽鼻子道：“這次也是多虧了薑曜，我們大家才這麼順利走到最後一步的，她怎麼就想不開了呢？”
“她是不是抑鬱了啊，我之前聽李光說，說她性情大變，她可能那個時候就抑鬱了……”
“我記得她還是個高中生小妹妹吧嗚——”
眾人越說，心底的悲傷越大，竟然還有人哭了出來。
邢思非本來就是強忍著的，這一催化更加憋不住，頭一撇就要把頭埋在秦侯肩膀上哭，卻被後者一把推開，耳朵還聽到了特彆不是人的幾個字。
“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邢思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冰冷的麵孔，“有病的是你才對吧？薑曜，薑曜她就這麼沒了啊！你這個人沒感情的嗎，她從進來起就常來咱們按摩店消費，將近半年了啊——”
秦侯麵無表情地揮開他指向自己的手指。
“你他娘的，我再也不支持我姐跟你在一起了！”
邢思非怒吼，餘光一掃，又瞄到一個不見悲傷的人，矛頭切換，對準他。
“還有你，小白臉，薑曜對你也不錯吧，你居然還笑！”
忽然卷進去的傅醒：“……我沒有笑。”
他的唇角天生長得比常人上翹，隻要不生氣不抿唇，看起來就是帶笑的。
見邢思非眼裡冒火，又要進行一陣輸出，傅醒在他開口前道：“生門就是下方的火海。”
邢思非的火炮已經衝到嗓子眼，嘎的一下熄火了。
“啊？”
其餘從眾悲傷的玩家也都看向他。
傅醒繼續道：“任務進度條百分百的時候，天火就沒有溫度了。”
眾人趕緊探身去感受，發現還真的沒有那股灼人感了。
“死亡正是新生，這一句就是提示。”
說完，他繞過邢思非，乾脆利落地從塔頂跳了下去。
程千帆看著那張可可愛愛的正太臉消失在火海裡，腦瓜子嗡嗡回蕩著那句“恭喜所有存活玩家抵達最後的戰場”，同手同腳地帶領大家跳樓。
玩家們就這樣一個接一個下餃子似的往下跳，膽子小的讓同伴給自己扔下去，塔頂的玩家越來越少。
秦侯拍拍邢思非的肩膀。
“記住了嗎，你死她都不會死的。”
然後他也離開了。
數秒後，石化的邢思非終於緩過來了，朝著天空大吼：“薑陽陽你的心是真的臟！你丫真的臟透了！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彆再讓我遇見你——”